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農家小寡婦（四）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

坐在窗下縫衣服的藍沐，聽着阿钰的朗朗讀書聲，一時入了迷。這些東西通着，好像與世界本源有點聯系。

沉吟半晌後，藍沐裝作不經意的問到：“阿钰，你剛剛讀的是什麽，怎麽還一二三四的？”

“阿娘，是《道德經》，夫子說其中浩瀚無窮，誦讀有好處的。”阿钰放下書，老老實實的回答。

“《道德經》？我怎麽聽不太懂啊。”旁邊正在繡花的阿錦也好奇極了，這書聽着就深奧極了，和以往讀的四書五經不太一樣啊。

“我也不懂，夫子只說讓我們多加誦讀，他下月開課時會講到這本書。”阿钰撓了撓腦袋。他如今已經是童生了，因着年紀是班裏最小的，老師同學們都對他很是關照，看樣子還稚氣一團。

“那你就多讀讀，聽夫子的話準沒錯。對了，我剛剛做的阿膠糕，你明日去學校時，帶上一包給你師母，她身子弱，吃這個補氣血是最好的。”藍沐放下內心的思慮。

既然找到了線索，就不急在這一時半會的了。把手裏的衣服縫好，再叮囑兩個孩子蓋好被子後，藍沐也自行洗漱休息了。第二日一早，吃罷早飯後，藍沐叮囑阿錦好生砍價，自己提着籃子去了鎮上，她準備去買本《道德經》。

真是被安逸生活沖傻了腦子了，居然忘了華夏的道教，那在傳說中可是。分厲害的，只是科技時代，人們更多的還是注重現實，這些古籍傳說即便提起來，也是當做笑話來看的。

藍沐在書店裏挑挑揀揀，買了《道德經》《黃庭》《南華》《周易》等一大堆道藏輯要，這才心滿意足的回家。

此後藍沐在日常養孩子，挖草藥之餘，每日都會抽出一個時辰看書。看不懂的地方便問自己的兒子，若是阿钰也看不懂的，就拿着書去請教夫子。

鎮上的這個夫子是個秀才，他們夫妻平日裏沒少收藍沐的好處，差不離的問題也都會解答。不過道藏晦澀難懂，要往深處研究，這位夫子的才華能力便不足了。

索性李钰讀書很是刻苦，腦子也聰明，十二歲時成功考上了秀才。他既然已經是秀才，那麽就得去找更高明的夫子求學了。鎮上的周夫子老懷甚慰，寫信給自己的同窗，舉薦了李钰這個學生，成功的為李钰求得了一個到天下書院面試的名額。

這天下書院，乃是本朝開國皇帝所創，只招收真正的有才之士，标準非常嚴苛，李钰也是勝在年齡小的份上，才能前去一試。

藍沐趁着這個機會，也跟着搬到了府城奉天府。這裏有一座天下書院的分院，倒是方便了奉天府的學子求學。

離開了李家莊，藍沐便不再刻意僞裝自己。她在天下書院周圍，買了個小莊子，專門種植草藥，自己偶爾也替周圍的女眷接生，或者看些小病。

這些年，她的醫術也不是白學的，再加上在現代社會時接受的培訓，藍沐這個婦科大夫當的是有模有樣。順帶着把女兒阿錦，也□□出了一手好醫術，最起碼以後求生不成問題了。

忙碌之餘，藍沐依舊沒有忘記研讀道藏，天下書院的老師果真極為不凡，她所想不明白的問題，學院的老師都能給出答案。不過這書院是半月一休，問問題不太方便，藍沐盤算着若是能夠到書院去住就好了。

機會來的很快，這日藍沐帶着阿錦去山上挖草藥，卻見到一個五六歲的孩童躺在草叢中哭泣。這孩子生的粉雕玉琢，十分可愛，且身上穿的都是名貴的绫羅綢緞，腰間還挂了一塊瑩潤的美玉，應該是個富家公子。

可是如今衣服散亂，多有剮蹭，看樣子是遭劫了。

“小公子，你怎麽獨自會在此處？”阿錦十分驚訝的跑過去，準備把他扶起來，卻被緊跟其後的藍沐阻止了，這孩子捂着腿嘤嘤哭泣，估計是傷到骨頭了。

“我，我被人推下來的，姐姐，腿好疼啊。”

“莫動他，阿錦去采些大薊葉子來，再找幾根直些的木棍。”藍沐放下背簍，細細的檢查了一下他的腿，還好，只是裂開并未折斷。

動作利索的把大薊葉子揉碎，快速塗在傷口處，再拿木棍綁好那條傷腿，藍沐背上這個孩子，招呼阿錦拿着背簍先行回家。

“你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怎麽會一個人來這深山老林裏，你家大人呢。”

面對阿錦的問話，這小孩只說自己叫修遠，被人騙過來的，其他就再也不說了。藍沐看着這警覺的小孩子，深覺自己怕是陷入了什麽麻煩當中，只是見死不救也是萬萬不能的，為今之計還是先把他帶回家去，盡快找到他的父母才好。

