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大文盲（5）

懷孕三個多月快四月的時候，葉蓁第一次踏出了帥府。

沈府外的世界和記憶中的模樣重合, 這裏雖然因為紛飛戰火世界動蕩而日子蕭條, 朝不保夕, 卻又因為沈钰的庇護而得以一方平安, 街面上還能看見好些小攤販，街道兩旁也有不少店家開門營業。今天正是逢場，還有好些人從奉天城外趕來，買賣貨物。

當然最熱鬧的要數“大世界”，如風就是從那兒出來的。

“等會兒到了醫院你別緊張，大夫讓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別怕。”

老太太又一次叮囑葉蓁, 讓她可別出什麽差錯, 葉蓁乖巧的點頭：“太太放心, 我知道了。”

懷孕這麽久，是時候知道肚子裏的是男娃是女娃了。

因為這事兒，小菊憂心了幾天，在她身邊做事兒的時候都經常恍神, 一看葉蓁該吃吃該喝喝, 瞬間又是恨鐵不成鋼，傻啊，是真的傻！她每天求神拜佛的希望六姨太肚子裏懷的是兒子，這樣六姨太的地位才會更穩固！也不瞧瞧其他幾院偷偷吃了多少利于懷孕生子的藥？又去送子觀音那兒送了多少香火錢！

葉蓁到了醫院，作為沒見識的鄉下丫頭，自然沒見過醫院裏的高科技産品, 醫生讓怎麽就怎麽，老太太看起來比她還緊張，抓着她的手還有些發抖。

直到在顯示器裏看到了胎兒的形狀，醫生還說，是個男孩。

老太太當即就激動得快哭了，直言她對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沈家有後了！

她看葉蓁都更順眼了，差點把手上的玉镯子取下來戴到她手上，還是她身邊的老婆子拉住了，這不合規矩，她才忍住，直言回去讓人另外給她打一套新的。

葉蓁笑眯眯的并不介意，期待的問：“大帥什麽時候回來，我們可以把這個也給大帥看嗎？”

老太太說：“當然可以了，我回去就讓人給钰兒發電報！”

“謝謝太太！”

待一回到帥府，老太太立刻讓管家過來給沈钰發電報，殷殷說她們在奉天一切都好，讓他不必擔心；又說葉蓁身體也好，孩子很健康，今天還去醫院了，看見胎兒長得特別好，是個男娃，她都感動哭了，老爺子在天有靈也會高興的；最後又說讓他在外萬事小心，注意安全不要大意了，全家都在等着他平安歸來。

沈钰看完電報忍不住一笑，他點了支雪茄抽了幾口，把電報又看了一遍，最後扔進抽屜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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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讓副官回了一封，就說他一切都好，不日便歸。

副官道：“大帥，您的傷還需靜養。”

沈钰作為東北王，看他不順眼想要奪權的人不在少數，國內國外皆有，他這次外出與人談事時不小心着了道，肩膀中了一槍，幸虧他身經百戰，身手一流，一感覺到不對就躲了一下，這才沒有一命嗚呼。

他出來這一月的時間，經歷過的暗殺就不下三次。

奮戰了一個多月的事情也終于辦妥，趕走了侵略者，該回去了。

再不回去，他的睿睿又要變成狗子了。

這次沈大帥回到奉天，出動了幾個護衛隊來開道，半個城都戒了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足以看出事态嚴峻。

老太太也是翹首以盼，一大早就帶着一家女眷在帥府門前相迎，葉蓁站在老太太身邊，感受到全府上下都有些焦急和浮躁，不僅如此，看她身邊的這些姨太太們，各個都精心打扮過，漂亮美麗、風情萬種。

直到幾輛黑色轎車停在門前，那個強大的男人終于從車裏下來。

他又剃了短發，五官輪廓銳利如剛出鞘的寶刀，一身殺伐血腥之氣更重！

桃花眼微眯，犀利冰冷，尖銳得讓人不敢直視！

在場的都是一噤，還是老太太捂着嘴忍不住哭出聲，衆人仿佛如夢初醒。

沈钰站在了老太太跟前，笑道：“媽，快別哭，兒子平安回來了。”

