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練武之人是十分敏感的,周圍投來的目光,四周的呼吸聲,就連一只螞蟻的爬行都清晰可聞。所以不僅在身邊有人的時候一片嘈雜,就連在身上中,那犬吠蟬鳴落葉流水,一樣是叫人難以徹底靜心的嘈雜。

方依土用她獨有的體外法力循環包涵了一片空間,在這片空間中所進行的任何舉動都想在她心裏所做一樣,她雖然不用眼睛去看,也不用精神去探測,卻有着骨肉相連般的細膩感受。

她閉着眼睛,卻連齊天大聖身上每一根毫毛的輕顫都了如指掌,同樣的,那漫天棒影虛虛實實,她卻再也不會看錯,再也不會看到的比實際上的晚一步。憑借着在生死之間淬煉過千百遍的反應速度,她終于面前能跟上齊天大聖的速度了。但還只是速度,并不涉及力氣,也不涵蓋招數。

齊天大聖雖然知道怎樣才能破開她的空間,卻沒有破開。

他并不了解,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狀态。但他知道,方依土在這樣的狀态下,更能讓他痛快。

所以這樣很好,非常好,他巴不得方依土再接再厲,連連提高,這樣才能解決現在這種隔靴搔癢聊勝于無的狀态。

之前方依土和齊天大聖相搏,是自己和對方在搏鬥,需要看,需要反映。而現在方依土卻只是和心裏的一個人打,心裏頭對方怎麽動作,自己怎樣應對,手上就怎麽做出來,幾乎融為一體。

到了此處,确實沒有什麽招法了。只有兩點最重要,快和準。

齊天大聖的棒子抖出無數道虛影,從四面八方襲向中央,把方依土整個兒包含在內,她如果用刀迎上去,那虛影就只是虛影,可她如果有一道虛影沒有迎住,那虛影就會立刻變為實體。

這并不是法術,而是手速。

齊天大聖的忽左忽右的身形讓仙人都瞧不清楚,他雖然沒用分身術,卻好像圍了一周的猴子,像她進攻。不僅棒子會從意想不到的地方襲向她,那飄忽不定快若流星的速度,也叫人看着就難以招架。

快若狂風驟雨。

快的在蟠桃園外挂起一陣旋風,吹拂起仙人衣袂。

難道齊天大聖不能用力氣打敗方依土嗎?

難道齊天大聖忘記筋鬥雲、分身術了嗎?

沒有,他只是想真真正正的打一場,抛開法術,只是為了過一把筋骨勞頓的瘾頭。方依土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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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依土被圍在中央,勉力搪塞支撐。她左突右支上架下撥,手中一把金刀舞出光雨,不僅護住頭面,基本上還能應對着突然閃到自己身後的猴子襲來的幾棒子。

方依土的刀法無論給誰的感覺,那只有兩個字:堅決!

堅定不移盡的全力的劈砍擋架,被擊中了也不會懷疑自己的能力和招數,成功擋住了也不會試着變招,似乎無論如何都不會有遺憾和不甘,似乎坦蕩豪邁的不計生死榮辱。

難道方依土不怕大聖失手殺了她嗎?

難道方依土不知道在這衆目睽睽之下輸了會很見不得人麽?

她都知道,惟求盡興。這就是她真正的樣子,不是方帝姬,不是方依土,而是她在戰場上敞開心扉的樣子。

方依土把堅若磐石這句話發揮到淋漓盡致。她的刀法不被任何情況幹擾,就算鬥了這麽長時間,也不見急躁。

卻有着始終不變的戰意,那充滿狂喜的戰意充斥着全身,手中刀的每一下揮動都帶着堅定的戰意、堅守的決心和若隐若現的殺氣。

仙人們不是沒見過那些窮兇極惡的妖魔,但是方依土身上的殺氣和他們有着迥異的區別。沉穩大度,不張揚,不畏縮,沒有暴戾的氣息,卻恍若實質。而且身上那股身經百戰的氣息極為明顯。

方依土心裏佩服齊天大聖,他舉重若輕的力氣實在是太厲害也太精細了,那棒子舞動時卷起的風擾的她衣襟亂飛,而那撲面而來的疾風也吹得頭發散亂,可在自己之前不小心漏掉一下沒擋住的時候,卻只是輕輕一碰。

方依土依然閉着眼睛,現在的情況比之前好了不少,應對他的棒子時不再捉襟見肘,但還是不夠。她新荔枝都如果齊天大聖沒有手下留情,自己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回,就連骨頭都碎成渣渣了。

