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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上京城內大小街道兀自寂靜,各家門戶緊閉。馬蹄聲從街道之間匆匆疾馳而過,停在中州王府門前。

賀容予回來得比預計回京的時間早,他抵京消息方才傳到,底下人只來得及通傳一句,尚來不及安排任何。但王府門前的燈總是明亮如白晝,一邊各幾盞,透燒琉璃燈罩攏着光,任憑雨打風吹都不會熄滅,不論何時賀容予回來,都不至于看不清路。

這是昭昭的吩咐。

賀容予一身風塵仆仆,翻身下馬。透燒琉璃燈将他的影子拉長,照出他的輪廓,一雙微挑的眼,冷冷的,眉似雙劍,鼻梁挺拔,唇亦緊抿,整個人的氣質比這凄冷的清晨還冷。

“二哥!”人還未到,聲已先至,歡呼雀躍。

賀容予腦中映出昭昭的笑臉。

那該是如朝陽一般的。一雙翦水秋瞳,澄淨明亮,鼻子小巧而挺,唇色紅潤似櫻桃,笑起來的時候眼微眯着,好似一彎缺月。然則,缺月勾起的是人的愁緒,悲歡離合人生八苦,可昭昭的笑眼卻能撫慰這悲歡離合人生八苦。

賀容予腳步一頓,再下一瞬,被嬌小身軀撲了個滿懷。女兒家的清幽香氣瞬間将他包圍,仿佛順着他周身每一處沁入心脾,拂去那一身倦怠風塵。

他唇角劃開一抹笑意,好似劃開這凄清的晨,令日出的曙光從那淡青色的天幕邊緣掙出。只是很遠,被樓舍屋宇擋得嚴實,何況昭昭一心只看賀容予,壓根沒注意到。

抱夠了,昭昭在他懷裏用力蹭了蹭,終于松開手。沒見到人的時候,她滿心歡喜地期待着他回來。真見到人,不知為何喉頭卻微哽。

她眼眶發酸,怕賀容予聽出什麽,低下頭,往回退了一步,故作嫌棄的語氣:“髒死了,一身塵土味兒,早知道不抱你。”

自打她被賀容予帶回來後,嬌生慣養,吃穿用度皆是最好,養得她嬌嬌嫩嫩,對諸多事情都敏感。

賀容予卻很滿意她的變化,記憶中那個灰撲撲的小孩好像早不在了,他唯獨記得那雙眼睛。她的眼睛,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一雙眼。

從他十幾歲至今,斷續有人試圖替他說媒牽線。賀容予都拒絕得直接,不好看。

他的心裏話是,眼睛不好看。不如他妹妹的好看。

但心裏話只在心裏講,旁人也不配多看她的眼睛。

後來,便有傳聞說,小郡王好美人。

他倒沒辯駁過,左右關于他的傳聞喧嚣,多也不多這一樁,少亦不少這一件。

只是因此引來不少麻煩,那些送禮的,由送金銀珠寶,改為搜尋各色美人,送來中州王府。賀容予也借着這話,認真打量過不少人,只看眼睛,最後真真切切地應了自己那一句:的确不好看。

她們或許有無邊的美貌,可眼睛太渾濁,寫滿了名利和塵世的紛擾,像一潭不清澈的水。

賀容予看向微垂着頭的人,一邊發髻端整,另一邊卻零零散落。

他不由得好笑,伸手勾住她一縷發絲,一圈圈纏繞在食指上,又慢慢地松開。

語氣揶揄:“我髒,你亂,也沒好到哪裏去。”

她一雙柳眉輕壓,已經調整好發酸的鼻頭,但還有些呆愣,擡起頭來,“什麽?”

