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曲漣兮其實沒太明白現在的情況。

沐螢按元菡萏的意思把自己抓到這山林裏, 卻又在此之前通知了顧麟乾?然後顧麟乾又讓神水窟大弟子血桐來這裏幫忙,從元菡萏那裏幫她得回了她的內丹?

到底誰和誰是一夥兒的?

元菡萏帶着葉洵離開後,沐螢确定自己的內丹無損後, 立刻盤膝而坐,将內丹收回體內。

曲漣兮看了沐螢一眼,又瞥了戴修羅面具的血桐一眼,心中正糾結着要如何開口詢問此事, 血桐忽然帶人離開了。

曲漣兮楞楞的,然後看了眼坐在旁邊正調息将內丹力量重歸于體的沐螢。好吧, 看來只能等她醒來後再問。

約摸半個時辰後, 沐螢緩緩睜開眼。

曲漣兮蹲在她身前直直望着她, 沐螢尚未從露出得回內丹的欣喜,便被近距離出現在眼前的曲漣兮那張臉給吓了一跳。

“你醒了。”曲漣兮悠悠啓唇:“現在你能告訴我剛才那出是怎麽回事嗎?”

沐螢定了定神,道:“其實也簡單。就是, 局中局。”

“局中局?”

元菡萏當初在乾元山時見到曲漣兮,認出了曲漣兮那張與曲丹青相似的面容,但先前曲漣兮一直待在乾元山上,不便下手,後得知曲漣兮下山,便用內丹脅迫沐螢前來京都将其活抓,好以她作為媒介打開通往覃蒼山主脈的結界。

但沐螢心知元菡萏為人, 她心狠手辣,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不是什麽善類。當初沐螢看在她與同族結合育有一子的份上好心救她, 卻被她反過來利用她的的善意奪走她內丹, 逼沐螢不得不留在她身邊。

到京都後, 沐螢知道元菡萏派人暗中看着自己, 所以明面上還是襲擊了一次曲漣兮。當然,那次襲擊沒有成功。

之後沐螢得知曲漣兮與神水窟有所聯系,便甩開跟着自己的人,去找了顧麟乾一趟。不過她沒有面對面見到顧麟乾,只是通過血桐、利用陣法與他通話。

她與顧麟乾有點私交。不過那是數百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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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與沐螢曾經的交情,又事關曲漣兮,顧麟乾答應幫忙,而後與沐螢一同設下了一個局。正好孔懸厭有修煉之惑需要問他,他便索性将孔懸厭留在他那裏,然後派人告知沐螢可以動手。

而後沐螢按照原本的計劃前往公主府抓曲漣兮,再将曲漣兮帶去和元菡萏約定好的地方等着元菡萏出現。

血桐帶人在暗中跟随,以防萬一。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元菡萏出現。只不過元菡萏也如沐螢所猜測的那般,并不打算乖乖交出自己的內丹。

所幸,還有血桐。

元菡萏雖陰險,但修為并不算高,若真動手,她和她帶的人不會是沐螢與血桐的對手,只能交出內丹,暫行離去。

聽完,曲漣兮仍有詫異。

她問:“沐螢前輩,你跟顧伯父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在他還是人的時候,”沐螢起身,拍了拍衣裳:“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不過還好,因為時間久遠,元菡萏并不知道這事。”

“那我五師兄他……”

“他的确是元菡萏的親生兒子,只不過……”沐螢忽有感慨:“他們家的事,有些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以後再細說吧。”

曲漣兮抿了抿唇,眉心緊蹙,似是有些擔心。

沐螢又道:“走吧。再不回去,顧麟乾那糟老頭子怕是攔不住你那四師兄了。”

曲漣兮點了點頭。

跟沐螢一起回京都的路上,曲漣兮忽的想起另一件事,她大步走到沐螢身側,盯着她看:“沐螢前輩,你昨晚把柳依姐的念玉軒給破壞了,那地方可是公主府禁地,我到時候要怎麽跟柳依姐解釋這件事。”

“這個嘛……”沐螢擡手撓了撓臉頰:“演戲要演全套,畢竟有人看着,我也是迫不得已。”

“既然是演戲,何須弄壞人家的地方?”

“那誰讓你跑去那裏的?”

曲漣兮撇了撇嘴:“我又不知道那是你和顧伯父設的局,我還以為你真要把我抓去見什麽心狠手辣的壞人!”

