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即便喝醉了酒, 但良好的生物鐘還是讓蘇沅沅在快到八點時緩緩睜開了眼。

入目是一大片淺灰色的窗簾，拉得很嚴實，外面只有朦胧光影透進來。

蘇沅沅愣了一瞬, 呆呆地想這個窗戶好大, 是她家裏的三倍。

接着所有意識回籠，醉酒後腦袋微微泛疼, 不是很難受, 就是隐隐的酸疼感覺。擡手揉了揉眼睛, 蘇沅沅感受到自己身下柔軟的床鋪，然後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

她只記得昨天晚上那個叫袁東的敬了酒她們兩杯酒, 還想單獨再敬她一杯時, 深知自己酒量她果斷拒絕了，可是為什麽她還是喝醉了？

而這不是她家, 這又是哪裏？

醉了之後, 她的記憶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麽。

擡頭再四周打量了下，這個房間很大, 右邊裝着着一個很大的淺灰色落地推拉式衣櫥, 再過去是一扇門, 門後應該是衛生間。床的正前方擺着一個超大屏幕的曲面液晶電視, 一套桌椅, 就沒了。在那麽大的房間, 顯得一點生活氣息都沒有。

這是艾琳或者米娅組長的家裏？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 這麽寬敞高級的房間，應該不是她們小康家庭買得起的, 而且這個冷淡的裝修風格, 怎麽看怎麽熟悉。

蘇沅沅揉了揉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 起床去拉窗簾。

淺灰色的窗簾拉開的一瞬間，外面刺目又耀眼的光線一瞬間湧進房間，讓蘇沅沅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睜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她曾經無聊看過十分鐘的江景。

水岸名邸。

顧疏衍家裏。

蘇沅沅立即就想到了這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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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怎麽會到顧疏衍這裏來的？

敲了敲腦袋試圖想起點什麽，腦海裏還是一片空白，一點印象都沒有。

苦惱地咬了咬唇，她昨天不會做了什麽沒骨氣的事吧，比如抱着顧疏衍的大腿非要讓他帶她回來，顧疏衍沒辦法才只好帶她回家？

不行，不能往下想，越想越覺得丢臉腳趾扣地。而且以她對自己的了解，她不是做不出這種事的。

啊啊啊啊啊！！！

瘋了瘋了瘋了。

這顯得她多沒有面子啊，決定了以後都不理他，要和他當兩個陌生人的。她要真做了沒骨氣的事這讓她情何以堪，拿什麽臉面去驕傲地面對顧疏衍啊！

正在瘋狂腦補間，房門突然被敲響，顧疏衍輕淡的聲音傳進來：“蘇沅沅。”

說時遲那時快，被自己的腦補丢臉到的蘇沅沅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瞬間飛快地跑上了床，拉起被子蓋在自己腦袋上，很孬地裝沒醒。

只要她裝死得夠快，尴尬就追不上她。

……

顧疏衍斜斜地倚在門框上，敲了幾下門裏面沒有任何的反應。眉頭意外地挑了挑，擡手看了眼腕表，這個時間她應該醒了。

再次擡手敲了敲，依舊沒有動靜。沉思了一瞬，顧疏衍握住門把手，緩緩推開門。

房門打開，客房裏沒有任何聲響，一片寂靜。

床上蘇沅沅背對着門口的小身影，一動不動。

像是還在安睡。

顧疏衍掃了掃，視線撇見地上淩亂的拖鞋以及大開的窗簾，心下了然，淡淡出聲：“蘇沅沅。”

那冷冽的聲線落進蘇沅沅的耳膜裏，小肩膀微微一震。

卻也不起來。

一方面是因為昨天有可能發生她想象中的事情尴尬，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還在生他的氣。

緋紅柔軟的嘴唇緊緊抿着。

就當沒聽到。

心裏打算着等他出門了她再起來，趁他不在走人，既可以避免有可能出現的尴尬情況，又不用和他說話，一舉兩得。

顧疏衍看着她氣鼓鼓的背影，好像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似的，“蘇沅沅，先出來吃飯再說。”

蘇沅沅小時候和被媽媽訓斥，她躲進房間裏生氣，她媽媽想道歉又礙于面子說不出口，就會來她房間裏說一句，“吃飯了”。

她認為顧疏衍這句話和她媽媽說的話異曲同工，其實質，都是想和她道歉。

既然這樣，她就給他個面子好了。

假裝剛醒的樣子，蘇沅沅小小地伸個懶腰，然後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做完了全套的起床動作，她才‘突然’發現了在門口的顧疏衍，然後小臉一沉，喪着小批臉，悶悶不樂地應了一句，“哦。”

