89 射箭

蕭皓等在隐山居外,一名王府侍衛走上前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他神情微微變化,用眼神示意對方先下去,一擡頭就看見李稚迎面走過來。

“東西找到了嗎?”

李稚搖頭,“先離開。”

蕭皓低聲提醒道:“世子的信到了,霍家人不日即将抵京。”

李稚原本心緒正混亂,聞聲像是被人當頭澆了一捧涼水,渾身一凜,“什麽時候的消息?”

“剛到。”

“回府。”

蕭皓二話不說跟上了李稚,徐立春目送着他們離開。

回到晉王府後,李稚與蕭皓先後進入書房。李稚自謝府出來後,臉色一直顯得很蒼白,頗有幾分心緒不寧的樣子,蕭皓問道:“需要歇息下嗎?”

“不,把信給我。”

蕭皓把趙慎的書信遞過去。

李稚一展開信,認出趙慎的筆跡,心中平靜下來,“霍燕,并侯世子?”

“是,霍燕來京述職,世子交代下來,讓我們仔細招待他。”

李稚雖然從未親自去過西北,但他曾聽趙慎分析過西北局勢,對西北三家的往事也算是了解。梁王朝的邊境上,廣陽王府、桓氏、霍氏三足鼎立,其中桓氏是謝府的姻親,廣陽王府象征着皇權,唯有霍家一直處于中立地位,不曾涉及過任何權鬥。

據說霍家人出身不高,他們本來是幽州本土的一群農民,當年氐人撕破祁水之盟南下,霍家先祖自發組織流民抵禦外辱,後來被朝廷招安,封在了幽州。如今霍家的掌權人是并侯霍荀,他今年已經八十四歲,垂垂老矣,正将權力逐步移交給長子霍燕,從霍家的發家史就能看出來,滿門武德充沛,不是輕易好相處的。

廣陽王府一直致力于籠絡霍家,趙慎曾多次約并侯世子霍燕在雍陽關外圍獵,兩家私交甚篤。此番霍家人來京述職,李稚作為廣陽王府的心腹,理當代好好招待對方,趙慎專門為此來信,可見他對這段關系的重視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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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皓道:“幽州地理位置得天獨厚,霍家人在當地聲望極高,又掌握兵權,世子一直有意拉攏。并侯霍荀已經年老,世子霍燕作為繼承人呼聲很高,他與世子私交一向不錯。世子曾說,西北若想與盛京分庭抗禮,各方勢力必須結成聯盟,緊勒住盛京士族的脖頸,但霍燕對此始終不予表态,不知是心有顧慮,亦或是另有打算。”

李稚一聽心中就有了數,看來霍家人心中對京梁士族與廣陽王府之間的博弈仍是猶豫不決,那此番霍燕來京的目的恐怕沒這麽簡單,他許是借述職之名,行考量之實,畢竟如今并非是邊将入京述職的月份啊。

李稚問道:“霍燕此人性格如何?”

蕭皓忽然有一陣子沒說話,慢慢道:“難以捉摸。”

李稚聽出他話中有話,“怎麽說?”

蕭皓道:“尋常客人若是來到雍州,一般由我安排接待,唯有霍燕,世子回回都會親自招待。”他停了下,“霍燕只同他看得上的人來往。”

李稚與蕭皓對視半晌,将信折了一折,終于道:“難怪世子要專程為他寫一封信。”

李稚心中已經有了準備,這位并侯世子恐怕不是好招待的,然而他沒想到的是,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更棘手。

霍燕進京第一日照例要觐見皇帝,午後,李稚在晉王府中設宴,邀他前來,為其接風洗塵。李稚一早便出門迎接,如約在西武桁等待了兩個多時辰,卻遲遲不見對方的身影,李稚用眼神示意蕭皓前去打聽,沒一會兒傳來消息,說霍燕坐在馬車上,自街口遠遠看了一眼這方向,臉色忽而變得陰沉,已經下令打道回武安府了。

李稚聽着蕭皓的說辭,一時摸不着頭腦,“他回去了?”

