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寬闊安靜的客廳裏，陽光暖暖地灑進來，一室明亮。

柔軟的女聲帶着點點擔憂，小聲地喊。

手臂被她輕輕晃動，顧疏衍皺起的眉頭松開，眼睛緩緩擡起，對上她濕漉漉而又緊張的眼，喉結滾了滾，沉靜的語調帶着安撫：“沒事，胃痛而已。卧室的抽屜裏有藥，你幫我拿過來。”

“嗯嗯。”

蘇沅沅連忙起身，小跑進了卧室。

拉開電視機下的抽屜，果然看到了擺放整齊的藥，蘇沅沅拿起來就匆忙地回到客廳。

看着他把藥一一吃下去。

蘇沅沅沒得過胃痛，不知道吃完藥之後要多久才見藥效。豐富的同理心讓她沒辦法看着一個病人什麽也不做。

想了想，她起身去廚房——燒了一壺熱水。

萬事多喝熱水總沒錯了。

然後看着面前的一堆高科技廚具，蘇沅沅叉着腰思考了會兒，從裏面拿出一個煮面的小鍋，決定給他煮個面條。

其實她煮飯的手藝一般，偶爾給自己做點吃的，大部分時間還是點外賣。也不知道顧疏衍這張挑剔的嘴會不會吃哦。

但即便知道他很挑剔，蘇沅沅還是認認真真地去做了，胃痛的大部分原因應該就是飲食不規律造成的，像他這種大忙人，工作起來估計就顧不上吃飯。

她嚴重懷疑早上到現在他忙到沒有吃飯所以才會胃痛。

把燒好的開水調成可以下口的熱水，蘇沅沅端着杯子從廚房出來。

見他靠在沙發上，把杯子輕輕地放在桌子上，低聲問：“顧疏衍，你要不要喝點熱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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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吃了藥，顧疏衍的神色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一些。

顧疏衍睜開眼，修長白皙的手指握住透明的玻璃水杯，淡色的薄唇接觸杯口，微微仰着頭，喉結上下滾動，面無表情地一口一口喝下去。

餘光中感覺到旁邊盯着他的眼神越來越炙熱，顧疏衍頓了頓。

偏過頭，将手裏的水杯緩緩放下，習慣的語氣：“又想到什麽了？”

“我想……”蘇沅沅捧着下巴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個樣子。”

不管是高中還是重逢以後的顧疏衍，從來都是強勢的，高冷的。

為了幫他轉移一下注意力，蘇沅沅開始講起了故事：

“你現在這個樣子好像電視裏演的病美男。”

“就是那種病弱的，很好欺負沒有還手之力，可以讓人為所欲為的那種。你看過那個講權謀的古裝劇《江山定》嗎，裏面就有一個世子殿下……”

顧疏衍垂着眼，手指在玻璃杯摩挲着。

他甚少看電視，不知道她說的世子殿下是誰，倒是她最開始的那句話……

薄唇勾起淺淺的弧度，“好欺負？”

“嗯嗯。”

蘇沅沅點頭，腦海裏已經腦補出電視裏演的那種長得風華絕代卻從小被所有人欺淩淩.辱的病弱大反派形象。

顧疏衍要是去演這種道貌岸然的斯文敗類也一定很帶感，嘿嘿。

“怎麽欺負？”

顧疏衍停頓了一秒，然後慢條斯理地說，“把我壓在桌上強吻那樣欺負嗎？”

因為胃不舒服，他的聲音并不冷硬。用平和的語調一字一句慢吞吞說完。

卻讓蘇沅沅直接如雷劈般在原地差點裂開。

！！！

驚天動地咳了好幾聲，然後緊緊地小心翼翼地抿起了自己的做案工具。

內心早已流出了寬面條。

媽媽，快來救救她吧。

如果說她高中做過最後悔的事什麽，那大概就是強吻了顧疏衍。

高中時年紀不大，十幾歲的青春少女喜歡看偶像劇，還總幻想着自己是偶像劇女主。

那天傍晚放學，天邊挂着顏色熱烈的彩霞。

大家陸續走出教室。

顧疏衍是當天的值日生，留到最後。蘇沅沅是他的小跟屁蟲自然也沒走，甚至還很熱心地幫他擦黑板。

擦着擦着就生出了一點小心思。

時值偶像劇肆虐，女主角不小心腳滑摔倒被男主角抱在懷裏天旋地轉浪漫地擁抱的橋段泛濫。

蘇沅沅想效仿偶像劇女主，黑板擦着擦着故意也裝作腳滑的樣子撲騰撲騰地往後倒，期待顧疏衍能像英雄救美的男主一樣接住她。

沒想到明明就在講臺邊的顧疏衍背後像長了眼睛似的，在她故意摔下來的一瞬間直接走開。搞得蘇沅沅‘啪’地一下就趴在了講臺上，一頭栽進粉筆堆裏，臉上都是粉筆灰，灰撲撲的。

