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就在你的那間鋪子旁邊!……

“你說什麽?”曹芳晴沒反應過來, 蹙眉問道。姣好的一張面容在月色下顯得更加輪廓精致,妩媚動人。

周寒執的唇邊竟難得浮現了一抹笑,眼中陷入沉思道:“之前我沒瞧過, 方才看了那荷花燈才知道,原來荷花與荷花也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曹芳晴追問。

周寒執嘆道:“周府的荷花燈與底座之間沒有縫合的痕跡, 似乎是走線藏在裏頭,真不知是怎麽做到的。而且, 那荷花燈上的花瓣幾乎每一片都各不相同, 有的舒展, 有的彎曲, 看上去生機四溢, 渾然不似作假。”

曹芳晴擡眸看了一眼自己所做的荷花燈,見上頭的走線密密匝匝, 瞧着就跟荷花生了蟲似的,再一瞧那花瓣, 因着是一摞綢緞擱在一起剪出來的,所以每一片都極為相似, 的确毫無靈魂可言。

她暗暗咬牙, 聲音不似方才好聽道:“我手藝不好,可一片真心卻是誰都比不上的。周大人,你不相信我嗎?”

然而, 周寒執似乎對她半點興趣都沒有, 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繼續道:“周府的蘭花也別致,據說用的是腐葉土,需要時常修剪花枝,每支只留一根壯芽, 這樣開到最後,才朵朵絢爛。”

曹芳晴聽到這已經是忍無可忍,冷青着臉道:“這的蘭花用的是普通的土,花枝許久未曾修剪,故而花開得雖多,卻每一朵都不夠蓬勃。所以呢?那又怎樣?我又不是丫鬟,我對大人的心意,不是這些小玩意可以彰顯的。”

周寒執略略收了心神,難得看了曹芳晴一眼,淡淡道:“你想多了。”

“大人什麽意思?”曹芳晴忽然又覺得有了希望。

周寒執笑笑,眼底有幾分輕松道:“我只是想謝謝你。”

“謝我什麽?”曹芳晴不明白。

“謝謝你讓我明白,周府的夫人用了多少心思在周府。”周寒執的眼底一片赤誠,不似作假。

曹芳晴先是一怔,随後呵呵冷笑道:“大人您才是想多了吧。我猜貴夫人只是想過好自己的日子罷了。那種女人,我大概是明白的。能把所有心思都花在這些亂七八糟的物件上,又能留幾分心思給您呢?”

“我不需要她留心思給我。”周寒執毫不猶豫答道。

“所以,你還是不喜歡她?”曹芳晴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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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周寒執眼裏終究是有些醉意的,要不然今日也不會這麽多話。

曹芳晴帶着希冀的眼神看向他,卻聽他語氣淡然,卻又真誠至極道:“正因為喜歡,所以才要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留給她自己。”

這個回答,讓曹芳晴怔在那,許久都不敢相信。

她不敢相信一個從來不提府中之事的人,原來把府裏的事都放在心上。她不敢相信一個男子,竟能在美人面前,毫不猶豫地承認他喜歡自己的夫人。她更不相信,榮瀾語那麽世故無趣的人,竟然真的得到了周寒執的心。

“那大人您呢?您就不管管自己嗎?您就不覺得孤獨嗎?芳晴很心疼您,您每日奔波辛苦,疲于應對,回到府中卻還要面對那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您也需要有人纾解您的心緒呀。”曹芳晴壓住心底對榮瀾語的嫉妒,一臉心疼道。

周寒執苦笑,搖搖頭道:“自私自利的是我,從來不是她。”說罷,他又正色看向曹芳晴道:“曹姑娘,你想做什麽與我無幹。但若是你讓瀾語不痛快,我定然不會輕易放過你。我對不起她的地方已經夠多了,要是再讓她受委屈,便不配做她的夫婿了。”

說罷這句話,周寒執扭頭便走。颀長挺括的背影落在曹芳晴眼底,映着一片酸楚。

她無力地跌坐在臺階上,不知自己方才都做了什麽。遠處的荷花燈依舊借着風飄飄悠悠,但在此刻的曹芳晴眼裏,早已淪為笑柄。

她的一片癡心,終究是錯付了。

那位看上去溫溫柔柔沒什麽本事的女子,那位看上去渾然不在意周寒執的女子,其實早已贏得了周寒執的心。

只是不知,她自己知不知道。

這會,一直藏在房山的魏媽媽走出來,心疼地扶起曹芳晴道:“姑娘,您受委屈了。可周大人如今新婚燕爾,夫妻和睦,您實在是插不進去的。”

“媽媽說什麽呢。”曹芳晴竟很快又扭轉了念頭,淡淡笑道:“榮瀾語對周寒執不過爾爾,周寒執尚且能這般對她。可見周大人是個看似冷漠,卻極重情義的人。若真的嫁給這種人,哪怕他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再受委屈了,不是嗎?”

