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星世紀(10)

闫歷少将軍的親兵過來将葉蕭和元凱帶走的消息已經在六十九區傳開,衆人紛紛猜測是因為什麽, 有人期待有人擔憂, 想着念着的, 連活兒都幹不下去了。

葉蓁坐在小石塊上, 膝上放了課本,老師講了會兒課後便讓他們自己寫作業,家園在重建,學校的老師們也在避難所周圍的空地上重新組織學習,露天的教室,沒有課桌和課椅,只能就近搬了石頭過來坐或者是放書本, 教學的黑板是葉蕭帶着人從教學樓廢墟裏翻出來的, 已經碎成了幾片, 形狀大小不一,修整修整,剛好夠這臨時建立的兩個大小班用。

露天席地的,元凱還特別讓人搬了石頭來圍了個半人高的牆, 勉強能遮擋一下越來越冷的冬風, 這幾天冬日來臨,細碎的雪花只在夜裏落,白天便停了,等過幾日大雪綿延,這裏可能就待不了了,大夥兒只能在避難所裏擠一擠, 缺什麽都不能缺教育。

此刻葉蓁周圍的同學們也開始小聲嘀咕,羨慕葉蕭和元凱有這樣的際遇居然能和少将軍面對面,因為少将軍是他們眼中最強大的英雄,他可以趕走野獸,也可以抵禦外敵,是他們夢寐以求都想成為的戰神!

有個女孩突然來問她:“葉蓁,少将軍為什麽會找你家大哥呢?”

葉蓁說:“不知道。”

她很失望的:“啊。”

想了想,然後又說:“希望不會有什麽事。”

李莎和別人不同,她的英雄不是少将軍,是葉蕭。

野獸襲擊時,她的父親在廣場排隊領取物資,母親在家煮了野菜湯,他們準備帶去一起和父親吃,在一起領了物資回家來,然而還沒走出院門,就聽到遠處傳來哭喊,野獸入城了!母親拉着她慌張逃命,然而沒有走出多遠,就被飛來的石壁壓住了腿,她看着母親倒在血泊裏,她吓傻了,看着周圍的人慌張逃命,她的求救聲被淹沒在驚恐的哭喊裏。

是葉蕭,那個清瘦卻堅毅的少年,他一聲吆喝,便招呼着人擡起她移動不了半分的巨石,她看着他救出她的母親,看着他穿梭在人群裏,聽他喊到沙啞的嘶吼,看他帶領越來越多的人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他或許沒有少将軍那般厲害,但他卻是她心裏真正的英雄。

等到上午放學了,葉蓁和葉竹一起回到避難所,拿了碗筷排隊領飯,葉父在外出工,葉蕭和元凱被叫去還沒回來,不時的就有人過來和他們姐弟倆說話,順便問一問“葉小兄弟”和“凱哥”回來了嗎?

葉蓁搖頭說沒有,他們就恍然的“哦”一聲,像李莎一樣說:“希望不會有什麽事。”

又有人說:“肯定沒事啊,葉小兄弟和凱哥做的是好事,上面肯定要獎勵他們!”

“是啊,我們可沒犯法,能有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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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們怎麽還不回來?”

“可能是有什麽大事?”

葉竹聽着,搖了搖葉蓁的手,仰着小臉擔憂的說:“二姐,大哥什麽時候回來?”

葉蓁說:“應該快了吧。”

葉竹便高興的說:“那我們等着大哥回來一起吃飯吧,大哥最近好辛苦,我要分一半個饅頭給他!”

葉蓁笑笑揉揉他腦袋:“好。”

不過葉蕭和元凱是在午飯後很久才回來,葉竹等了一中午不見人影,最後只能抱着冷了的米湯就着饅頭吃了,剩了一個藏在衣服裏,準備下午給大哥加餐,他小小的腦袋瓜合計了一中午,把一個饅頭的食用價值最大化,最後才拉着葉蓁的手出門上課去了。

等到下午課間,元凱的一個小弟過來說說,葉蕭和元凱找她過去。

葉蓁:“他們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回,現在就在之前的比賽場。”

葉蓁點點頭,抱着書本就去了。

經過一月的清理,比賽場這邊已經重新建了起來,只是不再用于比賽,反而是更多的人過來自覺的訓練,不過大多是在清晨或者傍晚沒事兒的時間來,像大白天他們也要幹活,沒時間來這兒訓練,此刻當然也就沒什麽人。

葉蓁到的時候,看見葉蕭和元凱倆人蹲在石頭上說話,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倆人的臉上不再像之前那樣稚嫩,他們成熟也成長了許多,有了勇氣和希望,整個人的氣質煥然一醒,變得奪目起來。

元凱說,少将軍找他們是代表帝國來表彰他們,送來了一筆錢,他們商量拿一部分去補充些糧食物資,剩下的一部分留下來以備不時之需。葉蕭卻說他感覺少将軍找他們的目的肯定沒這麽簡單,畢竟就算是表彰他們,也用不着少将軍親自出面,他親自來,肯定是有別的原因在。元凱說難道是因為他們做的太好?