還有些沖進了嘴裏，蘇沅沅一邊擦着臉一邊把嘴裏的粉筆灰呸掉，氣呼呼地想怎麽和偶像劇裏一點也不一樣。

再看顧疏衍，早就一副毫無所覺的模樣回到了座位上。

蘇沅沅越想越氣，然後……惡從膽邊生。她還非要來個浪漫的轉圈圈了。

顧疏衍不抱她轉，她抱他轉也是一樣的。

于是趁着他剛要起身，蘇沅沅怕他走了像是腳下生風一樣飛快地跑到他的座位前。

然後趁他沒防備，雙手迅速按在他胸口，就這麽把他壓在了課桌上。

顧疏衍也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麽瘋，清隽的眉眼緊緊皺起來，語氣冷極了，“你又做什麽？”

蘇沅沅一點也不在乎他的語氣，也沒有被冷到。反而靈動水潤的大眼睛盯上了他好看，又性感的薄唇。

兩人第一次距離這麽近。

她盯着看了好幾眼，連自己原來的目的都忘了。

色.欲熏心，說的就是蘇沅沅。

“蘇——”

冷淡的字眼被堵回嘴裏。

蘇沅沅垂下腦袋，輕輕地貼上了他的唇。

他的唇偏涼，卻也柔軟。好像，很好親。

蘇沅沅睜着眼睛愣愣地體會出這種感覺。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幾秒的時間，教室後門突然被人踢開，周雲烨手上頂着個籃球轉圈圈，一邊走進來一邊說：“疏衍，打球去——”

剩下的半截話就這麽卡在嘴裏，旋轉的籃球從手指上飛出掉在地上彈了好幾下，最後滾落在一個角落裏。

“你，你們……”周雲烨震驚得話都說不完整。

顧疏衍頭偏了偏錯開她的唇，然後直起腰将她拉到了一邊。

聲線低得結冰，對周雲烨說，“走吧。”然後頭也沒回離開了教室。

她想顧疏衍應該是很生氣的，因為從那天以後，他有整整一個月沒理她。

……

顧疏衍突然提起，蘇沅沅的神經都被刺激得洶湧了起來。

果然老話說得好，人，真的不能做虧心事。

“所以你的好欺負是指，你可以趁着我生病，把我按在沙發上任意——”

顧疏衍又不急不緩地開口。

“啊！！！”蘇沅沅紅着臉突然大聲打斷，從沙發裏站起來，自言自語地大聲念叨企圖蓋掉他的聲音：“我想起來廚房的水應該燒開了，我要去下面條了。”

然後忙不疊溜去了廚房。

關于他後面說的那句話，她也用不着解釋她真的沒有想把他壓在沙發上這樣那樣的想法。

因為她知道顧疏衍就是故意這樣說，目的就是為了譴責她以前的惡行，讓她羞愧！！！

嗚嗚。

她就說了人不能做虧心事！她當年怎麽就不知道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做一朵只想報效祖國的小花朵呢！

……

——

蘇沅沅做好面條端出來時，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顧疏衍已經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應該是很不舒服的吧。那麽長時間的工作，當然會疲憊啊。

将滾燙的面條輕輕放在桌上，蘇沅沅安安靜靜地等了幾分鐘，見他沒醒的意思，就去卧室拿了一條薄毯給他蓋好。

接着坐到了對面的沙發上，把那碗還熱着的面條端過來，一點一點細聲細氣地吃完了。

他睡着了啊，如果她不吃的話面會坨掉的，那多浪費啊！

把面吃完，蘇沅沅小聲地打了個飽嗝，去廚房把碗洗了出來後，又安靜地在沙發上坐下。

安安靜靜地待着。

不是她不想回家，而是顧疏衍現在生病了，她如果這個時候趁他睡着了離開的話，顯得怪沒有人情味的。

而且，他家真的很大，可是太安靜太冷清了，留他一個病人孤單地在這裏，她有點不忍心。

她這麽熱心善良，就勉為其難在這裏陪他一會兒好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火熱的太陽也漸漸收斂，一點一點落下，然後天邊挂上了絢爛的彩霞。