而只有靜,徹徹底底的靜才能應對這驚濤駭浪一般的攻擊。

無喜無悲,身體的動作仿佛是一種本能,快得根本不需要考慮。——這是需要達到的狀态,這是自己多年不見的狀态,這是一直在追尋的‘道’。

手中刀入臂指使、肘、肩、膝、腿,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是靈活得就像沒有骨頭一般,各種匪夷所思的動作在她這裏卻是信手拈來。但還是不夠,還是不足以在速度和招式上與齊天大聖打平手。

咬緊牙關,方依土現在能做的便只有拼了,拼韌性,拼耐力,拼自己什麽時候能進入狀态。

此念頭一起,心裏立刻升起一種急躁。她心知不妙。

齊天大聖虛晃一棒,跳出戰圈,頗為愉快的點點頭:“好小子,你若不是心亂了,還能再打一陣子。”

方依土拄着刀,狼狽的喘息了幾口,忽然擡起頭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微啞的聲音中有種說不出的令人信服的魅力。但這魅力對齊天大聖不起作用,起作用的是她的功夫。

方依土夠了勾嘴角,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随手一甩,大大咧咧的拄着刀蹲在地上,仰起頭劍眉朗目之間有些慚愧,沙啞的聲音有些郁悶:“大聖,方某讓你失望了。”

齊天大聖搔搔頭,嘆了口氣,近乎安慰的說:“雖然很差,但比別人強。”

方依土揉了揉*的臉,喘息道:“稍等片刻,能不能再來一場?”

齊天大聖眨眨眼,又一次興奮起來:“你還行麽?”

方依土擡起頭看着他笑,露出一嘴閃亮亮的小白牙,眯起眼睛非常幹脆的說:“再來一場還是可以的。讓某靜靜心就好了。”

齊天大聖蹲了片刻,不耐煩的走來走去,道:“你會念心經不會?俺師父每次要靜心就念心經,雖然俺老孫每每都要被煩死,但他說很有用。”

方依土眉頭緊皺,清了清嗓子,一擺手:“別跟某提經啊咒啊,除了祭祀超度的時候聽着還能忍,其他時候一聽就頭疼。”

齊天大聖一撮牙花子:“你果然是個正常人。”

方依土翻白眼道:“方某這樣才不正常吧?幸好主公不好佛道,要不然某得辭官回鄉了。”

齊天大聖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道:“你認識妖精麽?”

方依土揉着臉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說:“應該是不認識的,嗯,怎麽說呢。方某不知道自己認不認識妖精,但在某認識的人裏沒有人表明身份自稱妖精。如果在凡間的時候有妖精變成人來找某,也未可知。”

齊天大聖興奮的眨眨眼,言之鑿鑿的說:“你身上有一股妖氣,木妖。”

方依土眨巴眨巴眼睛,特沒知識的問:“木妖是什麽?”

齊天大聖驚叫一聲:“方依土!你師父這麽不負責麽?”

“我沒師父。”方依土伸手也去戳他肩膀,戳了兩下覺得好硬,繼續戳:“方某成仙時間很短,又沒有師承,天上的親戚瞧不起某,哼,現在大聖可以告訴某,木妖是什麽嗎?”

“木妖是沒沾過血肉但能變化的草木精靈。如果一心修行,不到千年就可以成仙。”齊天大聖又嗅了嗅,一臉垂涎道:“但你身上的木妖氣息是一個死掉的木妖。你有幾百年的老木頭麽?回去找找,不需要就給送俺老孫。”

方依土咂舌:“太多了。方某”她壓低聲音道:“瞧見好東西,就想拿回家。”

齊天大聖豪氣幹雲的哈哈大笑:“同道中人啊,哈哈哈哈~”笑罷,道:“你一定要去找到木妖遺骸。”

方依土想了想,壞笑道:“找到也不給你。方某收集的東西雖然多,卻都是心愛之物。”

齊天大聖眼珠一轉,一臉誘惑道:“在花果山裏,收藏了不少妖王的兵器……”他被方依土眼中冒出的精光吓了一跳,繼續得意洋洋的說:“法寶、珍玩。”

方依土立刻拔刀跳起來,道:“快來打個過瘾,然後方某立刻回去找大聖要的東西。”

