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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夫人屋子裏用完飯,娘兒仨又坐在炕上說了一會子話,羅成便準備帶着單嫣告退。
臨別時秦夫人還托着單嫣的手叮囑羅成:“到外頭去,好好照顧着你妹妹,她有什麽想吃的,想玩兒的,盡着給,別委屈了她,可知道?”
羅成抱拳恭敬笑道:“哪能呢?就是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了妹妹呀。”說着扭頭,似笑非笑瞧一眼單嫣,“是吧,義妹?”
單嫣回敬一個笑,尴尬而又不失禮貌。
秦夫人這才滿意點點頭,松開單嫣的手,交代他們二人:“早去早回,可得趕在晚飯前回來。”
羅成點頭:“知道了,娘。兒子心裏有數。”
秦夫人微微笑了笑:“去吧。”
羅成一拱手:“兒子告退。”
單嫣學着之前屋子裏仆婦萬福的動作:“嫣兒告退。”
二人辭別了秦夫人,便從屋子裏退出來。
出了屋子,羅成也不跟單嫣交代一聲先去哪兒,就徑直披了大氅走進漫天大雪裏。
人生地不熟,單嫣也不好多問,只得跟在羅成的背後,他走哪兒她去哪兒。
出了後宅,往王府的外院過去,就見不遠處王府大門前頭說說笑笑、推推搡搡走進來一班人。
隔着大雪,老遠就有人往羅成單嫣這邊招手,戲谑道:“喲!少保!”
羅成一聽這一聲兒,連忙三步作倆急急往上沖。
單嫣跟在身後,也只得提着裙子往前小跑。
二人立定在進來的那一班人跟前,單嫣定睛一看,才發覺是昨日杜差、白顯道等一群人。
羅成一上去就匆匆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咬牙道:“你小子低點兒聲會死啊?”
杜差等人先是一愣,接着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是怎麽回事,瞬間臉上的笑容就意味深長起來。
“殿下,又裝死哄王爺出府溜達哪?”白顯道揶揄道。
羅成揚手就是一拳頭紮實捶在白顯道胸口上:“你他娘的裝死哄人呢?爺今兒可是有正經差事在身,奉王妃之命出王府。”
那一群人素來跟羅成打鬧慣了的,知道他那點兒尿性,壓根兒不買賬,淨喝倒彩。
杜差把捂着心窩子哎喲喊疼的白顯道拉身後,笑道:“唷,合着不蒙王爺,改蒙王妃了?”
一句話出來,一班子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羅成嫌棄得直擺手:“去去去,都哪兒的事!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別擋爺的道。”
白顯道連忙湊上前扒拉着羅成,讨好道:“別呀殿下,您上哪兒快活?也帶着哥兒幾個一起呀?這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咱哥兒幾個在王爺跟前可沒少替您背鍋藏事兒。”
羅成嫌棄地瞥白顯道一眼,冷哼聲:“就你?當着我爹別第一個出賣我都算我羅成燒香拜佛了,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虧你說的出口。”
白顯道嘿嘿一笑,撓撓頭。
“得了老白,別逗殿下了,這段時日王爺管得嚴,殿下也是好不容易才能出去透透氣。”杜差一拉白顯道,笑道,“咱都是兄弟,也甭找殿下要什麽封口費。剛才不是說這天冷正好喝酒麽?咱跟着殿下讨幾杯熱酒吃就成。”
“吃個屁的酒,爺給你一窩心腳吃!趕緊滾趕緊滾!瞧見你們幾個本殿下心裏就煩得慌。”羅成嫌棄說着,身後一扒拉跟前的白顯道幾個。
這一往前一探身,跟在羅成背後的單嫣才顯身出來。
白顯道身形一頓,認出單嫣,奇道:“诶?少保,這不是昨天晚上……”
杜差也是一愣:“這位姑娘不是送去護國寺了嗎?怎麽在王府裏?”
羅成往後瞥一眼單嫣,沒好氣道:“說來話長,她如今是我母妃認下的義女。”
白顯道立馬叫起來:“原來是王妃剛認下的義女就是這位姑娘!?我還念叨呢,說想瞧瞧這位新郡主長啥樣?竟然是姑娘您!”說着上前一抱拳,笑說,“這兒給姑娘您見禮了,昨日沒來得及好好跟您介紹幾句,在下白顯道,乃是北平王爺旗下的一名旗牌官。”
杜差也抱拳道:“在下杜差,是北平王義子,如今任職中軍将。”
“在下尉遲南。”
“在下毛公遂。”
“尚時山。”
“唐國仁。”
“……”
“我姓單,單字一個嫣然的嫣。昨日承蒙各位相救,感激不盡。”一大班子人朝着單嫣抱拳拱手,單嫣見人家熱情客氣,也一一見過。
可唯獨一個叫張公瑾的,一見單嫣的臉,神色便有些奇怪,在聽見她姓單之後,瞧着單嫣的眼神裏更是不對勁。
單嫣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個張公瑾總盯着她瞧,目光像是要在她臉上紮一個洞似的,倒叫她有些尴尬起來。
羅成一直就站在單嫣邊上瞧着她與王府諸人見禮,見張公瑾把單嫣盯得難為情起來,微微皺了眉,回手把單嫣往身後一拉,避開了張公瑾的目光。
“張公瑾,你總盯着一個姑娘瞧什麽?”羅成蹙眉道。
張公瑾這才發覺自己剛才有些過于失禮,正拱手想跟單嫣賠罪,就被身後的白顯道拍了一巴掌:“昨日咱們查街的時候,他不在,沒瞧見新郡主模樣!這會兒瞧見郡主長得漂亮,眼睛直啦!”