“元菡萏确實是那樣的人。”

“沐螢前輩……”

“哎呀,好了好了,我到時候親自去給你那個什麽姐賠禮道歉,實在不行的話,搬出顧麟乾,以他的身份,肯定好使。”

“……”曲漣兮無奈着搖了搖頭,低頭時發出一聲很輕很輕的嘆息。

沐螢将曲漣兮送回公主府大門前,便離開了。她說她要去找顧麟乾。

曲漣兮自是沒阻攔。

回到公主府,周圍一切如常。從大門回清平苑的路上,府中下人見她照常恭敬行禮,與尋常時候無異。

到清平苑後,莜娘在裏邊。她是來給曲漣兮送早飯的,只不過來時未見到人,只看見了斷裂後掉在地上的那柄桃木劍。

她本想去尋人,結果才将斷成兩截的桃木劍放回屋中,轉身出來,便瞧見了回來的曲漣兮。她一愣,立馬大步走過去,将曲漣兮前後左右、仔仔細細打量了番,确認她無礙後才松緩了口氣。

莜娘道:“曲姑娘,您大早上的去哪裏了?您的桃木劍怎麽斷了?還丢在院中?”

曲漣兮眨了眨眼,想起昨晚的事。但這事不适合告訴莜娘。

她笑答:“木頭做的劍,不太結實,不小心弄斷了,我出去找了找,看看有沒有更結實一點的木頭,準備刻一把新的劍。”

“既然木頭不太結實,那便不要用木頭刻劍了,府中應該有不少兵刃,我去給您找找看有沒有合适的。”

“不用不用,”曲漣兮連忙擺手:“是我自己比較喜歡木劍,沒關系的,就當打發時間。”

“好吧。”

曲漣兮想了想,又問:“那個,莜娘,昨晚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響?”

“昨晚?”莜娘稍回想了番,而後搖頭:“沒有。”

她解釋道:“曲姑娘,我還以為您知道呢。公主殿下吩咐過,晚間不許下人随意在府中走動,而且府中設有陣法結界,即便真有什麽奇怪的動靜,我們下人也是聽不見的。我們都是普通人,真有大事,也幫不上忙,不添亂就夠好的了。”

“不怕進賊嗎?”

“進賊?”莜娘忽的笑了下:“這裏可是公主府,誰敢來偷東西?被發現了,必死無疑。哪個賊也不敢來。”

“……”

莜娘又道:“曲姑娘,先吃早飯吧,別涼了。我去給您找一截新的桃木來。”

曲漣兮笑了笑:“那就麻煩你了。”

“客氣。”

莜娘很快離去。

曲漣兮目送她離開清平苑後,回了房間。那柄斷成兩截的桃木劍此刻安靜的躺在她房間桌上。

她愣了愣神,走過去将其拿起。昨晚沐螢操控的大黑蟒一口将桃木劍咬斷,一點兒餘地也沒留。當時那情況,她還真以為沐螢是壞人。

就是可惜,沐螢雖不算是壞人,但桃木劍确實是斷了。而且……

曲漣兮忽的想起念玉軒那邊的情況。那裏邊地面塌陷,宋家人的衣冠冢想必……

她嘆息一聲,匆忙往那邊跑去。

明明是白日,越往念玉軒那邊去,便越是見不着府中下人。才到念玉軒外圍,卻是一個人影也瞧不見了。

念玉軒外,似是依舊,看不出昨夜此處有過一番争鬥。

曲漣兮望着念玉軒院門,深吸口氣後,小心翼翼邁着步子過去。她想,青天白日的,那些像是鬼魂的執念應該不會跑出來吓人。

她伸出手,手掌微微觸碰到院門,即将要推門時,院中忽有一陣靈力波動橫掃而來。曲漣兮一驚,迅速後退閃避。

曲漣兮退出五步外,戒備神情顯露後,念玉軒的門從裏面打開。随後迎面走出一個一身青灰色道袍、手執拂塵、後背長劍的青年男子。

他五官端正,卻神色凝重,表情很兇,尚未言語便覺其不好惹,大有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見曲漣兮時,稍眯了下眼,而後眨眼之間便閃身到了她身前。她錯愕之際,他用拂塵的下端戳着曲漣兮的腦袋,怒目圓瞪而道:“顧柳依,是不是你這個臭丫頭把念玉軒裏邊的棺木給翻出來了?你知道我把它們重新弄回去有多累嗎?你是不是吃飽了、閑的沒事幹,欠抽是吧!”