“是,據說只往這兒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走得時候不是很暢快。”

“說什麽了嗎?”

“一句也沒說。”

從這番描述來看,倒像是主人有大為失禮的地方,令乘興而來的賓客敗興而歸。李稚打量了一圈行車儀仗,一切皆是按規儀置辦,挑不出任何差錯。

他看向蕭皓,“你怎麽看?”

蕭皓擰眉搖頭,顯然也沒懂霍燕此番的意思。

蕭皓道:“此人平時确實處處講究,世子和他打交道時,都要照顧着他的脾性,不過世子心中拿捏着分寸,從沒有出過像今日這樣的事情。”

這連面都沒見上,話也沒說一句,教人猜都猜不出來哪裏出了錯。李稚派人前去打探,也沒有打探出個所以然。李稚想了想,“去武安府。”蕭皓應聲跟上。

若是真的有所冒犯,不管有意無意,李稚作為晚輩,親自上門賠個不是也是情理之中,将話說開了,再重新擺下筵席,邀對方前來赴宴,最重要的是及時将誤會解開,別影響了兩家的關系,李稚心中是這樣想的。

霍燕來京後居住在紅瓶巷中專為邊疆大将設立的武安府。李稚親自登門,卻沒有能夠見到霍燕,開門迎接的是霍家的侍衛,侍衛的态度倒是恭敬有禮,絕口不提中午失約的事,只對李稚道:“我家大人自西北進京述職,日夜兼程不敢停歇,如今身體略感疲怠,正在家歇息,恐不能夠出門赴宴盡興,只好婉拒大人的好意。”

李稚自然聽出這是推托之詞,道:“大人日夜兼程确實勞苦,倒是我思慮不周了。”

他話都還沒說完就被對方連忙打斷了,“沒有沒有,大人切不可說這樣見外的話,我家大人深知您乃是一片好意,心中亦是感激不盡,只是今日我家大人初至盛京水土不服,只好辜負了大人的好心。”

對方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舉止卻強硬非常,李稚心知霍燕必然有所芥蒂,但對方這樣一說,他也不能夠再說什麽,只好先行告辭。

蕭皓道:“他難道是有意為難?”

李稚坐在馬車上想了會兒,“先派人送些溫和補藥去武安府。”

“好。”

李稚幾次登門想要求見霍燕,卻次次都被對方以不同的理由婉拒,饒是李稚再遲鈍,他也感覺到對方确實有意考驗,或者說刁難。以廣陽王府與霍家的交情,若只是小輩的失禮冒犯,哪怕惹人惱怒,但照理說也不至于此,李稚隐隐約約察覺到,霍燕是對他這個人有所不滿,或者說,沒看得上他。

若是霍燕肯見面,那一切還都好說,但霍燕連面都不露,即便李稚心中有想法,那也只能是無計可施,無論是親自登門亦或是送禮,對方都是三言兩語就拒絕了,李稚一時也沒有什麽好主意。

霍燕此番入京,既然名為述職,那打點交際也是免不了的。他雖然不見李稚,可卻也要出門,這一日馬車載着霍燕行駛至朱雀大街上,中途停了下來。車夫與侍衛看看眼前忽然出現的人,沒有出聲,這些日子下來,他們對眼前這張面孔已經由陌生變得很熟悉了。

坐在車攆上正閉目養神的霍燕感覺到馬車停下來,随手揭開車簾一角瞥了眼,看清李稚的臉龐後,他示意車夫繼續往前去。一名侍衛騎着馬從隊列中出來,對李稚好言相勸道:“李大人,我家主人忙着去門下省述職,若是去遲了,可要擔一個渎職的罪過,還望您見諒。”

李稚直接對着車攆問道:“霍将軍,晚輩可是有做的不周之處,冒犯了大人?”