——

顧疏衍黑長的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

短暫的休息過後，胃裏的灼痛感早已消失，客廳裏如往常一般靜谧，沒有任何聲響。

微微側過頭，視線裏出現一個嬌小的背影。

坐在不遠處正仰着小腦袋，安靜又認真地看着沒有聲音的電視。

身上柔軟的毛毯掉在地上，發出點點的聲響。

聽到動靜的一瞬間她便轉過頭來。

見到他醒來，清澈幹淨的眼眸立即彎了彎，嘴角梨渦淺淺，有些開心地說：“你醒啦。”

客廳裏只開了一盞柔和的燈，并不刺眼。

蔓延出來的暖黃色光線，卻好像将這一室的冰冷也融合。

顧疏衍淺淺勾了勾唇。

忽然覺得。

偌大的寂靜空間，好像因為多了一個人，也變得生動盎然了起來。

即便，

閉上眼之前他就确定，她會留在這裏。

蘇沅沅把電視關上，小碎步跑過來，“你覺得怎麽樣，胃還難不難受啊？”

再難受的話，估計要去醫院了。

“沒事了。”顧疏衍從沙發上坐起來，擡手看了眼時間，快六點。

按照她的飲食習慣，該餓壞了。

“餓不餓？”

沒想到蘇沅沅卻誠實地搖了搖頭，“我不餓呀，你睡着了我就把那碗面條吃了。”

按照他的分量做的，她全部吃完了現在一點也不餓。

“嗯。”顧疏衍笑了笑，“那我們一起去吃飯。”

蘇沅沅：“？”她不餓啊……

“我餓了。”

顧疏衍進卧室之前丢下三個字。

等顧疏衍換好衣服，兩人坐進車裏，他将車門關上，轉過頭問蘇沅沅：“想吃什麽？”

都說了她不餓……

“吃粵菜吧，聽說白切雞和薄皮蝦餃很好吃。”蘇沅沅突然想到，眼睛一亮。

顧疏衍點了點頭，“可以。”

等性能優異的邁巴赫開出停車場，蘇沅沅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到最後他也沒打開裝模型的箱子。

——

路上蘇沅沅終于收到了蘇星河這個二傻子的回複：“沒塞錢，是節目組讓我這麽說的，沒事兒，節目組說了這是劇本，後期鐵定給我洗白嘿嘿。”

見他這麽說，蘇沅沅雖然覺得這種劇本有點不妥，但好歹放心了點。

再說了蘇星河十八歲了又不是八歲，自己又有主見，也用不着她事事替他操心。

“所以你是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咯？”

蘇星河大言不慚：“有啊，就我們班的那個學霸班花，你見過的，長得很清純的那個。”

蘇沅沅：“……”

……

沒過多久到了吃飯的粵菜餐廳。

顧疏衍的胃不好，蘇沅沅點的都是一些清淡滋補的菜，白切雞，上湯娃娃菜，乳鴿湯。顧疏衍卻點了蒜香排骨，椒鹽雞翅，還有一道焗龍蝦。

該說不說，他點的這些，竟然都是她喜歡吃的。

菜上來之後顧疏衍點的他沒怎麽動，蘇沅沅看他不吃，不想浪費，就夾到了自己碗裏吃得很香。

吃飽喝足之後時間還早，附近有一條夜市街，蘇沅沅就打算消消食，顧疏衍也沒異議。

……

夜市街很是熱鬧，人來人往，路兩邊擺着各種各樣的小攤，各種燒烤麻辣燙的香味飄散出來，已經裝了一肚子的蘇沅沅——打了個飽嗝。

算了，今天先放過它們一馬。

夜市的另外一邊就是一所大學，放學時分，有許多大學生成群結隊出來覓食，還有感情好的小情侶摟摟抱抱笑着經過。

熱鬧非凡。

蘇沅沅有些羨慕地看着那些意氣風發的大學生們，感嘆着說：“我半年前也還是青春無敵的大學生呢，你也——”

轉過頭想問顧疏衍，忽然又想到他并不是今年畢業的。

“哦，忘了你不是今年畢業的了。”

顧疏衍見她後知後覺想起，眼稍擡：“那你呢，為什麽今年才畢業？”

