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大小姐（2）

葉然被叫到葉正志的書房。

四十五歲的男人正值壯年，一舉一動都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何況他長相本就儒雅, 位高權重, 成功男士帶來的吸引人自然又不一般。

他和葉然的母親劉清本就是一次醉酒的意外, 劉清曾是娛樂圈裏的一個小演員，自然免不了會被拉出來應酬，因為長得太過漂亮被人看上下過黑手，葉正志随手幫了她，便一直被她記在心裏，後來她和他有了意外。他有家庭，不可能會娶她。劉清看得比他還淡, 說既然是意外那就忘了, 當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之後他和劉清果然沒有再見面。

直到十四年後, 劉清的弟弟将葉然帶到他面前。

原來劉清當年早産去世，葉然一直跟着舅舅生活，這些年舅舅家花銷大，自己也有三個兒女需要供養, 再來一個葉然當真是養不起了, 在無意間發現劉清留下的項鏈裏居然夾了一張葉正志的照片，這才知道原來葉然的父親是他，所以他們就把葉然帶來了。

至此，葉正志和關漫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争吵，夫妻感情陷入僵局，老爺子做主, 先将葉然接了回來，難道還真能扔外面不管？畢竟留下這樣的污點可不好。

葉正志心裏也有些感慨，劉清早已經在他的記憶裏消失，卻沒想到回來得如此轟轟烈烈。

他看着低頭站在眼前的少年，道：“等過段時間，我送你去國外留學。”

葉然擡頭，稚嫩卻難掩秀氣的臉蛋看着葉正志，他眼神漆黑，洗得白淨的小臉有些疑惑和茫然：“去哪兒？我不能留下來嗎？”

葉正志道：“這裏不适合你。”

他擺擺手，“好了，你去休息吧。”

葉然看着葉正志揉着額頭煩憂的模樣，垂下眼眸，轉身走了出去。

他不住在主樓，而是在副樓。

出了主樓側門，他低着眼睛縮背往外走，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喊他：“喂，臭小子！”

明明是清脆甜膩的少女音，卻因為話裏的嫌惡而顯得有些刺耳，

——又是那個刁蠻驕縱的小公主。

葉然腳步不停，沒有回頭。

突然，他後腦勺一疼，他回頭，看見穿着公主裙的女孩手裏拿着彈弓，惡劣的将玻璃彈珠往他身上射，她射頭并不準，每次都要落空好幾顆，才能有一顆射在他身上，或是肩膀，或是身體。

他護住腦袋。

又有幾顆射在手臂處。

他咬牙，睜大眼睛看着站在二樓陽臺的少女，她明明長得很好看，是他見過最精致漂亮的女孩，他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她還很可愛的對他笑，讓他以為她很喜歡他，可是一轉眼，一杯水就潑在了臉上：“我會讓你哭着滾出葉家！”

天使的臉龐，卻有一顆惡魔心。

“沒意思，之前咬我的時候不是很厲害嗎？現在又怕了？”

“……”

他知道，他的反抗只會讓欺負他的人更興奮，如果無法給予致命的反擊，那就不要反抗。

“連哭都不會，沒勁。”

葉蓁把彈弓給了柳婷，“婷婷，你幫我打他。”

柳婷本就于心不忍，如今還要幫任性的小公主打人？她看着遞到面前的彈弓，小公主嬌貴，就連随手一個小小的玩具都是純銀制造，極其奢華。

“婷婷？”

“我，我不行的……”

葉蓁一撇嘴，說：“怎麽不行？不行多練幾次就好啦，你去試試。”

她固執的把彈弓遞在她面前，漂亮的臉蛋天真可愛，柳婷心裏卻害怕極了，她遲疑的接過彈弓，怎麽也下不了手。

葉蓁指着葉然道：“婷婷，你喜歡他嗎？”

柳婷立刻搖頭：“沒有，只是……我不喜歡打人，女孩子打人不好。”

“為什麽不好？”葉蓁說，“如果你的爸爸也給你帶個弟弟回來，把你媽媽趕走，讓你媽媽哭，你還會喜歡你的弟弟嗎？”

柳婷怔然，看着地上的葉然說：“可孩子是無辜的啊，他什麽都不知道……”

葉蓁猛地一下搶過彈弓，啪的扔到樓下——彈弓打在葉然頭頂，滑下，落在他腳邊。

她很生氣，柳婷立刻哄道：“蓁蓁，要不我們出去逛街吧？馬上就要開學了，可以買些學習用品……”