剛才還在車裏的時候，他一眼就看見了老太太，然後看見了老太太身邊的葉蓁，那蠢貨一點不知道掩飾自己，看着他時眼睛亮亮的充滿期待和歡喜，白嫩臉頰粉撲撲的，直直的盯着他看，都不知道害羞掩飾的，果然是想他得很。

沈钰平安歸家，老太太大喜，各院都賞了，府上丫鬟小厮還多賞了一月銀錢。

他陪了老太太大半天，直到午飯後老太太睡了才終于出來，期間老太太還叫了葉蓁來——給他看孩子。

他走得時候這蠢貨的肚子還看不出什麽來，這一回來，肚子都凸出一個小小的圓弧了，他摸了摸，溫溫暖暖的讓人心動。

“大帥，現在兒子午睡了，您等會兒來摸，還能感覺到他在動呢！”

他的兒子果然厲害。

他點了點身邊的椅子：“你坐着。”

葉蓁做到他旁邊，又拿亮亮的眼睛看着他，很期待，很歡喜。

他這次回來只帶了一些女人家會喜歡的東西，都讓管家拿去分了，又特別給老太太選了一些玉器和外面的一些新鮮玩意兒。

而給他生兒子的蠢貨好像還沒什麽特別的東西，既然她那麽喜歡他，他就犒勞她一下。

離開老太太那兒，沈大帥先去洗了澡換了藥，聽管家說了最近家裏的事兒，沒什麽大事，就是每次六姨太遛狗的時候他們看着都害怕，畢竟那大黃狗不是一般的大黃狗，真的特別大！站起來比人還高，平常人靠近都害怕，都怕六姨太被狗遛了，傷了大少爺怎麽辦？

偏偏六姨太在遛狗方面特別執着，誰說都不聽，如今大帥回來了，這個重任就可以交給大帥了！

他和老太太一樣，大概是也不知道沈大帥是被狗子傷過身的，一樣有被狗子支配的恐懼……

沈钰去了西苑一看，見那蠢貨果然牽着大黃狗在院子裏走，周圍的人如臨大敵，就怕狗子——大黃發瘋。

他咳了一聲。

葉蓁聽到聲音，立刻扔了狗繩撲到他身邊，和往常一樣抱住他胳膊，高高興興的說：“大帥！您來啦！”

大黃沒怎麽見過沈大帥，上次他一來更是把它送走了，此刻見到沈大帥，立刻汪汪叫了起來！看起來對沈打帥很不滿。

他斜瞪了大黃一眼，淡淡的，吩咐道：“把大黃拖出去。”

葉蓁立刻緊張道：“大帥！我的大黃怎麽了嗎？它那麽可愛！”

可愛？可愛的讓他早早丢了幾次？！

堅決不行，今晚他是要幹大事兒的！

按理說他不該找這蠢貨，畢竟懷着孩子受不住他，可他就是來了，受不住還是受着吧，大不了他輕點兒。

他很堅決：“明天再給你帶回來。”

葉蓁扁扁嘴，摸了摸大黃的狗頭：“好吧。大黃乖，為了我和大帥的狗娃，你忍忍啊。”

沈大帥：“……”

他拖着那蠢貨進了屋，把要進來伺候的小菊趕了出去，指着小蠢貨說：“過來。”

葉蓁給他端茶又倒水，捶肩捏背，還削起了水果來，沈大帥暗罵了句蠢貨，真是一點兒不懂男人心，他直接把女人拉着坐在他腿上，“一個月沒來，想不想我？”

“想！我和睿睿都想着大帥！”

她眨了眨眼睛，撅着嘴巴去親他，男人勾唇笑了一下，重重的回吻。

靈活的舌頭敲開她香甜的嘴唇長驅直入，勾着吮着，纏綿得天塌下來也不能阻擋他吻她。

時隔許久的親密，染得滿屋都是溫暖。

她被吻得迷迷糊糊，突然推開沈钰去把她珍藏的照片拿了出來，獻寶似的：“大帥你看，這是我們的睿睿！”

這個照片沈钰已經看過一次，此刻和小蠢貨看好像又深覺不同，頗為感觸。

以前他對這孩子其實沒有很在意，他尚且還找不到做父親的感覺，真正在意起來，好像是從擔心孩子的智商開始，有個這麽蠢的媽，這智商得拉低多少啊！果然還是需要他時時刻刻在旁感染才行。