車輪遲遲轉着,馬車繼續往前走了。

李稚道:“霍将軍,我奉世子之命招待将軍,略盡地主之誼,若是做得不周到,我實在無顏面對世子。我如有得罪之處,還望霍大人能夠指點一二,我悉心受教。”

車攆在擦過李稚身側時停下,李稚轉過身望去,隔着窗簾能隐約看見裏面人的側臉,一道非常符合武将氣質的聲音傳來,“先前聽聞少卿大人與世子交好,相互引為知己,我時常想,到底是什麽樣的手段能夠打動世子?如今看來,能有這般窮追不舍的毅力,想必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了。”

那語氣平平淡淡,看似是誇贊之語,李稚卻敏銳地聽出一絲弦外之音,他掩去眼中變化,道:“原也不過微末之身,有幸能得到世子殿下提攜,是我三生有幸。”

“自然,懂得投桃報李,官運豈不亨通?”

車簾被風揭開一半,露出一張五官周正、不怒自威的臉,看上去大約五六十歲,卻完全沒有老氣橫秋之感,對方的眼睛正好直直對上李稚,銳利深邃得像是鷹眼,李稚的眼神微微變化,對方說的全都是好話,卻每一句都暗涵深意,直指他背主的往事。

李稚忽然笑了笑,道:“看來我與将軍之間有些誤會,街上不方便說話,不知是否有幸邀霍将軍府上一敘?”

霍燕打量了他一眼,雲淡風輕地笑了笑。車夫繼續駕車,筆直地從李稚的面前駛過去,在車擺即将撞上來的最後一刻,李稚終于往後退了一步。他站在原地目不轉睛望着對方遠去的方向,他身後的蕭皓忽然擡腿走上前去,被反應過來的李稚立刻伸手攔下,示意不可輕舉妄動。

蕭皓陰沉着臉,“他是故意的。”

李稚收回手,“邊境武将大多心性高傲,他認定與我不是一路人,不屑也是情理之中。”

蕭皓道:“寫信給世子吧。”

李稚沉默片刻,“回去再說吧。”

朱雀大街的另一頭,前往懿國公府的馬車不知何時停靠在街邊,正好将這一幕盡收眼中的裴鶴回頭看了眼,馬車中傳來聲音,“走吧。”

李稚這幾日都在因為霍燕的事情感到心煩意亂,他仔細斟酌許久,霍燕對他的态度一時半刻恐怕無法改觀,他仍需另外找機會與對方談談,可無論他如何計劃都缺少一個契機,就在他思索之際,事情卻忽然出現了誰也沒想到的新轉機。

家中門僮來報,說是收到了一封特殊的請柬。李稚伸手接過了那張帖子打開一看,眼神微微一變,食指下翻,觀察外封上的落款,而後擡眸對蕭皓道:“是以霍燕的名義送來的。”

“霍燕?”蕭皓臉上難掩意外,“他想做什麽?”

“邀我們明日去麓山打獵。”

蕭皓驟然沒了聲音。

盛京乃是古書上記載的風水勝地,多丘陵、多雨水、多岩鐵礦。盛京城外東南方向一連片全是連綿的山丘,其中麓山是最出名的七寶峰之首,山腳下有一片廣闊肥沃的平崗,是遠近聞名的狩獵寶地。早在八百多年前先漢時期,當地太守便将此地劃為專供貴族狩獵的圍場,并于山上遍植紅楓,秋日千騎卷過山崗,飛鷹走狗蔚為壯觀。

李稚提早一個多時辰來到麓山,卻發現自己還是來得偏遲了。圍獵尚未開始,但獵場上已經相當熱鬧了,紅繩圍紮起一方兩千多畝的草甸,每隔二十步設一方草靶,樹蔭下,霍家與謝家的幾個小輩正聚在一起熱烈地交流箭術,騎射乃是君子六藝之一,謝家雖然更側重于詩書教育,但騎射也沒有落下,霍家的小輩更是打小鑽營此術,一放出來便是生龍活虎。