“不去！”葉蓁賭氣似的，背着小手就走了。

柳婷去追她，葉蓁突然回頭，柳婷因為沒停住差點撞她身上，幸虧保镖拉了她一下，她剛松了口氣，就聽葉蓁說：“婷婷，明明所有人都幫我，就你不幫我，你是不是不喜歡和我做朋友，喜歡那個臭小子了？”

“我沒有，我怎麽會喜歡葉然？”柳婷急得臉都紅了，說：“蓁蓁，我只是有些不忍心，你知道我最怕那些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葉蓁扭開腦袋，背着小手走得更快了，任柳婷怎麽解釋都不信。

葉蓁對柳婷沒什麽感覺，但是宿主心裏對柳婷是不理解的，或者說宿主不明白，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柳婷，彼此間無話不說的柳婷，就算她使性子也會溫柔安慰她的柳婷，為什麽會在她落魄的時候對她冷眼相待，明明她最溫柔最善良，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可宿主去找她，就被擋在了門外，隔着黑色的鐵門和她說：她和她從來都不是好朋友。

“葉蓁，對不起，我和你做朋友是因為家裏讓我這麽做的。我本來就不想，可我太小了沒辦法啊，現在我才能做我自己。我和你，不再是朋友了。”

“葉蓁，你們之前那麽對阿然，傷害他侮辱他，葉家是他的痛，我不想在他面前提起他的曾經，讓他想起那段不好的回憶。”

“我這還有點錢，你走吧。”

那張紅色的百元鈔票輕飄飄的扔過來，沒飄幾下就落在地上了。

柳婷嘆了口氣，搖搖頭，無奈的回了屋。

就這，還能聽見有人說柳婷善良。

宿主任性驕縱，被寵慣了，遇到不順心的就喜歡發脾氣，使性子，對柳婷雖然不說有多上心，至少沒有對不起她。

……

葉然看着空了的陽臺，再低頭，小心的将精致的彈弓撿起，又撿了幾顆落在腳邊的彈珠，跟着才回到副樓三層的卧室裏。

副樓裏住的大部分人是為葉家做事的傭人和幫工，葉然是唯一住在這裏的小主子，又或許可以說連主子都不能算，至少在葉家，真正把葉然當葉家小少爺對待的，還真沒幾個，他們習慣了忽視他，慢怠他，偶爾甚至還會有人忘了他的飯食，就算忘了也是不以為意。他們都知道，葉然是這個家裏的意外，葉家的小主子只有一個，那就是葉蓁，她才是葉家的小公主。

也因為這樣，平日裏幾乎沒什麽人會去注意葉然，很容易就被遺忘在角落裏。

他如果不主動去吃飯，不會有人給他送來；如果他不去上學，當然也沒人會來請，雖然他不喜歡上學。沒有人在意他。不過這樣的生活他早都習慣了，反而自在，只要躲過那些人的欺負，他就能活得更舒坦。

他習慣了躲在葉家的後院的林子裏，像個真正藏起來的臭蟲。

“葉然？你是葉然對麽？”

小女生溫柔的聲音從後面響起，葉然縮在樹下草坪一動不動。

柳婷已經确定是他了，小步走着靠近，她試探的坐坐在男孩身邊，看他靠着樹，整張臉都藏在臂彎裏，一動不動。

柳婷吓了一跳，還以為他是出了意外昏倒了，可看他老實坐着，呼吸也正常，看着像是睡着了？她愣了愣，輕輕在男孩肩膀拍了一下，然而還未靠近，原本安靜的男孩突然回頭，瞪着兇狠的眼睛，惡狠狠的看着她！

柳婷一下就跌坐在地面上，緊張的說：“葉然，你別誤會，我沒有惡意。”

葉然當然不信，依然戒備的看着她，警惕的後退。柳婷一看葉然的模樣，立刻拿出衣服口袋裏的傷藥遞給他：“你看，我給你拿了治外傷用的藥，這個藥效可好了，之前我不小心受傷，蓁蓁給了我一支，現在這支給你用吧。

她指了指他的傷：“我知道，你比我更需要……”

