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很疼

黃昏的風帶着夏天的熱氣,從球場邊流動着滾過。

那男生還在尖叫,被匆匆趕到現場的好友拖行,帶走。

“別他媽叫了,草。”他們像兩個動漫裏沒有臉的黑色小人,飛快地從旁邊經過,“等下商爺聽見了又不高興,連累我一起挨打。”

溫盞:“……”

餘光之外夕陽暈染,她總算回過神。

額角碎發被風吹到眼睛上方,有點癢,她大大方方地擡眼望他眼底,聲音很輕:“謝謝你。”

看他的一雙眼黑白分明,水洗過一樣幹淨。

商行舟擡手喝水,動作微頓了下。

夏季悶熱,溫盞立在面前,穿灰藍色短袖和白色短裙。

上衣領口的設計很特別,一枚小小的金屬鎖扣斜斜地橫跨V字領,露出來小片冷白肌膚,一點瑕疵也沒有。

再往下,能望見起伏的弧度。

剛剛被球砸過,留下小小一片灰色印記。

商行舟收回目光,沒再開口。

心頭遲緩地,浮起一絲燥意。

“溫盞。”他喝完礦泉水瓶裏剩的一點水,喉結滾動,夕陽下側臉線條流暢得不像話,一滴水珠從下巴滾落,滾到鎖骨,然後才順着胸膛,緩緩流下去。

他叫她名字,“你來找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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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溫盞撓撓臉,想起正事,“上次選修課的老師在班群裏通知,說下下節課要去活動室上,但你跟你朋友好像都不在群裏,就讓我們誰看見了跟你講一聲……還有。”

“不知道初初有沒有跟你講。”她攥緊紙袋,有點尴尬地道,“她讓我幫忙,過來送個吃的。”

商行舟沒動。

他目光帶點兒熱度,落在溫盞身上,半晌,捏扁手裏的礦泉水瓶。

漫不經心道:“行,我知道了。”

說完不再提別的,邁動長腿回到場邊,躬身撿起靠在一邊的球拍。

他邊走邊掏出手機,按號碼,聲音散漫:“塗初初。”

那頭說了什麽,他沒聽完,冷笑打斷:“別,叫你媽消停點兒,少來煩我,拿着她的母愛去惡心別人。還有你,下次再指使別人送你媽做的東西,我打斷你的腿。”

說完也不等那頭回複,他挺不高興地挂了電話。

場地空曠,少年黑色T恤被背脊的線條撐起,顯露出流暢的肩膀弧線。

修長手指不緊不慢,将球拍裝回背包。

他沒接這個紙袋。

溫盞有些茫然,下意識走到他身邊。

“你不要嗎?”見他起身轉身要走,她忍不住,小聲,“你去哪?”

少年身形微頓,回過身,有點好笑又有點納悶地撩起眼皮,嗓音沉啞:“去洗澡。怎麽,你也一塊兒過來看看?”

溫盞頓住,耳垂比腦子誠實,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紅起來。

非這麽講的話,也不是沒見過。

他不穿衣服時,胸膛看起來确實很結實。

腹肌也相當漂亮。

那滴剛剛從他喉結滾下去的水,現在應該,已經滑到人魚線了。

溫盞欲言又止,整個人被風吹得毛糟糟,想說什麽,又不太敢。

商行舟餘光瞥過來,看到她白色的裙擺落在膝蓋上方,風吹過時微微擺出弧度,輕拍在白皙的腿部。

他微眯了下眼:“溫盞。”

溫盞擡起頭:“嗯?”

隔着點兒距離,他居高臨下,意味不明:“我有個奶奶,你知道嗎?”

“嗯?知道的……”

“她今年八十了,身體還很硬朗,家族聚餐,一頓飯可以喝小半瓶白酒。”

她抓不住重點:“然後呢?”

“她活得久,就是因為。”商行舟大喘氣,漫不經心地,笑得有點痞,“她從不多管閑事。”

溫盞心裏一空。

“知道塗初初讓你送的是什麽嗎,你就瞎送?以後她要來,讓她自己來。”

他稍稍正色,眼底那點兒不正經的笑意散去,眉目銳利,面部線條透出堅硬。

背着球拍,長腿邁開。

空氣中悶熱的燥意流動着,她屏住呼吸。

感覺他經過自己身邊時,短暫地停留了一下。

少年低沉微啞的聲音,沒什麽情緒,警告似的,從頭頂輕飄飄地落下來:

“——少把跟你沒關系的事往身上攬,懂嗎?”

