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哥哥
雖然郁庭之也來了這件事兒讓孟遲有些不爽,但他還是出去見了宋珉,順帶弄清楚了宋珉和郁庭之的關系。
宋珉不知道追尾的小插曲,所以孟遲一出現,他便熱情地向他們彼此介紹對方。說郁庭之是住在他家隔壁的哥哥,兩家做了十幾年的鄰居,關系很親近。今晚的晚餐他還是在郁庭之家裏用的,之後一起回學校,路過這裏便過來看看,正好看了一場孟遲的茶藝表演。
孟遲和郁庭之對視颔首,出于一種莫名其妙的默契,誰都沒有提起早晨的追尾事故,仿佛互不認識,這只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沒待多久,孟遲就又被楊自樂叫去忙,郁庭之也就和宋珉離開了悠然茶館。
郁庭之開車把宋珉送回學校宿舍時,宋珉又問了一次他要不要一起去郊區的瓷器廠。
“郁爺爺的花瓶不是被打碎了嗎?我們可以去看看有沒有合适的。”宋珉又說。
郁庭之這次沒有沉默而是問道:“你和孟遲約的什麽時間?”
對于郁庭之說出孟遲的全名,宋珉愣了一下,因為他介紹的時候只說了一句孟老師。但很快他就又想到悠然茶館牆上有關于茶藝師的介紹,郁庭之看到也不奇怪。
宋珉說還沒和孟遲約好下次的時間,不過他周三只有晚課,應該會定在這天。郁庭之沉吟片刻,讓他定好時間通知自己。
對此,宋珉很開心。
但孟遲卻是一點也不開心。可是他也不好回絕宋珉,只能捏着鼻子答應了這場由二人世界變成三人行的奇妙約會。
周三早上,孟遲起了個大早,洗頭洗澡換衣裳,甚至還噴了一丁點兒香水。
為了保證茶葉的香氣不受污染,茶藝師基本都不會用帶有香味兒的護手霜和香水之類的東西,孟遲更是連洗手液沐浴乳之類的都是無香型的。
他翻出來的這瓶檀香味兒的香水是楊自樂不知道從哪兒收來的禮物,因為味道清雅,像孟遲常點的檀香,他才會噴那麽一下。反正今天是他師傅楊正風上場,他香不香無人在意。
“你今天怎麽這麽早?還噴香水?要去哪啊?”頂着雞窩頭的楊自樂從次卧走出來正好看到孟遲站在廚房端着一杯蜂蜜柚子茶。
孟遲随口“嗯”了一聲,沒說要去哪兒。喝完自己做的蜂蜜柚子茶,用紙巾擦了擦嘴就打算出門。
“哎哎哎等我,”楊自樂立刻拎着書包追了上來,讓孟遲順路送他去學校。
“我不開車。”孟遲說。
原本他是要開車的,不過因為不順路。宋珉就說郁庭之開車從學校過來接他正好,省得他來回跑,孟遲就只好答應了。
楊自樂也沒失望,一邊跟着他進電梯,一邊問道:“我跟你說的那事兒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什麽事?”孟遲問。
“就去給佘山當模特啊。”楊自樂說到這事兒就一頭的勁兒,“我查過了,佘山雖然不是什麽知名大攝影師,但也拿過不少獎。”
佘山這個名字對孟遲來說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他曾經聽過,也見過;陌生是因為,那已經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七年前,孟遲還是個到處打零工的渾小子。在飯店幹過洗碗工,在酒樓做過賣酒郎,還去畫室當了幾回人體模特,穿褲子的那種。
就是那時候他遇上了到處找靈感的攝影師佘山。佘山不知道看中了他哪裏,非要說他身上有種奇妙的氣質,跟了他三天求着孟遲給他做模特,要拍一組照片去參加比賽。
孟遲又缺錢又擰不過他,就答應了。
佘山在郊外随便找了一處雜草叢生的野地作為拍攝地點,還弄來了一堆荊棘條,又是纏又是綁的,讓孟遲脫了衣服在野地裏翻滾,就這麽拍了一組名為《野春》的照片。
事後佘山付了孟遲一筆酬勞,還請他到悠然茶葉店喝茶。就是在這裏,孟遲看到了端着紫砂壺施施然泡茶的楊正風……身後的招工啓事——招學徒,包吃包住。
于是孟遲留了下來。
這一留就是七年,他從打雜的小工變成了楊正風的徒弟,融入了悠然茶館。