沒準還真是,習慣了自掃門前雪,像現在這樣的大團結,足夠引起很多人的重視。

那麽號召他們的領頭人自然也就不一般了。

葉蓁說:“我們只是想更好的生活,維護自己的家園,沒有做錯事什麽。只要不鬧革命,帝國那邊不會管。”

大概在他們看來,普通人要腦子沒腦子,要體力沒體力,能鬧出什麽來?普通人是不存在任何威脅力的。

元凱很贊同葉蓁的說法,葉蕭也贊同,不過他擔心的是另外一點兒,當着元凱的面,他沒說,在回家路上,他看周圍沒什麽人,才悄悄和葉蓁說:“二妹,我覺得少将軍是在找我們背後的你,不過你放心,我和元凱都沒有把你的事情說出去。”

葉蓁說:“少将軍問我了麽?”

葉蕭說沒有。

葉蓁心裏明白,其實不管問不問,那個男人那樣聰明,肯定能猜到一些。

她不害怕也不擔心,連被少将軍關注的興奮也沒有,鎮靜得過了頭。

葉蕭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向來安靜內向的二妹就變得和之前不太一樣了,她那些大膽的想法和追求讓他都感到震驚,或許是吃了太多苦,又或許是一直在壓在最底層,讓她生出了反抗的決心。

當然他知道她或許在刺繡方面有些天賦,研究出來的針法全都和張胖子換成了物資,就算如此,他依然覺得驚訝,盡管他眼裏的二妹依然安靜,看起來和之前并沒有什麽不同。

葉蓁說:“大哥,如果以後你們不能全身而退的話,可以說我。”

葉蕭立刻道:“你是我二妹,我做大哥當然要保護你!”

葉蓁看他一眼:“別保護不了我還把自己搭進去,我比你聰明,比你厲害,能保護自己。”

葉蕭:“……”

大概只有蠢蠢的三弟能給他做大哥的權威和安慰了。

晚上葉父回來就拉着葉蕭問東問西,他在做工的時候葉蕭和元凱得了少将軍召見,立刻就高興又擔憂,高興兒子出息了,擔憂兒子別闖禍,此刻一聽說得了嘉獎,立刻高興得合不攏嘴,這可是整個平民區難有的待遇!走路腰杆都挺直了,幹起活來更賣力,當然飯量好像更大了,葉蓁每次吃飯都會把饅頭分他一個。

不過次日一早,葉蓁頂着細碎的雪花在學堂裏,張胖子就帶着他兄弟過來了,還順便給她帶了個通訊器,冬天了走動不方便,有通訊器才方便互相聯系。張胖子又介紹說那人名叫趙永權,可以叫他趙師傅。趙師傅是低級身體進化者,有幸能夠學得武藝,和張胖子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

趙師傅年輕的時候還上過戰場,因為傷了身體退了下來,如今閑在家裏,聽了張胖子的話之前還有些猶豫,畢竟普通人的身體素質差,學了武藝也沒什麽用,不過張胖子說他要教的就是領着平民區幾十萬人清理廢墟的那個人時,他立刻就同意了。

趙師傅是看過新聞的,那兩張災難後的對比圖給了他極為深刻的印象,也是從那個時候他就記下了這兩個名字,葉蕭和元凱。不過二十歲的小夥子,就應該有骨氣、有幹勁兒的、張揚的活着,哪管什麽普通人進化人,連骨氣都沒了,管你什麽人都是個廢人!

他經歷過最殘酷的戰場,見識過生命的弱小,所以他尊重每一個有骨氣、努力生活的人。

葉蓁很感謝他,立刻請了人去把在外面的葉蕭叫了回來,一同來的,還有元凱。

葉蕭早就聽葉蓁說過她拜托張胖子給他請了武藝老師,之前還覺得沒希望,此刻真的來了,他還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當然更多的還是激動和興奮,他太希望變強了!就連元凱也是羨慕不已,他臉皮厚,不待見張胖子卻待見能夠教導武藝的趙師傅,立刻花言巧語的了一通,然後問:“趙師傅,我也可以學麽?”