他沒看她,從她肩膀旁擦過。

非常清淡的,他衣角上清淡的海鹽氣息,在空氣中飄散開。

很快又消失不見。

溫盞立在熱風中,遲遲地,牙齒又開始隐隐作痛。

她垂下眼。

沒有多管閑事……

她胸口發悶,默不作聲地,想——

她只是想來見他,而已啊。

那之後一連幾天,溫盞沒在校園裏見到商行舟。

牙齒傳來的痛意倒是一天比一天劇烈,溫盞想到一些古代的酷刑,吊着人蒙上眼,痛意逐漸加重,就是不肯給個痛快。

她吃了消炎藥,收效甚微。

周三沒課,還是忍不住回了趟家。

路上給爸爸打電話,溫俨奇怪:“你不舒服?幾天了?怎麽前幾天不跟爸爸講呢?”

“我挂了周日的號,本來覺得還能再等等的。”溫盞悶聲解釋,“但現在感覺,可能等不了了。”

“智齒嗎?可牙疼确實很難忍住啊。”溫俨沒多想,“你現在到哪啦?我等會兒要帶你奶奶去醫院,正好一起把你帶過去。”

溫盞一頓。

心裏忽然生出抗拒,她幾乎下意識地,想讓司機掉頭折返。

但是。

真的好疼。

她嘆氣:“我快到家了。”

出租車停在大院,她步行過崗哨,頭頂香樟綠意搖晃,有身姿筆挺哨兵向她行注目禮。

溫盞走得非常慢。

從大院門口到家門口,走出了平時三倍的時間。

回到家,推開家門,溫盞一言不發,蹲在玄關換鞋。

沒擡頭,客廳先傳來老太太中氣十足的聲音:

“多大的人了,去醫院還要爸爸媽媽陪。她跟我一樣,走不了路了嗎?”

——哦。

她遲鈍地想,看來她還沒看見奶奶,老人家先看見她了。

溫俨哭笑不得:“您少說兩句。”

他說着繞過屏風,走過來:“盞盞你回來了?路上熱不熱?你稍微坐會兒,我這兒弄完了咱們就走。”

溫盞回過神,手裏的小白鞋蝴蝶結已經被拉成死結。

她索性站起身:“那我不進去了爸爸,我就在這兒等吧。”

“也行。”溫俨一邊叫司機,一邊指指她旁邊的小凳子,“你坐那兒。我給你蔣阿姨打了招呼,你下午直接去口外找她,就不用挂號了。”

他微頓一下,走出去兩步,又走回來:“你臉是不是腫了?”

溫盞臉頰燒起來:“有一點。”

“哎呀。”溫俨深深體會到老父親的失職,心疼,“我馬上啊,我換個衣服。”

他說着匆匆轉身上樓,溫盞一言不發,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轉角。

然後,才回到玄關,背着包包,安靜地坐下。

室內冷氣很足,沒有聲音。

她和奶奶隔着一道半透明紙屏風,互相看不到對方在做什麽。

半晌。

那頭傳來一聲冷笑:“啞巴嗎?也不知道叫人。”

溫盞抿唇,不吭聲。

“要不是你媽舍不得。”溫奶奶說,“早在你不記事兒的時候,我就把你扔了,讓溫俨找別的女人再生一個男孩。”

溫盞霍地站起來。

溫奶奶被吓一跳:“你幹什麽?”

溫盞沒看她,轉頭望樓上:“爸爸。”

溫俨換了件霧霾藍的襯衫,邊走邊系扣子:“走吧,車在外頭等着了。”

他沒聽見溫奶奶前半段話。

溫盞收回目光,話到嘴邊,又收回。

她跟他一起上車。

溫奶奶上了年紀,胃不太好,去年把腿也摔斷了,就不太愛動彈。

大多數能讓醫生上門的檢查,都在家裏做了。

實在是有些要用到機器的掃描,不得不去醫院,才讓溫俨帶着出門。

溫俨把她送進診室,退出來,牽住乖乖站在門口等待的溫盞:“走,我帶你去看牙。”

門沒關緊,他話音剛落,屋裏溫奶奶就喊:“溫俨!”

溫俨探身:“怎麽了?”