後來就越來越多的關心和注意，如今再看見這黑乎乎的一團，也不覺得這只是張照片，反而真的是他兒子了。

他拍拍女人的腦袋，心有觸動，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可能是真的素了太久，在外一月又十分緊張危險，女人的手都沒拉過，他有些急躁，衣服都沒脫，像未經人事的毛頭小子，難言的美妙滋味兒讓他差點繳械投降！

她勾着他脖子說：“大帥輕點兒……”

他嗯了聲，輕輕的，眯着眼睛舒服得直吸氣。

“大帥，您在外面好不好啊，我很擔心。”

他笑，動作倒是溫柔了很多。

葉蓁說：“這個月，我每天都讓人給我讀報紙，我雖然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但是我多聽聽肯定是好的。”

沈钰：“嗯？你想知道什麽？”

她明亮的眼睛望着他，“這世道太亂了，我如今因為您有了安穩的生活，可我沒有忘記曾經，曾經我和我爹流離失所經歷了太多苦難。我知道，大帥能給我們這麽多人安穩，肯定很不容易，很辛苦。”

他摸了摸女人的臉，想她是真的蠢。

他沒有說話，微眯着眼睛看他。

她哼了幾聲，“大帥，謝謝您……”

他垂眸看看她，終是俯身吻住她的唇。

蠢是蠢了點兒，說的話還很會貼心窩。

天色大暗，整個奉天都安靜了下來。

黑了伴宿的帥府西苑卻突然燈火通明，小菊指揮着人擡了水進屋，心裏高興得不行：看吧，六姨太在大帥心裏果然不一樣了，時隔這麽久回來找的第一個人就是六姨太，別院的人肯定要氣哭了！

可不是氣哭了麽，氣得一夜睡不着覺！

她們眼巴巴準備了好幾天，結果連話都沒說上幾句，就又便宜了那山野文盲！

別院的人哭不哭葉蓁不知道，反正她是哭了，被男人抱着去浴桶的時候，她眼睛還濕漉漉紅彤彤，可憐巴巴的望着他。

“大帥，您受傷了怎麽不告訴我？”

男人肩頭裹着紗布，雖然沒有浸出血，但是看得出來當時肯定是受傷很重。

他居然誰都沒告訴，一點風聲也沒漏出來，恐怕連老太太也不知道。

他攤開手臂靠在桶邊，微勾着唇，沒了白日的犀利，反而多了些慵懶和性感。

他捏了捏她的臉，輕哧道：“小傷，不礙事。要是告訴你，你是不是早就成小哭包了？”

葉蓁咬着嘴唇，摸着男人的傷口，貼在他胸膛蹭了蹭，“我沒哭，我是害怕……”

他笑了一聲，“怕什麽？就算我不在了，也能護你們母子周全。”

葉蓁搖搖頭，說：“睿睿他爸，您要好好的呀。”

不知道為什麽，沈钰感覺此刻有些怪。

心口脹滿了不知名的情緒。

他低頭，捧起她的臉吻了上去，含糊道：“蠢貨！”

水快涼的時候他才把小蠢貨抱回了床上，拍拍她的背說：“睡吧。”

她嗯了聲，軟綿綿的趴在他胸膛，他也準備睡了，松快之後他渾身舒坦。

誰知他突然感覺貼着他腰側的地方被什麽輕輕碰了一下，力度很小很突然，如果不是太過靜谧他或許還感覺不到，他一愣，驚訝的睜開眼睛，就在這時，又被拱了一下……

他整個人都驚住了！

聲音有點兒顫：“葉蓁？！”

她沒什麽意外很冷靜的模樣，拉着男人的手摸她肚子，“睿睿在和爸爸打招呼呢。”

沈大帥直接傻了！

他僵着身體摸了好一會兒，不過肚子已經沒了動靜，他有些緊張：“……怎麽不動了？”

“太晚了，睿睿睡覺啦。”

……難道是剛才他要得太多把兒子吵醒了？

不不不，那小子現在還是一個啥都不懂的小屁孩，肯定不是他吵醒的。

果然是他兒子，在肚子裏都這麽孔武有力！

他腦子裏想的太多，葉蓁趴在他胸口沒一會就呼呼睡着了，他冷靜了片刻，也難得睡了個安穩覺。

次日一早離開的時候，和那蠢貨吩咐道：“我受傷的事情不要和別人說。”