葉然還保持着之前的模樣，動也不動，那眼裏的不信任，能看出他對她的排斥和不喜。

柳婷無奈的抿了抿唇，她知道，她的哥哥和朋友傷害了他，可她卻無法阻止，因為小公主不喜歡他。

葉蓁喜好的就是他們喜好的，葉蓁高興的就是他們高興的，柳婷的母親從小就和她說：葉蓁是葉家的小公主，你和她不一樣，不可以惹小公主不高興、不可以惹小公主讨厭，你要和她成為好朋友……別哭，就當是為了爸爸媽媽，好不好？

她小時候不明白，因為葉蓁刁蠻任性，喜歡的不喜歡的毫不掩飾，和這樣的人做朋友真的太難了，她不止一次回家發了脾氣，每次母親就會給她買好多東西，讓她乖、讓她聽話。

後來長大了，她才明白，原來她的父親不過是葉蓁手下的一個小小的員工。

葉蓁是小公主，她是陪在公主身邊的侍女。

柳婷只能把藥膏放在地上，道：“我知道你不信我，那我放在這裏，我馬上就走，你記得用。”

她果然放下藥膏，咬着唇，一步三回頭的小心翼翼的跑開了。

葉然直到柳婷走遠，才将藥膏撿了起來，他左右看了看，擰開蓋子，能聞見甜甜的香氣。

這是特意為葉蓁調制的藥膏，味道自然也帶着小女孩會喜歡的香甜。

他垂着眼簾，面無表情的将膏藥全部擠了出來，全灑在地上，又抓了泥土埋進地底。

柳婷高高興興的回去了，應付葉蓁的時候心情也很好，她不敢當着葉蓁的面反駁她什麽，但是每次私下裏做些什麽，她就會很愉快。這次當然更不例外，葉蓁對葉然有多壞，整個葉家的人都看在眼裏，可他們卻只是看着，從來沒有人敢出手幫忙，或者為他說一句話，就連葉叔叔，也只是嘴上說一說，從不會管束葉蓁。

葉蓁是個壞女孩。

柳婷不止一次和她母親這樣說過，葉蓁又欺負人了；葉蓁又摔了幾個杯子；葉蓁又趕走多少個傭人；葉蓁又買了多少奢侈品……

可每一次，她的母親都會捂住她的嘴：“就算要說，也只能在心裏說。”

“葉蓁本來就是個壞女孩。”

因為她家太厲害所以不能說。

……

葉正志回到家，葉蓁就不能再懶着不去學校了，她一大早被人從被窩裏拉了起來，迷糊着眼睛刷牙吃飯。

飯桌上，葉正志問她：“蓁蓁，你媽媽給你打電話說什麽時候回來？”

葉蓁喝了最後一口牛奶，擱下玻璃杯，拿毛巾擦過嘴唇。

警衛提着書包跟在她身邊。

葉蓁站起身，漂亮的小臉冷冰冰的，背着兩條纖細的手臂往外走，理也不理葉正志，葉正志頭疼的揉了揉額頭，他這女兒當真是被寵壞了。

自從葉然來了葉家，關漫珊就沒有再回來過，人見不到，打電話不接，找到門口都等不到人，葉正志還希望女兒懂事撮合一下，結果這倆母女果然是親生的，都不鳥他。

葉蓁就讀的是首都最豪華全英文制的私立學校，來這兒就讀的學生非富即貴，當然這些人裏也有等級和圈子。宿主因為脾氣驕縱，性子不好，有那麽些公主病，他們那一個圈子的人和她走得近的也就幾個，當然更多的還是看彼此不順眼，特別是男生，看着她就繞道走。

柳婷和柳軒、王烨幾個只能算是她的跟班。

葉蓁自己背着小書包進了校門，柳婷在門口等她，見到她立刻高興的揮着手臂，“蓁蓁，這裏！”

葉蓁看都沒看她，抱着小手直接去了初三部。

她穿着校服，藍上衣百褶裙，一雙細白的長腿幹淨又漂亮，本該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可冷着小臉不高興的模樣能讓人退避三舍——整個學院都知道，葉蓁是刁蠻公主，惹誰都不能惹她！她不講理，還喜歡仗勢欺人。

柳婷有些尴尬，也有些不解，葉蓁雖然脾氣大，可對她還真沒怎麽發過火，就算有時候有什麽，她多勸勸葉蓁就好了，很多時候誰如果惹葉蓁不高興了，還會來找她幫忙說好話，這次應該是她生氣最久的一次了。

周圍有人看她，她無奈的聳聳肩，跟着追到葉蓁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