當李稚看清謝家孩子的臉龐時,他才終于驚覺今日這場圍獵的不同尋常,它不是霍燕設下的。

秋高氣爽,群鶴南飛,背對着群山紅楓,霍燕正在搭弓扣箭,他是真正的武将世家出身,一擡手可見真章,雖然已經快六十歲了,但手上的力量絕非普通花架子能夠比拟,他一邊瞄準靶心,一邊與身旁的人聊天,語氣直爽輕快,“見慣了西北一望無際的原野,沒想到盛京中竟也有這樣楓葉流火、大開大合的風景,光是站在這兒,就覺得年輕了十多歲,果然人年紀越大越是要多見見世面。”

說着話忽然一箭放了出去,一聲急厲哨聲,準确命中靶心,“這張弓着實不錯。”

謝珩罕見的沒有穿衣帶寬松的公卿服裝,他穿着身玄黑色的豎領勁裝,袖口用标襟收束着,螭虬暗紋隐約反耀着兩道流光,左手握着弓,兩指從背後劍囊中抽出白羽長箭。他這一身是标準的貴族騎射打扮,梁朝開國時,大将軍謝敏改良了行動不便的傳統軍裝,融入胡服騎射的特點,專門設計出這樣簡潔幹練的衣裳,在貴族中流行至今。

謝珩抽出白羽箭輕搭在了弓上,中指扣着銅韘,一字拉開了弓,在霍燕手中發出銳利緊繃聲音的重弓在他的手中卻仿佛變得輕盈無比,蟬羽般透明的絲弦彎曲着,他目視着遠處的那一點,一箭放出去,铮一聲命中靶心,毫厘不差。

他身旁的霍燕見狀眼中微微流露出詫異,這放弓竟然比他還穩上許多。弓箭本就是四兩撥千斤的殺器,這份舉重若輕的輕盈感絕非一日可以練成,他笑道:“我家那群小輩争強好勝習慣了,我來時還特意叮囑他們讓着些人,倒是我見識短淺了,看來今日還是要讓他們全力以赴才行。”

謝珩收弓道:“如今謝府的家教不比我那時,家中這些孩子從小疏于騎射練習,箭術大多稀疏平常,還是要請霍家的前輩多讓着些。”

霍燕笑着嘆道:“我怎麽忘記了,建章謝氏曾經也是個世代出名将的家族啊。”史書上稱:簪纓千年,拜将入相,這份深厚的家族底蘊為謝家的後人們鋪好了通往權力中心的康莊大道,這是至今仍被人诟病出身的霍家人永遠都羨慕不來的。

謝珩聽出霍燕話中的感懷之意,道:“文武相持,以成綱紀,霍氏滿門鎮守邊疆三百年,是社稷之功臣,梁王朝想要振奮圖強,仰仗的正是像将軍這樣的忠貞之士。”

霍燕笑了笑,伸手接過侍者遞過來的箭。

兩人正聊着,李稚已經到了,誰也沒有注意到他,或許是注意到了但全都忽略了他,他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地聽完了這番對話。第一眼見到謝珩時,他就已經明白了大半,那封請柬并非是來自霍燕,但他不能确定謝珩為何要這樣做。

他一句話也插不進去,又見衆人都在挽弓射箭,于是為他們将位置讓開了些,想了想,又往前走兩步,站到了霍燕的右側。獵場的侍者見到李稚一個人站着,立刻提着箭囊上前來侍奉,将一方嶄新的弓遞給他,李稚頓時有點僵住,看對方一眼,示意他只是站在此處,并沒有要射箭的意思,但侍者卻沒懂他的意思。

