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面對柴悅寧的嫌棄,尤蘭輕輕哼了一聲:“我就算是變異了,也一定不會忘記向你讨債的。”

她說着,再次躺回床上,唉聲感慨:“可憐我的好日子到頭了……”

末了,陷入一陣長久的沉默。

小小的房間,又一次安靜下來。

剛才的笑鬧,仿佛只是一瞬間的幻覺。

柴悅寧不知道自己怎麽睡着的,只知自己一整個晚上都沒睡太安寧。

奇怪的噩夢讓她睡睡醒醒,好幾次睜開雙眼,都伴随着一種沒來由的恍惚。

直到城區的早間廣播,如過往的每個清晨那般響起,她才真正安下心來,在冷硬的地板上沉沉睡去。

不過這一覺,終究沒睡太久。

再次醒來時,柴悅寧輕手輕腳走到屋外,打開客廳的頂燈,看了一眼懷表,發現時間也不過就是早上八點半。

她站在門口伸了個懶腰,悄悄拉開房門準備外出。

剛想回身關門,便發現褚辭不知何時站在了卧室門口,銀白的長發有些缭亂,一雙明顯沒睡醒的眸子正霧蒙蒙地望着她。

“我去買點東西。”柴悅寧說着,輕聲問道,“要一起嗎?”

褚辭點了點頭,輕手輕腳跟了上來。

拉風的軍用裝甲車向着九區的交易市場開了過去。

柴悅寧身上沒有錢,車上卻有東西可以稍微換些錢財,雖說剛買就賣八成要虧,但她需要在離開九區之前,買一些家用物品留給尤蘭。

尤蘭幫了她大忙,她總不能讓尤蘭連一個像樣的住處都得不到。

柴悅寧挑了一些在交易市場相對比較好賣的東西,挨家挨戶地問了過去,終于換到了足夠多的錢,買了些鍋碗瓢盆、床單被褥以作日用。

就在她和褚辭一人拖着兩個大袋子,分外費勁地往車那處趕的路上,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讓她止不住欣喜若狂。

“隊長!”盧啓飛似的沖了過來,激動到有些語無倫次,“隊長你沒事啊!我們一直聯系不上你,都擔心你出事了……太好了,你和褚辭,你們都沒事啊!”

“你在這兒,忍冬和老向呢?”柴悅寧連忙問道,“你們都沒事吧?”

“沒事,我們都沒事!”盧啓說,“十區出事後我們就跟着軍方轉移到這裏了,大家都沒受傷!”

柴悅寧懸了好幾日的心,這一刻終于得到了些許放松。

“太好,太好了……”她話到此處,又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杜夏呢?”

然而,這次回應她的只有沉默。

短暫沉默後,盧啓搖了搖頭:“沒有任何消息……”

五區是最先淪陷的城區,一切來得最為突然,那裏的人們甚至來不及向別處撤離,周圍城區便也接二連三地一同淪陷。

柴悅寧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她不會有事的……你們現在都住在哪裏?我想去見忍冬和老向。”

盧啓:“我們住在H9!”

柴悅寧不由一愣:“我們在H12。”

短暫沉默後,兩人都輕嘆着笑了笑。

他們誰也想不到,失散數日的大家,竟能住得如此之近。

經過商議,柴悅寧決定搬去H9那邊,這兩天暫時和忍冬住在一起。

現在外城只剩下二區和九區沒有淪陷,已淪陷城區中哪些升起了隔離牆也是未知數,這種情況下想要開車去往五區進行搜救,路線需要反複摸索,危險程度絕不亞于進入地面六級風險區。

這幾天裏,柴悅寧已經見過太多死亡,不能再帶着隊友前去冒險,卻也不能容忍自己什麽都不去做。

她想,自己應該與主城軍方取得聯系,盡可能為收複淪陷的城區做出一份貢獻。

不過在那之前,她得先安頓好尤蘭。

很快,在老向和盧啓的幫忙下,車上所有新買的日用品都被搬上了樓。

房門打開的那一刻,尤蘭通紅着雙眼從卧室裏跑了出來。

她靠站在卧室的門口,望着屋外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半點往日的形象都不顧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哭聲,老向和盧啓愣愣把手裏東西盡數挪進房門,而後門神似的一左一右站在門口,開啓了對臉懵逼模式。

柴悅寧:“你抽風啊?”