溫奶奶理直氣壯:“你進來,站這兒,看着我。”

“……”

溫俨默了下,有些無奈,轉過頭,跟溫盞交換眼神。

他個子很高,常年在軍隊的緣故,身姿挺拔,氣場十足。

但看她的目光始終溫和。

溫盞笑起來:“沒事,我自己去就行。”

溫俨輕聲:“奶奶年紀大了,小溫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好不好?”

溫盞“嗯”了一聲:“我知道的,爸爸。”

工作日,口外病人依舊很多。

人山人海,溫盞艱難地擠進人群。

她按照父親的囑咐,找到那位姓蔣的醫生。

大概是看溫俨面子,對方态度很客氣,下手也溫柔。

拍片拔牙前後幾個小時,結束時,提醒她:“你找個地方坐一下,觀察半個小時,不出血了再走。”

溫盞咬着棉球,含糊回應:“好。”

可是外面人太多,她繞了兩圈,沒有能坐的地方。

麻藥勁兒沒過,溫盞半張臉都是麻的。

她孤身一人,胸口發悶,在走廊盡頭通風的通風窗前站了會兒,看到有男生拿着冰袋,小心地往女朋友臉上貼。

猶豫了下,溫盞又走回辦公室,試探着敲門,含糊不清:“你好,請問這裏有沒有冰……”

虛掩的門一推就開,陽光傾落,交疊雙腿坐在辦公桌後的男生眼風一斜,漫不經心地,朝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

溫盞一愣。

怎麽也沒想到商行舟會出現在這兒,他襯衫長褲,神色倦懶,眼瞳黑漆漆,膝蓋上放着iPad,傳來游戲背景音。

溫盞抿唇,有些僵硬地走過去,在冰箱前蹲下.身。

商行舟調小聲音,放下嚣張筆直的雙腿,清澈微啞的聲音從嗓子裏滾出來:“溫盞?”

他挑眉問:“你來拔牙?”

溫盞沒想到他主動跟自己搭話,慢吞吞:“嗯。”

他問:“蛀牙?”

“盡頭牙。”冰箱裏沒有冰袋,溫盞感覺口腔內萦繞着散不開的血腥氣,她不确定自己這樣跟他說話,會不會被他看到棉球上的血跡。

她別開視線,悶聲,很在意這個,“它都沒長出來。”

少女小小一只,穿淺橘色的格子襯衫和背帶長褲,袖口挽起來一截,露出纖白小臂,柔軟的黑發垂落胸前。

孤零零的,有點無措,斜跨小包露出一截繳過費的單子,一臉茫然。

一側臉頰明顯泛紅,很顯眼地腫起來,裏面墊着棉球,泛粉的唇瓣微張着。

像一條,不太聰明的,遇到敵人絕對跑不掉的,深海小魚。

“昂。”商行舟眯眼頓了下,等她後文,難得有耐心,“然後呢?”

“就。”溫盞一本正經地嘟囔,“又一個活潑健康的、沒見過世面的生命,離我而去了。”

商行舟失語一瞬,有點好笑:“你別動,等我下。”

他說着站起身,退出游戲阖上iPad,躬身放到她懷裏,聲線低啞,散漫又嚣張:“放你這兒啊,別給我弄丢了。”

少年氣息猝然靠近,他氣場存在感太強,溫盞飛快地眨眼:“嗯。”

商行舟直起身,沒再看她。

轉身推開門,鑽進人群。

那是診室的方向。

溫盞有點不明白,為什麽他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明明前幾天還……

很不待見她。

下一秒。

臉頰猝然傳來涼意,少年居高臨下,身上帶一點熱氣的海鹽氣息,再一次将她籠罩。

溫盞微怔,擡起頭。

商行舟逆着光,往返幾分鐘,呼吸不太平穩,陽光從臉龐側面滾過。

他身形高大,胸口微微起伏,T恤線條被撐起,隐隐可見胸肌的弧度。

一只手伸過來,攥着冰袋,穩穩落在她左邊側臉。

溫盞整個人愣住。

冰袋是凍在塑膠手套裏的,剛好形成一只手的形狀,拖住她腫起來的臉頰。

商行舟見她沒反應,眯眼:“很疼?”

溫盞點頭:“疼。”

麻藥勁兒好像要過去了。

他胸腔微震,散漫地笑開:“你怎麽這麽嬌氣啊,溫盞。”

她不說話,安靜望着他。

心跳得快要沖出喉嚨。

“你握着這個手吧。”商行舟的手掌跟她隔着一個冰袋,沒拿開,低聲說,“會舒服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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