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在為自己的精湛演技瘋狂鼓掌。

……

跟着他從客廳去往餐廳。

顧疏衍家的餐廳很大，透明的玻璃餐桌上，他準備的早餐十分豐盛，有包子，油條，小米粥，煎蛋，三明治，豆漿，和黑咖啡。

雖然蘇沅沅很驚奇像顧疏衍這種高級精英人士家裏竟然會有包子油條這麽接地氣的早餐，電視劇裏演的總裁家裏早上就沒有這些東西，但也沒驚訝太久，樂呵呵地想，剛好她喜歡吃包子。

內心開心不已，但臉上的表情還是一樣的，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蘇沅沅就坐下，拿起一碗小米粥一個肉包子吃起來。

垂着腦袋安安靜靜地吃早餐，那張原本喋喋不休的小嘴裏，破天荒地一句話也沒說。

整個人顯得很沉默。

顧疏衍也沒想到她如今竟然如此沉得住氣，意外地擡了擡眼，倒是長進了不少。

将手中的水杯放下，顧疏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我沒有不回你的微信。”

嗯？

蘇沅沅低着頭剛咬了一口菜包，聞言嘴巴停了一下，又裝作毫不關心的樣子繼續吃包子，耳朵卻偷偷豎了起來。

繼續說繼續說。

顧疏衍見她這幅模樣，淺笑了下，開始解釋：“那天我在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很忙。看到你的信息時當時是想和你說，我這幾天很忙，回來再和你說。恰巧有人來找我簽字，這句話意外沒發出去，接着又是通宵的會議。”

“等我開完會再回來，你把我拉黑了。”

“所以，我不是故意只給你回一個字。”

等顧疏衍一字一句将那天的情況完整解釋清楚，蘇沅沅低着頭像是在思考，過了兩秒把手裏的包子放下，緩緩擡起頭，像是為了得到肯定似的問了一句，“真的？”

顧疏衍點頭，“真的。”

眨巴眨巴眼睛，蘇沅沅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幾秒眼尾微微上揚，開心起來，低下頭繼續吃包子，聲音裏也帶着輕松愉快，“原來是這樣啊。”

她這個人其實很簡單，只要話說明白，理由解釋清楚，就不會繼續糾結生氣了。

“你以為是哪樣？”顧疏衍喝了口水，倒是有些好奇她把自己拉黑的心理活動。

漫不經心地說，“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給人送禮物，也是會被拉黑的。”

聞言蘇沅沅有些心虛地扣了扣手。

都說了當時上頭了嘛。

……

吃過了早餐後，太陽高高升起，溫暖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一室溫暖。

顧疏衍坐在沙發上，難得空閑，拿了本財經雜志在手上看。

因為早餐是顧疏衍準備的，所以蘇沅沅很自覺地就去洗了碗。

從餐廳出來，手裏還端着一杯她自制的飲料，二十七度涼白開。沒辦法她倒是想做點別的，比如自制的桃桃奶昔啊之類的，可顧疏衍的冰箱裏也沒有材料啊。

一臉期待地送到了他手裏，做小伏低的狗腿小模樣讓顧疏衍挑了挑眉。

緊接着蘇沅沅在他對面坐下，鄭重其事地開口，“顧疏衍，之前的事是我不對。”

“李涵雙的事我都弄清楚了，這是我的錯。當時那個東西是她塞給我的，還說是合作的文件，我才幫她送上去的。”

“還有拉黑的事情，當時我太生氣了，我都低頭和你說謝謝了，你還态度那麽冷漠，我一個熱血上頭就把你拉黑了。”

蘇沅沅仔仔細細地解釋這些事情，然後态度認真又誠懇地為自己的行為道歉，“對不起，我當時不應該還和你吵架。”

“你送了我禮物，我還拉黑你，更是我不對。”

顧疏衍看着她認真的眉眼，清澈透明的眼裏所有情緒盡收眼底。

視線偏了偏，忍不住勾了勾唇。

“嗯，李涵雙的事我知道了。”前幾天他已經從林芸那裏知道了來龍去脈。

認真地道過歉後，蘇沅沅看着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現在并不生氣了，于是得寸進尺，語氣期待又歡快地說，“那你接受我的道歉麽？”

“A：接受。”

“B：立即接受。”

顧疏衍将手裏的雜志翻過一頁，頭也沒擡：“謝謝你，同一個答案還給我兩個選擇，也算是關照我了。”

厚顏無恥的蘇沅沅捂着嘴巴樂不可支。

笑完以後，蘇沅沅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清了清嗓子，仰着小下巴一臉迫不及待地說，“好了，現在該你道歉了。”

情緒轉變如此之快，令人驚嘆。

她做錯了道了歉，可是顧疏衍那天也錯了啊，他那麽兇，給她脆弱幼小的心理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啊！