佘山拿沒拿獎他不知道,當時他們也沒留聯系方式。一開始甚至覺得佘山這個不靠譜的男人說不定不是什麽攝影師,而是個流氓騙子。要不是他給錢痛快,孟遲也不會答應。
現在,如果不是佘山從那條突然走紅的視頻裏認出了孟遲,他們這一生可能就不會再有交集。
“而且你也不是第一次和他合作了,這一次咱們還能蹭蹭人家的熱度。人家微博好歹二十萬粉絲。”楊自樂說,“先前那條視頻到底是因為被營銷號搬了才有一點熱度,咱們茶館的微博根本就沒漲幾個粉,你看店裏,現在人又變少了。”
這倒是真的,網絡流量來得快去得快,只靠這麽一次意外走紅就能穩住客源,也不會有那麽多實體經濟門庭羅雀,面臨關門倒閉。
但即便如此,孟遲也還是不想這樣蹭熱度。
“你好好讀你的書,操心這些幹什麽,咱還能養不活你嗎?非得要我去賣身?”孟遲說。
說着兩人已經是走到了小區門口,這話引得不少大媽投來視線,楊自樂已經習慣孟遲這種說話方式,嘿地笑了一聲,“這哪兒算得上賣身,頂多是出賣色相。”
孟遲啧了聲,擡手就想敲他,楊自樂卻是溜得飛快,“我去上學去了,再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
“嘿,臭小子。”孟遲擡腿作勢要踹他,手機就在這時震了起來。
五分鐘後,一輛銀灰色的雷克薩斯ES出現在孟遲所住的小區門前。
楊正風在悠然茶館附近的小區,有一套小別墅。孟遲剛來的時候,作為學徒是住在茶館裏的,負責每天開門關門。
後來有一次,店裏遭了賊,孟遲為了搶回一套楊正風養了許久的紫砂壺,受了點傷。楊正風就正式收他為徒,順便把他叫到家裏來住。
這一住就住了三年,孟遲二十歲的時候拿到了茶藝師初級證,才從那套小別墅裏搬出來,自己在靜雅小區租了一套兩居室,一直住到現在。
因為離附中近,也因為楊自樂受不了楊正風的唠叨,他也搬來跟孟遲一塊住,兩人大多只會在周末的時候一起回家吃飯。
靜雅小區不是什麽高檔小區,很少能看到好車。所以當這輛銀灰色的雷克薩斯ES出現在孟遲面前的時候,他不免多看了兩眼。
無他,前兩年他買車的時候,第一眼看中的就是這款車型,但因為價格超出了預算,就換成了現在的奧迪。
車還沒停穩,坐在副駕的宋珉就拉下車窗笑容滿面地和孟遲打招呼。
透過大開的車窗,孟遲自然也看到了郁庭之。相比宋珉滿臉笑意,郁庭之的臉可謂是非常冷淡。
孟遲一邊快步走過去,一邊在心裏想着這位郁老師還是富二代,好車不少啊。
“孟老師,吃早餐了嗎?”等他拉開後座的門上了車,坐在副駕的宋珉轉頭問,“我買了熱牛奶,還有帕尼尼。”
大約是這麽些年聞茶香練出來了,孟遲的嗅覺十分挑剔,打開車門他就嗅到了車裏除了清淺的木調香熏味兒,還有一點奶香味兒和食物的氣味兒。
其實郁庭之的車載香薰氣味兒很怡人,完全壓過了車內皮革的氣味兒,但混進了食物的氣味兒,就不那麽好聞了。
不過這一點不好聞,在聽到宋珉也替他準備早餐之後就無關緊要了。
可惜,孟遲吃過早餐了。
“吃過了。”孟遲說,看到宋珉只穿了一件圓領衛衣立刻又說:“你穿這麽少可不行,郊外風大,容易着涼。”
“沒事,我帶了外套,”宋珉笑了笑,朝着後座擡了擡下巴,“就在哪兒呢。”
這時候孟遲才注意到後座上擱着一個某奢侈品牌的紙袋,裏面有件米黃色的棉服。
宋珉也是個富二代啊,也是,畢竟是郁庭之的鄰居。
孟遲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只是收回視線的時候在中央後視鏡裏與郁庭之的目光撞了一下,頓了一秒,孟遲才扯了個淺笑,然後移開視線。
車輛徐徐啓動,只有被車窗隔絕掉大半的汽車轟鳴聲。
宋珉端着一杯牛奶用吸管小口地喝着,偶爾會和郁庭之聊一聊學校的課程,和課堂趣事兒,郁庭之回應都很簡潔,只有在宋珉抱怨自己想選修郁庭之的藝術史和哲學都沒能選上,選了其他老師,一上課就犯困。郁庭之才說他的專業其實沒必要選修這兩門課程。
“可我就是對這些感興趣啊。”宋珉說,“陳老師講得太無聊了,沒有你說得淺顯易懂。”
