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虎衣畫像
自承禛的嫡長子永晖出生後,建寧便賜府宮外,以示此子正式長大成人,成家立業了。承祥起初是極不适應,不過沒多久便開始喜歡上打着“奉旨請教算學”的旗號天天往宮外四皇子府邸跑的生活。
“四哥!”九歲的承祥個頭已比從前高了許多,飛揚跳脫的性格卻不變,還沒進門就大聲叫着,蹦蹦跳跳往裏沖。承禛張開雙臂摟住迎面撲進自己懷裏的小子,笑着輕輕一拍他的屁股,“教多少遍都不教不會,走路行事要沉穩妥當,看你瘋的這皮猴兒樣!”嘴上雖罵着,手裏卻已拿着手巾細細為他擦起腦門的汗來。
“四哥,晖兒呢?今天父皇賞給我一只翠玉蝈蝈呢,我帶來給晖兒玩!”承祥笑嘻嘻地沖門外叫道,“張睿!”他的貼身太監張睿應聲進來,跪呈上一只精致的小匣。恰逢皇子妃烏氏帶着抱永晖的嬷嬷進來,一看便笑了,“十三弟又把東西往這兒帶呢?”承禛看了一眼烏氏笑道,“可不是,這小子竟跟老鼠似的,有什麽都要‘存窩兒’!”
承祥跑到嬷嬷旁邊,笑彎了一雙眉眼,伸手去戳三歲的小永晖粉嫩嫩的臉蛋。永晖見到他極高興,也不嫌他戳得沒輕沒重,咯咯笑着叫道,“十三叔!~”承禛對兒子親近承祥的表現很滿意,因而在兒子轉頭向自己請安的時候難得露出了一個十分慈祥的笑臉。承祥從匣子裏拿出玉蝈蝈便欲塞給永晖,卻被承禛攔住,“他那麽小,哪兒玩的了這個?你一給他他準要往地上砸。”
烏氏掩唇一笑,摸着兒子的頭道,“十三弟你不知道,你拿回來給永晖的玩意兒就沒幾樣能到他手裏。全讓你哥放在單獨一間小屋裏替你收着呢!”承祥回頭探詢似的看着有些窘迫的四哥,特認真的問道,“四哥,你是不是也喜歡這些小東西?那下次我就找父皇要兩份好了。”
一句童言說的在場的人俱噴笑,只除了承禛。四皇子殿下臉上疑似出現了惱羞成怒的神情,半晌才挑着弟弟的話縫道,“你這恃寵生驕的毛病是誰教的!什麽叫‘找父皇要兩份’,父皇賞你東西是皇恩浩蕩,怎可得隴望蜀貪心不足?”
烏氏一努嘴,“殿下又教訓人了。十三弟不也就是那麽随口說說麽,你就認了真了!”承禛拍了拍被自己訓的耷拉了腦袋的弟弟,“我就是怕他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惹禍。你這只知道慣孩子的‘婦人之見’,早晚得應那句‘慈母多敗兒’!”
烏氏笑道,“是是是,憑誰也說不過殿下。”真不知道是誰慣十三弟呢!承禛拉去承祥的小手道,“行了,你去安排他們預備晚膳吧,多做點十三弟喜歡吃的,我帶祥兒去有點事。”烏氏應了帶着永晖退下。
“四哥,是什麽事啊?”承祥好奇地問,承禛微微一笑,“四哥專門教人給你做了一件好衣服,去試試。”
一刻鐘後……一只小老虎赫然出現在承禛面前。兩只毛茸茸的小圓耳朵頂在腦袋頂上,周身連體虎皮虎紋衣,連手腳上都套了白色的虎爪毛毛套,最令人忍俊不禁的是屁股後面還有一條長長的老虎尾巴。
“噗……”縱是能想象出樣子,承禛在看到真人穿戴好的效果後還是忍不住笑噴了。太……太像一只真正的小虎崽子了!承禛捏着快皺成花卷的小包子臉笑道,“祥兒果然不愧是虎年出生的,真有幾分虎威呢!”