下一瞬,餘光瞥見他手心裏自己淩亂的發絲,頓時反應過來,莫名地羞惱:“我……”

她輕哼了句,把自己的青絲從他手裏奪過來,幹脆将另一邊也拆了,随意地绾做一個發髻,看向他。

“還不是二哥,整整兩個月,竟連一封信都不寄回家中……母親雖在佛堂,但心裏也記挂着你的……”她放下手,語句微頓,“我也是。”

二人站在門口說話,時值五月,風還有些冷。昭昭說着話,經風一吹,不由哆嗦了下。她本來在房裏待着,自然沒穿太多。

賀容予沒回答她的話,“外頭冷,進去說話。”

“嗯。”昭昭一面往王府裏走,一面觑向賀容予,幾次欲言又止。

有很多的話想說,整整六十日沒見,已經發生了許多事情。昭昭想告訴賀容予,又望見他眼下的烏青與憔悴,顯然是為了快馬加鞭趕回來,都沒休息好。

罷了,等他好好睡一覺,再說吧。

賀容予一路上快馬加鞭,三天三夜不曾合眼,甚至跑死了好幾匹馬。

他手下有人不解,不知為何王爺要這樣急匆匆回去,另一人只是笑說,你是年紀尚輕,跟着王爺的年歲短,王爺每回出門,回程時總是很急的。

那人又問,這是為何?難不成是為着王妃?

其餘人聽他這麽問,都笑起來,答道,王爺還未成家呢,只不過王爺有一妹子,每回王爺回京之日,她總一大早便起來等,為了不叫她等,王爺便總想着早些趕回去。

那問話之人似懂非懂地點頭,憨憨笑道,那王爺可真是疼愛這妹子,做王爺的妹子也太好了。

他這一覺睡了一天一夜。

昭昭中途來看過三回,聽說他還沒醒,便又自己回了院子裏。

她的院子是整座王府裏最漂亮的地方,“星月樓”三個字龍飛鳳舞地挂在院門上,那是賀容予的墨筆。小郡王能文能武,字也寫得遒勁有力,飄逸潇灑。

如星如月,吾家昭昭是也。

這是賀容予的原話。

她的院子進門便是一排花圃,花圃裏的花按季節開,春夏秋冬都有,沒有一個季節會光禿禿空着。沒有誰家這樣設計院子,昭昭這兒是僅此一家,女兒家的院子,弄得像個小花園一般。

院子裏的陳設都是賀容予親自挑的,給她的東西,自然都是最好。從他把昭昭帶回府開始,關于她的大小事宜,幾乎是他一手包辦。

昭昭穿過花廊,進了門,托住下巴,忍不住嘆氣,嘀咕着:“二哥怎麽還不醒……”

才剛說罷,賀容予身邊的人便過來了,說是他醒了。

昭昭忙不疊跑過去,到賀容予院子裏時,他剛沐浴過,頭發半濕不幹地垂在肩頭。

其實他醒了有一會兒,沒讓人給她傳消息,等洗去這一身倦怠塵埃,才打發人去告訴她。

昭昭跑來得急,初夏暑氣漸起,已經有些熱。她這一程跑出一層薄汗,賀容予輕聲皺眉訓斥:“這麽急做什麽?我人就在這兒,還能跑了不成?”

過了九年,他嗓音越發好聽,褪去稚氣,越發沉穩磁性,只是仍舊對外人透出難以接近。他披頭散發時,掩去些兇神惡煞的氣質,更添幾分柔和。

他身邊伺候的人要拿幹淨方巾給他擦頭發,被昭昭接過,拿住方巾,輕裹住他頭發,這才答他那句話:“二哥真是的,人家是想你了,急着想見你,你倒好,一點都不識情意,小心日後娶不到媳婦。”

她惡狠狠地說着,手上力氣也重了,揉搓着他那頭長發。

離他近時,總能嗅見他周身清淡的雪松味。很好聞。

她又放輕了力道,想起他這一路奔波勞累,不由有些心疼。

賀容予随她胡鬧,嘴上卻不依不饒:“虧我這麽奔波勞累的,就念着給你捎些東西回來,你倒好,先咒起我來了。既然如此,那便不給了。”

昭昭當即反駁:“不行!東西呢!”

賀容予故作惡人,斜倚着圓桌,手指輕叩在桌面上,輕輕地敲:“呵,說不給,便不給了……”

作者有話說:

回來了,6.16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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