對這番恭維,郁庭之沉默着沒接話,一直被忽略的孟遲卻是有點聽不下去了,正好經過某個岔路的時候,孟遲注意到郁庭之打了轉向燈将車變道,他清了清嗓子,開口提醒:“別走新建街,這個點那條路不好走。”
郁庭之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說:“我知道。”
孟遲說完其實就後悔了,新建街好不好走,郁庭之自然是知道的,畢竟三天前他們剛在那發生了追尾事故。
他沒再開口,側首看着窗外的車流,車裏陷入了短暫的安靜。幾分鐘後,車輛駛離了城區,在某個岔路口,郁庭之忽然停了車。
“怎麽了?”宋珉問。
“這邊的路我不太熟,”郁庭之說,“讓孟老師坐前面來。”
宋珉愣了愣,孟遲也愣了愣,他想說可以開導航啊,但宋珉已經聽話地拉開車門。
通過後視鏡狹小的一塊,孟遲只能看到郁庭之低垂的眼皮,長睫下看不清神情。
換了座位之後,那股清淺的木香變得濃烈,食物的氣味兒也變得濃烈,氣味并不算好聞。
孟遲拉過安全帶,扣上鎖扣的時候沒能對準,而安全帶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卡住了,就在他用右手撥弄的時候,面前忽然投下一片陰影。
一陣溫熱的輕風掃過,那些複雜難聞的氣味被一種帶着溫度卻又透着冷感的海洋氣息取代。孟遲下意識後讓,後背抵在椅背上退無可退,只能看着郁庭之在眼前放大的側臉。
憑良心說,郁庭之這張臉真的就是天菜,尤其是一雙眼睛,眼皮薄而寬,眼尾上挑,不顯淩厲,只有一股清冷風情,瞳色稍淺,在陽光裏成淺棕色,宛如琉璃般通透,看久了好像就會被奪了心魄似的。
饒是孟遲不吃這一款也沒辦法抵抗美顏暴擊。
近距離不過是一瞬間,或許只有幾秒鐘,郁庭之就已經是将安全帶調好扣進了卡槽,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但那股淺淡的海洋清香卻仍然留在了孟遲的鼻腔之中,久久不散。
先前坐在後座沒注意,這會兒換到副駕駛位,即使孟遲的臉朝着窗戶,餘光也不可避免地掃到郁庭之放在方向盤上的手。
孟遲忽然想起某個電視劇裏面曾經說過男人最帥的有三個瞬間。其他兩個他記不清了,只記得一個單手打方向盤。
此時的郁庭之雙手打方向盤也是帥的,不過孟遲在意的只有那兩只手。
受傷的部位已經消腫,又恢複了原本流暢線條,只有一道很淺的紫痕。在晶亮的陽光下,那雙手時而緊繃,時而放松,仿佛一件有生命的藝術品,那道紫痕便是藝術品不完美的美。
“孟老師,我們應該往哪裏走?”郁庭之忽然開口問道,打斷了孟遲的偷瞄。
孟遲眨了眨眼睛,專注地看着窗外,答了句:“前面右轉。”
郁庭之轉動方向盤,車輛朝右邊駛去,此時他們已經進入郊區,道路兩側已經看不到城市高樓,只有剛冒出綠芽的樹林。
“你之前經常來這邊選茶具嗎?”郁庭之又問。
“是的呢!”
孟遲還沒開口,後座的宋珉就搶先替他回答,“孟老師說這邊的窯廠出的瓷器質量不比知名大廠的差,離得又近,自然是要支持本地品牌。”
孟遲不予置否,轉頭看向宋珉,臉上露出了招牌的,帶着點痞氣的笑容:“我說,宋珉,能別叫我老師了嗎?明明比你大不了兩歲,平白給我叫高了一輩。再說了我哪是什麽老師,人家郁老師才是正兒八經的老師。”
“哈哈。”後座的宋珉笑了起來,“庭之哥哥的确是老師,不過算不上我的老師。”
畢竟沒有教過他。
“不叫你孟老師,那叫…嗯……”
在宋珉思考着怎麽換個合适的稱呼的時候,郁庭之忽然對孟遲說:“那既然這樣,你也別叫我郁老師了。”
聞言孟遲微微挑起眉梢,心說你這時候插什麽話?
郁庭之注意到他的視線,側眸看過來,又說:“就和宋珉一樣,叫我哥哥。”
作者有話說:
孟遲:???
我們很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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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