李稚前兩日和蕭皓打聽過,霍家人作為邊疆武将,骨子裏極度厭惡文绉绉的讀書人,更喜歡與直來直去的武将打交道,但李稚顯然和霍家人的要求完全不符,他對射箭一竅不通。這名侍者領會錯了李稚的意思,還以為他是嫌弓太重,專門為他更換了一把,眼見着周圍的視線都已經聚集過來,李稚沒辦法,只能先接過那張沉甸甸的弓,他回頭讓侍衛去把蕭皓叫進來。

李稚正研究着,一只手忽然搭放在他的肩膀上,李稚渾身驀的一僵。謝珩不知何時放下了手中的弓,走到了他的身後,感覺到李稚的僵硬,低頭看他一眼,手按住他肩膀,順着往下走,自然而然地托帶起了他的手臂,将兩指中的白鶴羽箭輕輕搭在纖細的弓弦上。

“指節往後抵住弓弦。”

熟悉的氣息從身後擁過來,李稚只覺得心髒驟跳了一下,手指果然沒能勾住弓弦,铮的一聲彈開了。謝珩倒是一句話也沒說,重新帶着他的手勾住弦,半環着他的肩,教他如何握弓,仔細幫他調整身形姿勢。

“手上別用力,左腳往前移半步,稍微側過身。”

感覺到那只手按住自己的腰,李稚呼吸忽然停住了。因為視野的局限,他并看不見對方臉上的表情,餘光盡是一片光影模糊,他只能聽見那熟悉至極的聲音落在耳邊,謝珩覆住他的手,往後用力扣住弓弦,弓弦開始發出緊繃的聲響,那袖口的燙金暗紋擦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好像真的瞬間燒灼起來,“把肩膀打開,別用蠻力。”

李稚顯然從沒有握過弓,下意識用指背去頂弓弦。

“停下。”謝珩制止了他的動作,從漆黑的腰封中取出一枚玉韘,李稚不解,下意識攥着手。謝珩看他一眼,重新握住他的手,将手指捋直,将玉韘套上李稚的拇指,緩緩轉了半圈,他的眼神随着那排顯現出來的小篆而隐約浮動。

玉韘是黑玉所制,溫潤如玉,卻又有種金鐵的冰冷質感,外面一圈陰刻着兩行豎排小篆,揉上去有幾分粗糙,這是為了保證扣弦時不會滑動脫落,謝珩将小篆剛好扣在李稚的指背上。

謝珩重新覆住他的手,以玉韘的陽面抵住透明的弓弦,将羽箭從右手方向輕輕搭靠上去,“勾住弓弦,用手臂的力量往後打開弓,目測相距多少步,稍微往上擡,弓身不要左右偏移。”

“不行,這弓太重。”

今日打獵所預備的弓均是重弓,李稚手中的這把算是輕的,也至少有八斤左右,李稚剛剛暗中試過,以他的力量完全打不開,他剛說完這一句,瞳仁中忽然浮現出詫異,謝珩開始握着他的手帶着往後拉,他沒用多少力量,原本僵硬的弓弦卻被一寸寸拉開,他眼中的畫面開始模糊,看不清遠處那個紅點。

身後的謝珩呼吸聲很淺,幾乎沒有,謝珩注視着遠方的紅心靶,帶着李稚的手往上移。兩人靠的實在太近了,李稚能夠清晰地聽見從後面傳來的心跳聲,沉穩、鎮定、有力,奪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額上的汗一層層迅速冒出來。

铮的一聲銳響,驚得李稚驟然從幻想中回過神來,白羽長箭從他的手中飛射而出,裹挾着一往無前的破空力量,準确命中猩紅的靶心,穿了一半。李稚慢慢放下弓弦,卻沒有回頭看近在咫尺的謝珩,雙手不易察覺地顫抖着。謝珩已經收回手,負手注視着望着遠處的那一簇燦然白羽。

一旁的霍燕早就停住動作,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們兩人,他看向那方靶子,贊嘆道:“這一箭射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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