話畢,大家又是一陣大笑。
張公瑾臉皮薄,登時臉就紅了,回首就抽白顯道:“胡說八道什麽?”
白顯道躲開拿一巴掌,又拿胳膊肘子拱一拱張公瑾,揶揄道:“唷,還裝呢?你就直說人家好看不就得了?”
張公瑾瞪他一眼:“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等白顯道捂着嘴笑,他才又轉頭正兒八經與羅成道,“殿下這會兒是去哪兒?我等幾個跟随着一同過去。”
羅成咳嗽了一聲,正色道:“帶着這位單姑娘出王府,看看逛一逛能不能叫她想起些什麽。”
張公瑾臉上頓時一驚,“殿下這話是什麽意思?”
杜差在旁,就把昨日當街如何救單嫣,又如何送她去護國寺的事情與張公瑾說了一通。張公瑾聽完,垂眸點點頭,若所有思道:“原是這樣。”說着,又瞧一眼單嫣。
單嫣總覺得張公瑾瞧她那眼神怪怪的,遂有些避諱,往羅成背後又藏了藏。
白顯道興高采烈道:“既然是為新郡主尋親,咱也跟着去。”
杜差道:“你跟張公瑾随着殿下過去吧,咱們幾個還要去銀安殿向王爺交差,就不過去了。”
白顯道笑道:“那好。”說着轉頭朝羅成邀道,“殿下,咱領着新郡主走吧?”
羅成原本不想帶着白顯道幾個,可這會兒也不好推脫了,回頭又跟杜差低聲:“父王那兒,有勞哥哥了。”
杜差會心一笑,拍拍羅成肩膀:“殿下,回府記得帶封口費就成。”說着,朝單嫣一拱手道了聲告辭,就帶着一班子人往銀安殿的方向走了。
羅成這才回頭瞥了單嫣一眼,不鹹不淡道:“走吧?”
單嫣點點頭,趕緊跟上羅成出北平王府的大門。
待羅成單嫣走出去幾步,白顯道一回頭,卻發現張公瑾還站在原地擰眉瞧着單嫣的背影,臉上陰雲密布。
他跑回去,胳膊肘一拱張公瑾,打趣道:“還瞧新郡主呢?我說張公瑾,你不會真瞧上人家了吧?”
張公瑾這才回神,一把推開嬉皮笑臉的白顯道,正色道:“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再說我抽你信不信?”他眸子裏倒影着單嫣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咱跟上殿下吧。”
白顯道一手搭張公瑾脖子上,哥兒倆好地笑:“走走走,這回可要吃殿下一通血本才行!”
昨夜事發匆忙,單嫣根本沒來得及好好看一看這北平府的大好風光。
這會兒跟着羅成走在北平的大街上,是看哪兒哪兒新奇。
羅家管轄底下的幽燕九郡,就屬北平最為繁華,街市店鋪林立,人煙阜盛。
大街人來人往川流,買菜的挑着菜簍子和婦人面紅耳赤講價、包子鋪揭開新蒸好包子的蒸籠時白煙袅袅、飯館客店門前的小二殷勤替進出的客人接着包袱馬匹、垂髫孩童捏着手裏的糖葫蘆就你追我趕地在人群裏撞。
這煙火聲音,聽着就叫人打心底裏覺得熱鬧高興。
一邊走着,白顯道一邊就導游般地指這兒指那兒給單嫣介紹。
“……過這邊兒是鼓樓西街,那邊的西市上時常有西域過來的商人,黃頭發碧眼兒的,還賣駱駝呢。”
“這邊過去是絲綢坊,改明兒姑娘想買時新的衣料子,去哪兒啊準沒錯。”
“還有還有!您瞧,這個是咱們北平的月盛齋,裏頭醬羊肉醬牛肉可是特産,聞着就叫人流口水,一會兒買了帶回去您嘗嘗……”
說了好一陣,白顯道頗得意:“不說別的,咱們幽燕這塊地就是太平盛世,有咱們王爺和殿下鎮守着,憑誰也不敢來作亂得罪!”