趙師傅大手一揮,準了。

教一個是教教兩個也是教,何況他還是很欣賞這倆小夥子的。

武藝教學就這麽定了下來,葉蓁也算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葉父對于趙師傅的出現很意外,他問葉蕭趙師傅怎麽會來教他呢?葉蕭看了看一旁安靜的葉蓁,然後說:“因為趙師傅欣賞和我元凱之前做的事情,看我們倆有學武之心,他也正好沒什麽事,就答應教我們。”

葉父幾乎沒有絲毫懷疑,感慨說:“趙師傅可真是個好人啊!”

葉蕭摸了摸鼻子,都數不清是幫着他二妹圓了幾次謊了。

葉竹在一旁跳着腳說他也要學,葉蕭讓他到時候在旁邊看,到時候就一起學了,高興得葉竹手舞足蹈,大半夜都睡不着覺。

真正的鵝毛大雪落下來,不過一夜,地面就銀裝素裹一片,人走在上面,能将鞋子掩埋,這個時候,無論男女老少都已經很少外出了。

這個時候,趙師傅就在避難所裏教葉蕭和元凱兩人習武,葉竹該去另一邊讀書的,不過葉竹不想去,葉蓁也沒去,跟着有模有樣的練了起來,趙師傅主要教導葉蕭和元凱兩個人,看葉蓁和葉竹姿勢不對也會糾正,漸漸地就變成了教他們四個人。又因為是在避難所,是公共場合,除了重傷區那邊被隔離開了,這裏根本就沒有私人場地,很多看着他們習武的男女老少在看了幾天後,閑得沒事也跟着有樣學樣,就是沒人教導,姿勢不太對。

因為跟着學武的人多了起來,不管是鬧着玩還是湊熱鬧的,地盤就不太夠用了,好些人都把自家的床鋪卷起來一起碼到角落裏,騰出大量的空間來,能站能走的,幾乎都學了起來,每次見到趙永權都恭恭敬敬的喊聲趙師傅,中午放飯的時候每次都讓他走最前面,打飯的大嬸都會把勺子落到最下面給他多打兩顆米,他們知道他是來教他們武藝、讓他們變得更強的老師,他們對于知識分子和有能力的人都十分敬畏。

趙永權也好為人師,何況又被這麽熱情的對待,教起來自然用心,後來也不只是教葉蕭、元凱、葉蓁和葉竹四個人了,他讓他們排起了整齊的隊伍,學着他曾經在軍隊裏練過的那一套,全都教給了這些積極向上的普通人,他們樂意學,更能吃苦,又聽話,教起來別提多順心。

這邊學武的事情進入正軌,有別的避難所的人過來串門子,一見這狀态,立刻驚訝得不行。

之前大夥兒一起清理廢墟重建家園已經夠讓人驚訝了,如今還學起了武藝來?

有人就和他說了:“這趙師傅是聽說了葉小兄弟和凱哥的英勇事跡,特別過來教導他們武藝的,趙師傅不藏私,看我們學也沒不讓,有時候還會特別指導一下,我們每天跑跑練練,這個冬天過得可暖和了!”

那人想,是啊,大雪降下來,除了一些能去工廠出工的,大部分人都縮在避難所挨凍,每天就盼着冬天快點兒過去,像這樣打打拳頭不僅強身健體還不凍!

他立刻就加入了大部隊,跟着一起學了起來,摸爬滾打一天,當真暖和得不行!到了下午收工,他回去把這邊的事情一說,那些人一聽說葉小兄弟和凱哥居然有了武藝老師,立刻就開始蠢蠢欲動的要過來,不過這邊地小,他們來了也站不了那麽多人啊。有人就把這事兒反應給葉蕭聽,葉蕭和元凱習慣性的問葉蓁,葉蓁沒說,問他們準備怎麽辦?

葉蕭說,他準備找幾個練得不錯的人過去教,前後錯着過去,就是那邊的進度肯定要比這邊的慢。

這個主意不錯,就是先要獲得趙師傅的許可,元凱說這個任務交給他,他最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也會看人臉色,這種事兒最适合他去做,果然沒一會兒就傳來好消息,教呗,能教就教呗!

在趙師傅看來,所有的拳法腳法都是那一套,要學都能學,可這也看天賦,有些人學了能舉一反三打遍天下無敵手,有些人就算學了依然也是個弱雞,所以他當真不太在乎有多少人學,如果能在這些普通人中教出個天才來,沒準他就揚名天下了!