魏媽媽沒想到自家姑娘能想到這一出,一時不由得怔住,讷讷半晌沒說出話來反駁,便聽曹芳晴繼續說道。

“不過媽媽也放心,我不傻。有什麽事,好歹可以等到秋分之後了。父親不是念叨了?周大人秋分就要面聖,到時候,是升是貶,再做決定不遲。”

魏媽媽知道她主意正,一時也不好再勸,只得軟言軟語哄着,撤了那些荷花燈蘭花等物,又悄沒聲地躲回自己的屋子裏。

而這邊周寒執很快回了周府。夏至時節,府邸的青石上被淋了一些用過的浣手水,帶走了原本屬于夏夜的炎熱。又有玫瑰瓣點綴在上頭,瞧着好看又有幽香。

周寒執納罕為什麽榮瀾語總能想出這些奇巧卻又簡單的法子,原本被酒氣萦繞的身體此刻也輕快了許多。

“夫人呢?”周寒執問。

周平便笑道:“大人現在可真是,從前一回來就找奴才,現在一回來就找夫人。哎,奴才如今是不中用了。”

沒等周寒執斥他嘴貧,周平繼續道:“夫人給您準備了醒酒的櫻桃西瓜碗,擱在書房。夫人現下在看賬本呢。”

周寒執沒應聲,大步往書房走去,走着走着卻又問道:“怎麽整日抱着賬本看?”

聽着他語氣不好,周平也不知是哪裏不高興,只好如實答道:“似乎是夫人的綢緞鋪子買賣不好,仙鶴緞坊近來也不如意。”

“那樣小的鋪子,生意不好也是尋常的。”周寒執吶吶道。

“您去過?”周平很驚奇。

“未曾去過。”周寒執如常拎起狼毫,又觑了一眼旁邊澆了蜜漿的紅潤潤的櫻桃果子,擡眸問道:“你想去看看?”

周平還沒等答話,周寒執便嘆道:“今日你在府裏的确也悶了一天了。時辰還早,我陪你去看看吧。”

周平聽見這話,喉頭一緊,把正要打出口的呵欠生生咽了下去。

次日一早,周寒執與榮瀾語一同用了早膳,便去通政司做事。而榮瀾語則瞧着備好的幾樣禮物撒嬌:“真不想去。”

“不想去您也去吧。”新荔笑着勸:“大姑奶奶生下了大胖小子,怎麽說也是大喜事。您不喜歡大少奶奶,總也要看看孩子的面子。”

榮瀾語性子本就好,聽見這話懶懶撂下手裏的紅棗銀耳羹笑道:“是啊,好歹也是咱們榮家的頭一個孩子。”

新荔聞言有些意動,瞧着碗裏剩下了大半碗,便氣鼓鼓地給榮瀾語推回去道:“人家都生下孩子了,夫人可倒好……”

榮瀾語知道她說的什麽意思,臉紅了一半,重新拿起羹勺舀着碗裏的一塊紅棗,細細嚼在嘴裏嗔道:“你急什麽。”

自小相處的人,新荔自然知道她心裏想什麽。聽見這話音,新荔就明白,如今自家主子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口口聲聲只過好自己日子的人了。

她抿唇傻笑,忍不住道:“夫人記得我們當初說過什麽嗎?”

榮瀾語一時想不起來,新荔便學着榮瀾語的樣子道:“夫人從前說,盡人事,有時候不如聽天命,沒準這真是一樁好的姻緣。”

她笑着用筷子把手裏的腌漬青瓜撕開,遞給榮瀾語一片道:“夫人的命其實是很好的。”

說這話的時候,新荔根本想不到,榮瀾語的好命何至于此。

主仆二人用過早膳,便徑直往趙府去。趙府雖然比榮府大,但如今依然是家中婆母在打理,榮瀾芝雖然勉強管了中饋,說話的分量卻不高,因此府裏闊氣歸闊氣,卻終究顯得有些老氣俗套。

趙再喜的官職雖不高,勝在趙家有些積蓄,因此日子過得并不算太差。榮瀾語進門的時候,榮瀾芝剛剛把手裏的燕窩撂在一邊。

瞧見榮瀾語,她的臉色算不上又多高興,但也和和氣氣讓了座,又笑道:“孩子被奶娘抱去喂奶了,一會回來你們瞧瞧,跟再喜一樣,濃眉大眼,好看極了。”

榮瀾煙坐在一旁,瞧那燕窩是普通的草燕,便吟吟一笑附和道:“大姐夫長得英俊,你也好看,孩子怎麽會不好看呢。”

榮瀾芝臉上更加得意,抿着沒有血色的唇笑道:“你們不知道,生了孩子之後,再喜高興得跟升了大官似的。我當時就想啊,當官當得再高也沒什麽用,将來要是後繼無人,又輝煌給誰看?”

榮瀾煙掐了掐手裏的帕子,咬着後槽牙忍過一陣,方才瞥向榮瀾語道:“你怎麽還沒動靜。”

瀾語正要回話,便又聽榮瀾芝拍着手笑道:“對了,我又想起一件事了。生下辰兒之後,我那婆婆一高興,竟把手裏的一間不小的綢緞鋪子送給了我。雖說地皮還不是我的,但那鋪子真真是極賺的。瀾語你說巧不巧,就在你的那間鋪子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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