“果然幹脆。”齊天大聖一邊橫着一棒子齊腰掃向她勁廋的腰肢,一邊滿意的說。

這一場,酣暢淋漓。

方依土不躲不閃,也不再用她那閉着眼睛擴散法力,而是狂劈猛砍,怎樣的招數在她手裏,都只有四個字。

一往無前。

什麽虛招、什麽巧計,都不需要。

勇猛的近乎狂妄,明明是弱者,卻霸道的仿佛天地都在掌控之中。

方依土手中的刀似乎不再是刀,而是身體的一部分。那樣的随心所欲,似乎有一把刀在手裏就可以為所欲為。

心中沒有了對權貴的敬,也抛棄了對強者的畏,腦海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斬斷所有襲來的東西。

在她忘卻外物,就連自己是誰,猴子是誰,在一旁圍觀的龍吉公主太上老君紫薇帝君等人是誰都忘記時,她忽然心神一蕩,那已經難以突破的速度,硬生生又突破了一些。

方依土硬生生鬥到脫力,猴子退開一步,她踉跄一步,直接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整張臉紅的要滴血。

齊天大聖蹲下身,用毛手戳她肩膀,道:“姓方的,你要累死了麽?”

“是啊,嘿嘿嘿嘿”方依土試着動了動,眉目間徹徹底底的舒展開,似乎多日來的郁悶和懊惱一掃而光,壞笑道:“多年沒嘗過這嬌軟的滋味了。好痛快。”

齊天大聖嗤了一聲,伸手拉她起來:“你要算是嬌軟,其他男人都算得上柔弱了。”

“起不來,讓某歇會。”方依土拍開他的手,帶着一臉清澈的近乎青春的笑容擡起頭:“方某自從入朝之後,再未這樣痛快過。多謝大聖。”

齊天大聖難得的有些扭捏和羞澀,一邊咬着不知道從哪裏出來的桃子:“你這婆娘,總看俺幹什麽。”

方依土劃拉劃拉雲彩,靠在自己身後當靠背,對他耍貧嘴:“素日聽過美猴王的大名,某只想着一只猴子再怎麽美也不過是毛茸茸上樹下河愛吃桃子,今日一見果不尋常,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大聖不僅通身英雄傲骨,這容貌果然勝似常人,功夫也俊極了。”

“嘿嘿。”齊天大聖差點把桃核都咽進肚子裏,眉開眼笑的說:“小娘子好甜的嘴兒,是吃了蜜才出來的?”

誇俺老孫美貌的人,才是真長眼睛的人啊!

方依土眯着眼睛想了幾分鐘,脫力的傻笑道:“無論怎麽想,你這句話都夠不正經。”

三公主在周遭圍觀的人群中出來一點,遠遠的叫道:“孫猴子,你們還打嗎?”

齊天大聖萬分遺憾的把金箍棒塞進耳朵裏,一聳肩道:“她不行了。今日休戰,明日繼續。”

于是三公主駕雲過來,她那一身櫻花紅的低領宮裝嬌俏可愛,還有幾分妩媚。來到近前,看方依土,粉嫩嫩的小手捂住櫻桃小口,驚呼道:“止歸~你這一身都濕透了。”

方依土勉強站起來,渾身因為脫力而微顫,還是盡量站直:“在公主面前失儀,臣慚愧萬分。三公主,容臣告假”

三公主打量着她身上那因為汗濕而緊貼肌體的霓裳,那輕薄的絲絹和朦胧的薄紗,緊貼在身上,露出方依土健壯的臂膀和緊束的纖腰,她蜜色的肌膚滿是汗珠,從額頭到高挺的鼻梁和含笑的薄唇,還有衣領中露出的脖頸。

方依土總是把腰用兩丈長的薄綢裹束,不送不緊,看起來比盈盈一握的略粗一些的勁廋腰肢。這樣并非為了好看,而是打鬥時腰上用力時舒服,閑暇時也可以熱乎乎捂一捂她那老是有點疼的腰。

在不被注意的地方,刀奴匆匆飛來,附在胡班、季友身邊說了幾句,然後胡班、季友連忙走向龍吉公主和方依土。

“什麽?”龍吉公主X方依土。

“翟煙兒被下界妖魔抓了?”龍吉公主X方依土。

方依土一言不發,開始狂吸仙界靈氣。她體內的法力剛剛被拼了個一幹二淨,現在必須補充。她把周天毛孔散開,長虹吸水般狂吸了天宮靈氣,從遠到近的靈氣像個小漩渦似的投入她身體中,一絲絲的白霧便是那凝結的實體。

齊天大聖搔搔頭:“又不是唐僧,抓了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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