曲漣兮吃痛,驚訝又惶恐。她默默擡起手捂着腦袋,神色略有慌亂。她小心翼翼擡頭望着他,怯怯出聲:“那個,我……不是顧柳依……”

“嗯?”青年男子眯了下眼,忽然彎腰湊過來盯着曲漣兮的臉仔細看了看,然後又伸出另只手用力扯了扯她的臉。

曲漣兮更覺着疼,不由皺起眉:“我真的不是……”

“你不是顧柳依,那你來這裏幹什麽!你誰啊!!”

“……”

曲漣兮揉了揉被扯得有些疼的臉,想解釋,但又覺得不太好解釋。然稍思索一會兒後,她說:“我是暫住在這裏的……算是柳依姐的朋友吧。我叫曲漣兮,前幾日住進公主府的。”

青年男子愣了下,眼神仍有幾分打量意味:“你真不是顧柳依?”

曲漣兮堅定搖頭:“不是。”

而後她小心着出聲詢問:“請問你是?”

青年男子意識到她大概真的不是顧柳依,于是清了清嗓子,将拂塵收回,拱手道:“我是天師監的無塵。抱歉,我是臉盲,分不出人,我還以為是顧柳依那個臭丫頭換了身衣裳來騙我。”

天師監……

曲漣兮露出笑來:“那你是柳依姐的師兄?”

“是。”無塵點頭:“覆夭天師正是家師,顧柳依是我師妹。我與她年紀相仿,她總是借我臉盲不認人的由頭騙我,覺着好玩兒。所以方才……曲姑娘,剛才無禮之舉,實在抱歉。”

曲漣兮也拱了拱手:“無塵大師不必在意,小事而已。”

“叫我無塵就好。”無塵甩了甩拂塵,又道:“你既是暫住在公主府,不該來此處才是。迷路了?”

“其實……”曲漣兮笑了下:“其實昨晚發生了點事,我不小心跑進去了,弄壞了點東西。”

“……那裏面亂糟糟的,是你弄的?”

曲漣兮一臉歉意的點頭。她沒動手,但事情确是因她而起,她也有責任。

無塵張了張嘴,似是要訓斥,但最後糾結片刻,又将那些話咽了回去。他嘆息一聲:“罷了,小事,反正我都收拾好了。我還以為是顧柳依那臭丫頭又忽然發瘋把墳掘了。”

“……”

“那臭丫頭人呢?”

“她現在……應該還在乾元山。”

“乾元山?”無塵皺眉:“跑的真遠。”

他稍稍低下頭,似是喃喃:那臭丫頭居然跑去那麽遠,過了那麽久還不回來……不要命了嗎?

聲音很輕,幾乎不可聞。

但曲漣兮看見了他的口型。大概能辨別出些許話來。似乎,和那個執念“宋珏”說的大體相同。

無塵道:“曲姑娘,我去乾元山将那丫頭帶回來,今日便先告辭。”

曲漣兮才點頭,他便已走出幾步。而後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轉身過來叮囑:“曲姑娘,請不要再進念玉軒,顧柳依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曲漣兮立刻乖乖點頭:“昨晚進入念玉軒實屬無奈,之後不會再進。”

“嗯。”

“對了,無塵大師,”曲漣兮也想起她的事:“既然你要去乾元山的話,那便請你一定要将柳依姐帶回來。”

“那是自然。”無塵道:“還有,叫我無塵便好,不要加大師二字。我還沒有那麽老。”

曲漣兮笑了下。

無塵很快離去。

目送他身影消失後,曲漣兮往念玉軒那已然合上的大門看了眼,若有所思,卻也沒有再靠近。既然裏面已經無礙,那也就沒有進去的必要。

畢竟,今日無事,不得允許便再入內,總歸是不太好的。

曲漣兮再次回到清平苑後不過一盞茶功夫,孔懸厭便急匆匆從府外跑回,臉上神情緊張,大步直接邁進曲漣兮房中。

曲漣兮坐在桌前,拿着筷子正在吃早飯,嘴裏塞着食物,腮幫子鼓鼓的。見孔懸厭氣喘籲籲跑進來,眼神驚喜,匆忙将口中食物咽下。

“四……”

曲漣兮的話尚未完全說出,孔懸厭走上前來,伸手将她拉起,前後左右都看了遍,确認她是不是真的沒有受傷。

“四師……”

“你真的沒受傷?”孔懸厭眉頭緊蹙,話語略着急的打斷她:“你和那些黑蟒纏鬥時,它們沒有傷到你嗎?”