事情就這麽去辦了,當然學得最好的還是葉蕭和元凱兩個人,不過他們分不出那麽多精力,只能找了幾個學得不錯,連趙師傅都誇了好的人去其他幾個避難所教,偶爾葉蕭和元凱也會抽出一個人過去看看,雖然總有些問題,但是氣勢卻是足足的!還沒靠近,就能聽到避難所裏傳來整齊劃一的吼聲,精力十分的好。

六十九區大部分人都參加了進來,別的區多少也聽到了風聲,也忍不住過來看了看,雖然武得很淩亂,但那勢頭好啊,當真很有勁兒!

他們也想學。

領頭的人說了,他是蕭哥他們派來的,等這兒教完他還有回去學呢,會有另外的人來教接下來得動作,他真沒時間。你們要真想學,就去找蕭哥和凱哥,他們會給你安排。或者你就跟着在這兒學,學好了你回去教不就行了麽?

好是好啊,可這要花多長時間?他沒法回去交差啊!那能怎麽辦?只能去找葉蕭和元凱了。

如今葉蕭和元凱的名字在平民區如雷貫耳,當真沒有人不知道這倆兄弟的。

葉蕭和元凱一聽他們的來意,當真驚訝又意外,他們真沒想到還能有這樣大的影響?就像當初他們最初只是召集了一兩千人清理廢墟,後來就拒絕了上十萬的人跟随,這就是團結的力量!

這些人想要上進、想要學習、想要變強,他們只會高興,因為他們聽葉蓁說過,一兩個普通人的力量太弱,只有衆人團結一致,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力量!這句話他們已經在之前幾次的團結中體會到了,那種震撼,此刻想來也能讓他們熱血沸騰!

他們二話不說,立刻就同意了。

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安靜了幾天的平民區再次熱鬧了起來,原以為會扛着凍挨過這個冬天,沒想到還能聚在一起練武,強身又暖身。

學習武藝的好處有很多,當然也有壞處,就是好像太容易餓了,每次打完拳,肚子就能餓得呱呱叫。

葉蕭也發現了,練武十分消耗體力,平日裏吃就着米湯吃兩個饅頭,雖然就兩頓飯,好歹不會很餓,可現在他每天夜裏都要被餓醒一次。

政府發的兩頓飯本來就只能吃個要飽不飽,此刻再一消耗,當真餓得更快了。

葉蓁便說:“我們可以把之前找到的糧食和領到的物資拿出來了。”

葉蕭有些猶豫:“現在剛才入冬,熬到明年春天至少還有三個多月,帝國那邊的夥食團還不知道能堅持幾天,等他們一走,我們就更難了。而且我聽做飯的阿姨說,倉庫裏的存糧不多了,帝國又沒有派人送來新的糧食,想來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元凱也道,他們自己的存糧其實并不多,再加上之前“比賽換輛”剩下來的那些,還有帝國給他們的那筆錢,一個避難所至少兩萬人,六十九區就四個避難所,這分下去,最多也就堅持半個月,還不能管飽。

葉蓁說:“既然帝國夥食團還沒撤,就晚上熬些米湯蒸個饅頭墊墊吧,沒有力氣什麽都做不了。”

确實,餓起來真的能消耗人的意志。

而他們一點兒也不想放棄這個學習武藝的機會,寧願苦着餓着累着,也要堅持下去。

于是,到了傍晚,就能看見男人一組或者女人一組互相切磋,一些老人和不甘休息的傷患就架着大鍋,燃着之前從廢墟裏翻出來的木頭家具或幹草房頂熬米湯,他們很有經驗,既能節約柴火又能節約時間,一做好就熄了火擡着幾大鍋等人來領飯了,這麽一來果然好受許多,晚上餓醒的人也少了,精神頭足了不少,不過眼看存糧減少,危機感也添了不少,那股勁兒就更足了。

飄了大半個月的大雪終于停了半日,難得的豔陽日,不少人都走出避難所出來曬太陽,牽了繩子把潮濕冰涼的被褥攤挂起來,葉蓁也找了個地方曬太陽,和葉蕭把他們一家四口兩床被子抱出來曬曬,不過剛清閑了一會兒,就有人來叫他去其他幾個避難所,讓他看看他們武藝練得如何,葉蕭倒沒有推辭,和葉蓁說了幾句就去了。

葉蓁原地待了會兒,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準備回避難所。

卻不想剛起身,就看見身後站了個人。

男人黑衣黑發,容顏深邃,劍眉星眸,堅硬的輪廓仿佛刀削一般,他的冷是渾然天成的,此刻站在冰天雪地裏,意外的契合,仿佛如出一轍。男人将近一米九的身姿高大修長,低垂着眼睛看她時有着居高臨下的睥睨。

葉蓁突然看到他,還是挺驚訝的:“少将軍怎麽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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