她很認真點頭：“大帥放心，我不告訴別人，這是我和我們睿睿的大秘密，保證不說。”

是真的蠢，他為他兒子的智商深感擔憂：“午飯到我書房來一起吃。”

看來只能多感染一下他的英勇不凡了。

不過他剛出西苑，那邊老太太的人過來請他過去，他以為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哪知道過去才知道，老太太給了他幾張照片。

“如今長子都要出生了，是不是該娶個正妻了？眼看我也老了，你這家我不可能一直給你管着，娶個妻子回來，有人管家，我也好輕松一些，安享晚年了。”

沈钰想說直接給葉蓁管不就好了？轉而又想那蠢貨自己都管不好，別想給他管家了。

他皺眉，不怎麽在意的掃了眼照片：“媽，我們現在這樣就挺好，暫時還不想娶妻。”

老太太道：“你再看看，沒準有你喜歡的呢？

老太太意有所指，沈钰終于拿起照片翻了翻，直到看到一個陌生又熟悉的人影——衛岚。

老太太說：“衛岚半個月前就從過來留學回來了，家裏也在操心她的婚事，想到你和她從小青梅竹馬，她沒出國前和你走得也近，你們認識相互也算了解，如果能夠結婚就最合适不過了！”

沈钰今年三十了，衛岚出國已經十年，他和她十年未見，再多的情義也淡了。

何況當時他和她求婚，她為了留洋學醫已經拒絕了他。

如今他已經當父親的人了，還有一院子的女人，還有一個那麽依賴他的小蠢貨要照顧……

“這事先不談，幫我回絕了衛家，其他的也算了。”

老太太很着急，道：“你這……钰兒，娶妻很難嗎？你為什麽不想娶妻？”

不難啊，可他就是不想娶。

他鐵了心，老太太只好道：“那你先想想，等過幾天你如果還是不想，我再去說。”

沈钰嗯了聲，回了書房，副官帶來好些文件給他看，還有西安那邊的合作計劃，什麽都需要他來，哪裏有時間結婚？

中午的時候他的小蠢貨果然笑眯眯的來了，有點生氣的是她居然還牽着大黃。

葉蓁說：“大帥您別讨厭大黃，大黃可聽話啦！你多看看它就喜歡它了！”

不，他永遠也不可能喜歡狗子！

“送走！”

“……”

“大帥……”

別以為可憐兮兮望着他他就會妥協！關于男人雄風這事兒絕對不能讓！

“愣着幹什麽，送走！”

管家拖着大黃就跑了。

這邊狗子的戰争還在繼續，那邊衛岚已經聽她母親說起，“你這裏回來就不會再出國了對吧？我已經讓媒人把你的照片送到沈家老太太手裏了，到時候約個時間，你和沈大帥見見。”

衛岚皺眉道：“媽，你這樣讓我怎麽面對沈钰？”

“什麽怎麽面對？你們之前不是很好嗎？回來這麽久也沒見你和他見一面。這幾年國內變化大，沈钰更是不得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毛頭小子了，他在這一帶稱王稱霸，他說二誰人敢說一？”

“那和我有什麽關系？”

“岚岚，你嫁給他，媽媽才安心啊！世道太亂，平常人家能護得你周全嗎？當初他不是還向你求婚了嗎？你們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大啊！”

“不可能，他後院有那麽多女人，你難道讓我和她們共享一個丈夫嗎？我學成歸來是報效祖國的，而不是和人在後院争寵！”

“這……”

“除非他把他的那些女人都遣散了，否則免談。”

“……”

如今新舊思想交替，何況衛岚在國外待過，更加無法接受沈钰的後院。

可如今整個奉天，誰不知道沈大帥有兒子了，那個女人可是他長子的生母，這能說遣散就遣散嗎？

同樣的，想要求來和沈大帥一見的機會又有多難。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誰不巴着他？如果不是聽說沈大帥後院的女人和衛岚頗多相似，就連最受寵的六姨太都像極了衛岚，她也不會對此事這麽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