曲漣兮眨了眨眼,然後笑着搖頭。

想來,是沐螢去找顧麟乾時,孔懸厭正好在場,所以,昨晚的事他到底還是知道了。

孔懸厭神色仍然凝重:“如若知曉他們打的是這種主意,我昨天一定不會留在我父親那裏!”

昨日去尋顧麟乾,本是解修煉之惑,顧麟乾忽言想要和他吃個飯,又感慨以後相處時間會越來越少,見一次面便少一次。孔懸厭于心不忍,便答應了。

平日裏他酒量不錯,可昨晚卻是幾杯就醉暈過去,今日方醒。醒來後,便得知昨晚發生之事。

曲漣兮的身份已顯露,加之游盟大會即将開啓,京都之中魚龍混雜,公主府并非十足安全之地,他不該輕易從曲漣兮身邊離開。

孔懸厭抓着她的手,眉頭仍緊蹙,眼神卻堅毅:“不會再有下次了。”

這樣的情況不會再有下次了。

即便真有危險,他也該和曲漣兮一起應對。而非留下曲漣兮一人面對。

曲漣兮笑:“你別擔心,我好好的呢,一點兒事也沒有。”

她在他身前左右轉動身體,安撫道:“你看,我真的沒事。”

孔懸厭緩了緩神:“嗯。沒事就好。”

曲漣兮拉着他的手坐下:“你這麽着急回來,應該還沒吃早飯。一起吃吧,莜娘照例送的是我們兩人份的。”

孔懸厭點頭:“好。”

一日後。

乾元山。午時初過,明媚陽光絢爛照耀而下,在山林間湧起的風裏夾帶着絲絲熱意。

無塵上了乾元山山頂,在山門前,頓住腳步。他用拂塵往前戳了戳,山門口是齊徊闵設下的陣法結界,往前探去的拂塵好似觸碰到一道無形的屏障,感到障礙,又被彈回。

無塵眯了下眼,收回拂塵,而後深吸口氣,往裏大喊:“顧柳依!”

“顧、柳、依!!”

他嗓門不小,聲音回響在山林。

片刻後,有人從裏走出,右胳膊挎着一只裝滿鮮花的竹籃,眼神略有幾分疑惑望着站在山門前穿着一身道袍卻放肆大喊的青年。

無塵瞧見她,睜大眼的同時,毫不猶豫擡起拂塵指向她:“顧柳依!”

“……”

秦芳意露出個禮貌笑意,慢悠悠走到他身前幾步的距離,而後笑道:“這位道友,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顧柳依。我是乾元山的秦芳意。”

“……啊?”無塵一愣,眼神有短暫的慌亂,但很快恢複如常。

他清了清嗓子:“那個,秦姑娘,抱歉,我看錯了。我是來找顧柳依的。”

“她啊,她在……”

“你找她做什麽?”身後傳來宋珏的聲音。

秦芳意一愣,轉頭看過去時,宋珏已走到她身側。秦芳意朝他露出個笑來,宋珏微微颔首示意。

無塵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又眯了下眼:“這位是……秦姑娘的夫君?”

宋珏:“……”

秦芳意失笑:“不是。這是我師弟。”

無塵尴尬一笑:“抱歉。”

宋珏輕嘆了口氣,無奈:“顧元塵,你臉盲的毛病還沒治好嗎?這都多少年了。”

無塵臉上笑容瞬間僵住,而後眼神錯愕,表情剎那轉變為難以置信。他皺眉:“你是誰?怎麽會知道那個名字?”

顧元塵,是無塵拜覆夭天師為師之前的名字。“無塵”是他入天師監後,覆夭天師為他取的法號。

顧姓,北離皇室之姓。

他是顧柳依的師兄,同時也是顧柳依的堂兄。

宋珏望着他:“我是宋珏。”

無塵先是震驚,然後不信:“你胡扯,宋珏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休想诓我!!顧柳依,是不是你換了身男人的衣服在這裏騙我?有本事你從結界裏面出來,看我不揍死你!”

宋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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