回去後，藍沐指導着阿錦，重新幫他清洗傷口，又包紮好熬了藥灌下去。這小孩驚吓多度，如今到了安全的地方，又喝了藥，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他傷的雖說不重，但是畢竟年紀小，又受了驚吓，睡一覺對身體有好處。

“娘，這個孩子估計是天下書院院長的孫子，我聽哥哥說過，院長的孫子也叫修遠。”阿錦湊到藍沐身邊小聲說到，她天性活潑人也機靈，自然知道若是救了院長的孫子，自家會有多大的好處。

“不急，此事若是真的，他家肯定會派人出來尋找的。咱們娘倆就好好把他的傷養好，他既然不說，咱們也就裝作不知道。你讓王大娘殺只雞，再放些枸杞、大棗，切兩片人參一起炖上，給這小公子補補血。”

“阿錦知道了，我這就去。”看着蹦蹦跳跳跑出去的女兒，藍沐想着她如今也快滿十四歲了，古代女子嫁人早，或許該為這個丫頭打算一二了。

不過只要李钰考上舉人，阿錦的婚事自然不會差，她又學了一手醫術，管家理事都在行，以後日子肯定能過得好。藍沐內心的打算，并未對外人提起，她和阿錦安心的在家裏等了半日，便見到了上門詢問的仆從。

院長家的人已經發現小公子不見了，當家夫人震怒之下，也發出了巨額懸賞，這小公子果真是天下書院院長的孫子！

院長一家人來的極快，奉天府這座分院的院長姓王，這受傷的孩子是他的嫡長孫。王院長年近五十，但看着分外儒雅，一身的書卷氣息，言行舉止也沒有低看藍沐這農家寡婦。至于王夫人雖則與王院長同歲，看着卻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可見保養的極佳，穿戴并不隆重，卻處處顯得典雅清貴。

王夫人抱着受傷的孫子無聲落淚，王院長在一旁表情略有些尴尬。看着情況不太對，藍沐便帶着阿錦退了出來，給他們一家三口留了個說話的空間。

據跟來的粗使婆子說，王院長家情況有些複雜。王院長共有三兒兩女，其中唯一的嫡子聰明伶俐，二十歲便中了進士，深得王院長的喜愛。可惜這嫡子和兒媳，在三年前赴任時遭遇土匪，雙雙喪了命，只有放在老家的小修遠逃過一劫。

王夫人自然悲痛不已，王院長也大為傷心，不過王院長還有兩個庶子，便把許多精力投放到庶子身上。而小修遠這一劫，便是府中的姨娘和庶子聯手，想把這嫡孫幹掉，方便自己的孩子上位。

不過做事的仆婦膽小，沒敢下死手，只把這孩子丢進山林，指望野獸把他吃了，卻碰上了藍沐和小阿錦。

奉天府地廣人稀，書院周圍更是少有人家居住，若藍沐和阿錦沒有去采藥，小修遠肯定是兇多吉少的。王夫人抱着孩子不撒手，淚珠滾滾而下。她是大家子出身，雖然高傲了些，但自問一向對得起這些姨娘庶子，卻不想老了老了還要遭此一劫。

“祖母，莫哭，修遠已經不疼啦。”小修遠懂事的伸手，擦去了王夫人臉上的淚，學着往日裏奶娘哄他的樣子，拍了拍王夫人的後背。

王夫人見此更是心如刀絞，喚來奶娘把孩子抱上馬車，便發起火來：“王仲坤，我自問對得起你王家，可卻遇到這群心狠手辣的畜生！今日你若是不給我個交代，咱們倆便不過了！”

“夫人何出此言，我必不會放過那些作惡的人，我們已經相伴幾十年，哪裏能到這個地步。”王院長表情讪讪的，他自然知道老妻惱怒，可動手的也是他的兒子愛妾，實在是兩邊為難。

王夫人冷笑一聲：“你不用與我講這些，我已經派人送信與我娘家兄長了。白氏和柳氏敢做下這等惡事，就是仗着你在背後撐腰！若是不發賣了他們，我的修遠以後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家裏有這樣狠辣無情的人在，我也不敢住了。”

“白氏和柳氏是文遠、文逸和文敏的生母，如何能夠發賣了去，我的臉還要不要了？夫人莫氣，待到回去後，她們二人随你處置，這裏是別人的地方，好歹給我留些顏面吧。”

王夫人擦了擦眼淚，不再多說，她絕不會善罷甘休。王院長的臉面于她而言，并不值錢，為了保護自己這唯一的小孫子，就算是手染鮮血，她也絲毫不懼。

打定主意的王夫人，整理了一番儀容後，出門找到藍沐好一番道謝，又奉送了許多的禮物。藍沐再三推辭不掉，只能虛受了。

看着車輪滾滾而去，阿錦略有些擔心的問道：“阿娘，我們會不會惹上大麻煩了？”

“不會，王夫人娘家大哥已經升任吏部尚書，壓制王院長毫不費力。再說她父親還是閣老，雖然已經退下來，但是影響力還在，王院長讨不了好處。”

藍沐早在李钰來此求學時，便把書院夫子們的消息，打聽的一清二楚，自然不會害怕王夫人吃虧：“最近幾日把東西收一收，我們或許要搬家了。”

作者有話說：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這兩句引用自《道德經》，不是抄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