“四哥……”承祥都快哭出來了,“你是怎麽想着弄這麽奇怪的衣服給我穿吶?”“不是很可愛嘛。”承禛讓他轉過身,強忍着笑揪了揪他的小尾巴,“四哥決定,讓畫師把你穿這衣服的樣子畫下來!”
“不要啊!”承祥驚恐地大叫,“我看過父皇母妃他們畫像,一坐幾個時辰動都不能動,難受死了!”“不畫也得畫!”承禛沉了臉,“就是要扳扳你這性子,練練沉穩的勁兒。”
就這樣……十三皇子殿下被強行架上了“刑椅”,苦着一張臉讓畫師畫像。起初還好,不過是時不時扭扭動動;一炷香以後,小老虎已經像椅子上有刺似的,東搖西歪,左顧右盼,只差沒飛起來。畫師一面擦着冷汗一面小心翼翼不住地哀求,“小殿下……再忍忍……”“小殿下,請把頭轉過來吧,微臣要畫您的臉了。”“小殿下……”
“夠了!”承禛終于火了,一拍桌子站起來。畫師吓得手一哆嗦,筆尖霎時一歪,在紙上留下長長一道墨痕,畫像算是徹底毀了。“你先出去。”承禛對吓傻了的畫師擺擺手,畫師回過神忙拾掇拾掇東西飛快地退了出去。
“不知道應該怎麽坐着是吧?”承禛冷冷地問,聲音極具壓迫性。承祥咬着嘴唇,一副委屈的神情。“看來你是長大了,早年學的東西也早就忘光了。”承禛壓着心頭的火淡淡道,“去拿戒尺和軟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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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祥不想他會發那麽大火,一時愣着沒動,對視了一陣終究不敢違抗,依言去拿了東西。“跪在墊子上,雙手平舉戒尺,背《弟子規》《謹》篇。”
《弟子規》是他三歲便能熟誦的東西,此刻讓他背倒也不是不會,只是覺得十分難堪,一時紅着臉說不出一個字來。承禛怒道,“怎麽,真的全都忘了?”說着從承祥平托的手裏取過戒尺,“要是全忘了,有多少個字就打多少下。”
承祥一揚頭,清脆的童音負氣而出,“朝起早,夜眠遲,老易至,惜此時……”一路流利誦出,無一字一句之差,直到“步從容……勿搖髀”那一段,承禛叫了停。“‘步從容,立端正,揖深圓,拜恭立。勿踐阈,勿跛倚,勿箕踞,勿搖髀。’這不是背得很好嗎?難道你是只會嘴上說說不知道記在心裏認真去做的孩子嗎?”承禛厲聲問道,最後一句已帶了些痛心疾首的意味。
承祥至此已知乃兄苦心,羞愧得潸然淚下,将戒尺高舉過頭,“承祥舉止浮躁,言行輕狂,辜負四哥苦心教導,枉為天家之子,請四哥責罰。”
承禛見他臊得厲害,嘆了口氣道,“起來吧。都是做叔叔的人了,還和奶娃娃一樣!有知道給晖兒送小玩意的心,不如乖巧些給他做個好榜樣是正經。”說着眉眼已柔和了,拉過仍抽泣不止的愛弟坐在自己腿上,如每次他挨了打一樣,拿手巾擦着他的臉笑罵道,“沒出息!家法還沒上身呢就哭成這樣。”
承祥往哥哥懷裏縮了縮,半委屈半難過地答道,“雖然四哥不打我,我卻比挨了打還難受。”承禛拍了拍他的背,“記得教訓就好,在四哥面前有什麽過不去的?在哥哥面前犯什麽錯都不丢人,可到了外面一旦出了差池,丢的可是哥和你兩個人的臉面,知道麽?”
承祥用力點了點頭,讨好地拿毛茸茸的小爪子蹭蹭承禛的臉,“那四哥……待會兒讓畫師來再給祥兒畫一張吧,祥兒保證坐得端端正正。”承禛心疼地親親他的臉蛋,笑道,“乖,其實讓你坐那麽久也真是難為你了。”
承祥甜甜一笑,“四哥是為了小弟好。今後祥兒長大了,随父皇列席各種大典節宴,總會有坐那麽久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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