一想到從高中到現在都那麽高傲的顧疏衍要給她道歉，蘇沅沅要不是怕他翻臉，現在都想拿出手機給他錄下來。

內心尖叫不已，面上卻還裝作風輕雲淡的樣子。

可是她正襟危坐好久，顧疏衍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蘇沅沅高昂的情緒落下來，擰着眉兇狠地說：“怎麽，你不想給我道歉？”

那她可走了啊！

顧疏衍壓根沒被她兇狠的表情吓到。

沉吟幾秒，冷白的手指曲起，在沙發扶手上輕點，像是在思考什麽。

蘇沅沅第一次看見在他臉上出現這種猶豫不定的樣子。

他向來就是天之驕子，意氣風發，對所有的事情游刃有餘，高中的時候她有時候就在想，像他這樣的學霸天才，真的有不會的東西嗎。

現在她知道了。

他不會道歉。

哈，說到這個，那她可是比他有經驗多了，從小到大她寫的檢讨書能塞得下整個課桌抽屜。在這方面她說不定可以當他的老師。

越想蘇沅沅越得意，小腰挺得筆直，越發膨脹。

想了想又決定給他這個‘檢讨差生’一點緩沖時間，貼心地問起了別的問題，也是她心裏一直吊着的問題。

“那個……我昨天喝醉了，沒做什麽……額……不太得體的事吧？”想來想去，她還給自己的行為潤色了下，用了比較溫和的字眼，顯得沒有那麽不堪。

顧疏衍擡起了眉，靜靜地看着她幾秒。

黑色的瞳孔裏，含着無法看透的深意。

蘇沅沅對上他的視線，弱弱地舔了舔嘴巴，她該不會真的做了什麽沒有骨氣的事吧？

想了想決定先發制人，忽然挺直了腰杆，理直氣壯地說：“我什麽都不記得了，早上醒來腦海一片空白。”

別想借此嘲笑她。

顧疏衍見她一副‘我忘了我有理’振振有詞的模樣，忽地笑了：“都忘記了？”

蘇沅沅叉腰：“嗯。”

定定看了她幾秒，顧疏衍緩慢移開視線，“行啊蘇沅沅。”

蘇沅沅緊張地拉長耳朵：“？”

只聽他語氣淡淡，沒什麽情緒地說：“你還挺賴皮。”

蘇沅沅聽見他這麽說，更加心虛地覺得她昨天一定做了什麽‘不堪入目’的事，比如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之類的。

心虛地摸了摸鼻子，然後腆着個厚臉笑眯眯地說：

“我喝醉了，完全不記得了。”

“你就不要和一個喝醉的人計較了，昨天晚上的事就別提了吧？”

顧疏衍氣笑了，喉嚨裏發出一聲冷哼，停頓兩秒，點點頭随了她的意，“可以。”

得到他的同意，蘇沅沅放下了心頭大患，又樂呵呵地說起了之前的事。

但是因為顧疏衍大方地不和她計較昨天晚上的事。禮尚往來，蘇沅沅也不逼他道歉了，自己屁颠屁颠地開了口。

“顧疏衍我和你說，上次的事雖然我是有不對，但是你也不能說那麽傷人的話呀。你看我們這段時間的關系不就破裂了？”

在現在的蘇沅沅眼裏，他之前的那些話，她除了覺得受傷，體會不到別的意思。

見他沒有說話，蘇沅沅又繼續說：“我可告訴你，我現在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再也不是你的——”囫囵說過‘舔狗’那個沒什麽骨氣的字眼，“了！”

她的每一個跳躍的字符，都像是重重地踩在他心上。

顧疏衍太陽穴直跳，揉了揉鼻骨轉過頭懶得看她。

他怕自己沒忍住，捂住她那張不停叭叭的嘴。

而蘇沅沅的宣言還沒說完呢，見他轉過臉自己也跟着坐了過去，非要看着他的臉絮絮叨叨：“我希望你能由衷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并為對蘇沅沅女士造成的心理傷害産生濃濃的愧疚與自責。”

“我是大度才不和你計較，要換成別人的話，那脆弱的玻璃心早就破裂了，你懂不懂啊？”

大約是她過于寬容大度的話感動到他，顧疏衍終于擡起頭目光深深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沒說話。

蘇沅沅見狀好奇地看過去，像個二愣子一樣：“你在想什麽？怎麽不說話？你不說話我怎麽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得告訴我我才能知道你在想什麽——”

顧疏衍将手裏的財經雜志随意扔在桌上，“我在想，我當時确實不該兇你。”

蘇沅沅小雞啄米點頭，就是就是。

“請你原諒我。”

“那就勉強原諒你吧。”

“那麽……”顧疏衍薄唇勾了勾，慢條斯理地問：“大度的蘇沅沅女士，我現在該做點什麽，才能修複我們破裂的——”

“關系。”

“以及。”

“讓你閉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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