羅成領着單嫣在北平城最熱鬧的地方轉了一大圈,聽着背後白顯道自豪地跟單嫣介紹這兒介紹那兒,又聽着單嫣連連拍手驚嘆,不由得嘴角也勾起幾分驕傲的笑,回過頭來,瞧着白顯道和單嫣道:“得了,辛苦你這一路費嘴皮子,找個茶館坐一坐,你不累,我義妹還腳疼呢。”
白顯道這才驚覺,立即自責道:“哎呦!瞧我,就知道帶着郡主瞧新鮮了,倒忘了這出!得罪得罪!咱趕緊找個地兒歇腳吧。”
單嫣其實倒不累,逛北平府正高興,只不過羅成既然發話了,也只好點點頭笑道:“好。”
張公瑾揚手一指身旁的一座二層小樓:“殿下,就這家吧,這家掌櫃是我熟人。”
羅成順着張公瑾手指的方向瞧一眼,點頭:“好,就這家。”
張公瑾先身一步:“我先進去跟掌櫃要一個清淨的雅座。”說着,先單嫣三人進了茶樓。
單嫣跟着羅成往裏走,一進門,張公瑾正出來,臉上犯難道:“殿下,這家店今日生意好,雅座已經沒了,就剩二樓大堂還有幾張桌子,要不咱換一家?”
茶樓掌櫃站在張公瑾身邊哈腰,抱歉道:“少保,今兒真對不住了,上頭雅座沒了。”
羅成往人聲鼎沸的茶樓裏掃一眼,才轉頭過來道:“無妨,也懶得再找了,就樓上大堂裏坐吧。”
掌櫃“诶”一聲,連忙招呼小二上前:“還不帶着少保幾位樓上請?”
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眉開眼笑:“您幾位上座。”說着,引着一行人上了二樓。
上二樓,選了一處臨窗的桌,小二擦桌拉凳置辦好了,笑道:“幾位喝什麽?”
羅成道:“一壺大紅袍,再上幾個零碎的小食。”
小二一笑:“得嘞,還請稍等着一些,今兒店裏頭人多,得罪了。”
羅成道:“無妨。”
小二接了單子,跟着就往樓下跑了。
單嫣四個人坐在桌子邊,窗底下就是人流熙攘的街道。
白顯道又拉着單嫣說笑了一陣子,單嫣瞧着白顯道親切,也不覺話多起來。
羅成抱着胸坐在單嫣對面,冷眼瞧着單嫣與白顯道兩個人談笑,過了一陣,突然打斷:“顯道。”
白顯道正與單嫣說得高興,臉上的笑都還沒來得及收回來,轉臉瞧着對面的羅成:“殿下您有事兒?”
羅成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銀子往桌上一拍,盯着白顯道:“對面有家酒坊,你拿着銀子過去買幾提酒回來,帶回府給文忠他們幾個。”說着又瞧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張公瑾,“你也去。”
白顯道委屈道:“殿下,我這兒正跟郡主說得高興呢,等咱喝完了茶再去辦不成?”
羅成眼皮都不擡一下,冷着臉擲地有聲道:“不成。”
白顯道不情不願地哼唧了兩聲,瞧着羅成那張臭臉:“殿下,好好的,您是又不高興了還是怎的?”
羅成眉梢一動,擡眸盯着白顯道,眼底迸出一抹寒光凜冽:“廢什麽話?叫你去你就去!”
白顯道沒頭沒腦叫羅成這麽一喝,蔫頭耷腦地直拱手:“好好好,我去我去,誰叫您是殿下我是屬下呢?”說着抓起桌上的那包銀子招呼張公瑾,“走吧兄弟?”
張公瑾起身出座,恭敬朝着羅成一抱拳,拽着白顯道兩個人往樓下過去了。
一張桌子前,瞬間就只剩下了單嫣跟羅成兩個人。
單嫣裝着瞧樓底下街景,盡量不去跟羅成有眼神上的交流。
說實話,她覺得羅成這個人不太好打交道,也不知道他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當着一張臉,背過去又是一張臉,翻臉翻得比誰都快。
瞧她的時候,面上不是假笑,就是冷冰冰的。
難伺候。
單嫣一雙眼瞧着街低下白顯道跟張公瑾過去酒坊的身影,心裏虔誠祈求:二位大哥,趕緊回來救小妹于水火之中吧,這尴尬氣氛誰受得了???
面前過一陣涼風,接着,耳邊就傳來比這風更涼的一道聲音。
“我要是不喊你一聲,你今兒還準備扭頭瞧着樓底下瞧多久?”
單嫣極緩慢地回過頭,桌子底下鞋子裏頭,腳指都尬得抓起來了。
羅成就坐在她對面,一手撐着腮幫,另一手五指有節奏地噔噔叩着桌面,正歪着頭,靜靜地瞧着她,少年郎英氣隽秀的臉上神色冷漠疏離,瞳孔裏對她滿是警惕。
“說,你來我北平,後又接近我母妃,究竟有什麽企圖?”
他瞳眸微微一眯,眼底墨色深濃,一字一句充斥着警告的意味。
“你究竟是誰?”
單嫣沖着他硬擠出一個笑:“義、義兄,你說什麽呢?”
羅成壓低了眉,低聲威脅道:“當着我羅成跟前,你最好不要裝蒜,我跟白顯道他們不同,我可不是什麽憐香惜玉的仁善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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