兩人是高中的同班同學，按正常情況下蘇沅沅應該去年就畢業，卻延遲了一年。

提起這件事，蘇沅沅眉眼耷拉下來，鼻子皺了皺，“因為我高三轉學後……又複讀了一年啊，誰讓我有點笨……”

言語間似乎不是很想多提這件事，找了個自己很笨的理由。

顧疏衍沒想逼問她，緩聲道：“你不笨。”

不遠處的小攤子上傳出激情的音樂，蘇沅沅看上去十分感興趣，随意應了一聲就要去攤子上看玩具。

因為學生多，夜市有很多賣小玩具小飾品的攤子。

走到賣玩具的小攤上，攤主擺出了一排黃色的可達鴨随着音樂招手跳舞，兩只手掌上還被老板分別貼上了标簽，‘快帶’‘我走’，‘功夫’‘鴨鴨’，‘發財’‘暴富’，等等。

蘇沅沅一看完全挪不開眼睛，笑嘻嘻地叫顧疏衍過來一起看，捉住可達鴨的兩只手動來動去：“你看這個，好好玩哈哈。”

顧疏衍沒覺得這個黃色的鴨子有什麽有趣的，“你玩這個？”

微微上揚的尾音透露出，他是真的在嫌棄蘇沅沅幼稚。

蘇沅沅一點也沒有被他這種語氣羞辱到，反而摸了摸小下巴，厚顏無恥地說：“這個對小學生來說可能有點幼稚，但對我這個兩百多月的寶寶來說剛剛好。”

顧疏衍：“……”

兩百多個月的蘇寶寶頂着顧疏衍嫌棄的眼神，十分堅強地買了三只可達鴨，因為攤主的袋子用完了沒得裝，她只能用手拿着。

可壞就壞在她今年出門背的是一個小包，只夠裝個手機鑰匙，其他什麽也裝不下。蘇沅沅拿不下三個可達鴨，就把主意打在了顧疏衍身上。

狗腿地沖他笑：“老板，你幫我拿一個。”

顧疏衍：“……”

……

最終三個可達鴨都被塞到了顧疏衍手裏，因為蘇沅沅心血來潮，又想去喝奶茶。

奶茶店門口排隊的人比較多，亮白的光綿延出店外，連站在外面的人也照得一清二楚。

幾個女生小聲地說着什麽，眼睛卻一直往顧疏衍身上瞟。

頂着一張性冷淡臉的大帥哥可太難看到了！！！

同時又将羨慕的眼神移到了蘇沅沅身上，嗚嗚嗚好命的女人！

正在買奶茶的蘇沅沅并不知道後面幾個女生的想法，拿到自己的奶茶後小碎步跑到顧疏衍身邊。

顧疏衍是不喝奶茶的，所以她只買了一杯黑糖珍珠奶茶，她還特意讓店員多加了點珍珠，吸了一口嘴裏全是軟彈的珍珠，幸福感爆棚。

剛想說可以回去了，突然蘇沅沅的視線一定，不遠處走過一個穿着灰色襯衫一看就是上班族的男人。年紀看上去不到三十，長得清俊秀氣，蘇沅沅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他長得好眼熟，腳步不知不覺停了下來，視線随着那個男人的身影轉動。

“怎麽了？”

顧疏衍順着她的視線看去。

蘇沅沅眼睛還盯着男人離開的方向，緩慢地搖了搖頭：“就是覺得那個男人好像有點眼熟。”

正當顧疏衍以為她要說出什麽回憶的時候，蘇沅沅喝了一口奶茶，一臉心滿意足地感嘆：“果然周末還是要出來玩，才能遇到好看的帥哥呀！”

“……”

所以并不是覺得眼熟一直看，而是因為人家長得帥。

周圍空氣安靜幾秒。

見她的視線還一直黏在那人身上，顧疏衍眼睫垂了垂，聲線低斂，“好看？”

蘇沅沅喝了一口奶茶，下意識地點點頭，“好看。”

正當她還在絞盡腦汁地回憶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那個帥哥，身旁忽然又響起顧疏衍沉靜的聲音：“周末想看帥哥？”

冷不丁聽到這個問題，蘇沅沅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一下然後遵從內心的想法老實巴交地點了點頭：“想看。”

說完眼眸還彎了彎，帥哥嘛，誰不想看啊！

顧疏衍點點頭，一副明了的神色，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冷笑了聲：“那麽，下個周末來我辦公室——”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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