“我一覺醒來你們全不見了,我以為我被你們丢下了……”尤蘭說着,拿起手裏那張濕了一片的手絹,擦起了眼淚,“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你們真丢下我了,我可怎麽活啊。”

“你有手有腳,能說會道,除非異獸來了,否則真死不了。”柴悅寧說着,指了指地上的日用品,“買東西去了,總不能今晚還讓你睡床板吧?”

“柴隊長!”尤蘭張開雙手向前小跑了兩步,似想給柴悅寧一個大大的擁抱,卻又在餘光察覺到褚辭眼中閃過一絲不悅的瞬間,蝴蝶收翅般半道剎住了車。

她吸了吸鼻子,若無其事地伸出手來,扒開其中一個大黑袋子看了一眼,小聲嘟囔道:“這都買了什麽啊……”

話音未落,便見柴悅寧遞來了一疊用塑料口袋裹好的票子。

尤蘭:“這是……”

柴悅寧:“你先在這裏住着,缺什麽自己買,錢不算多,但緊湊點用,應該夠你過一陣子。”

尤蘭:“你,你們……還是要走?”

柴悅寧:“基地都這樣了,我們這些習慣了出生入死的傭兵,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吧?”

尤蘭沉默了片刻,沒再多說什麽,只向後讓了讓路,靜靜看着柴悅寧招呼大家幫忙把買來的東西安放在了屋中。

一通折騰後,空蕩蕩的小屋子,終于有了一點家的模樣。

老向:“尤老板,回見了。”

盧啓:“走了走了。”

“回見。”尤蘭淺笑着向大家揮着小手。

褚辭把房卡放在了尤蘭手心,而後便跟着大家一同下了樓。

從一切混亂開始的那一天算起,小隊成員失散不過五天,大家再次圍坐到一起時,一個個大眼瞪着小眼,每個人的臉上都似寫上了“恍如隔世”四個大字。

無比清淡的素火鍋,是大家重逢後一起吃的第一頓飯,每個人都吃得十分滿足。

柴悅寧放下碗筷的那一刻,重重嘆了一口長氣。

她的目光在大夥身上一一掃過,而後看似随意地問了一句:“大家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

沉默,一片沉默中,褚辭認真望着柴悅寧,其餘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都沒誰說出半句話來。

柴悅寧看向老向。

老向撓了撓頭:“我都行,去哪兒都行,幹啥都行。”

盧啓舉了舉手:“尤老板不是送了我們輛好車嗎?我們開車去找杜夏?”

忍冬:“你想死的話。”

盧啓:“……那,那就這樣幹等着?”

“首先,車是借我們用的,弄壞了要賠。”柴悅寧說,“其次,我們不可能穿過升起隔離牆的城區,沒有明确的路線,就要在危險區中不停試錯……被那些異獸傷到的變異率有多高,基地應該都公開了吧?”

“軍方和治安所在城門口槍決了很多人。”忍冬低聲說着,指腹不自覺摩挲着輪椅的扶手。

“我們找軍方合作吧。”柴悅寧說着,擡眼望向盧啓,“主城軍方。”

盧啓:“……”

柴悅寧沉聲說道:“通訊器還在的話,呼一下你姐夫。”

盧啓:“……”

好一陣沉默過後,盧啓取下腰間的通訊器,反手丢給了柴悅寧:“我不和他說話。”

“我來說。”柴悅寧說着,剛低頭便看見了兩條來自“。。”的未聽留言。

柴悅寧點開留言,不算陌生的聲音,自通訊器裏傳了出來。

“盧啓,你離開六區了嗎?如果還活着,不管在哪個城區,立即聯系城防中心,讓他們送你回主城!”

“盧啓!聽到請回複!”

老向看了盧啓一眼:“真不讓人省心啊。”

盧啓翻了個白眼:“我是死是活輪得到他來管?”

柴悅寧站起身來,幾步走至房間角落,對那個無名的頻道做出了回應:“薛少将,盧啓一切安好。我是第十三傭兵隊隊長柴悅寧,小隊戰力相對完整,願為基地而戰,如有需要,希望能夠得到軍方指示。”

電頻發出後,便是一陣沉默的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新的訊息傳來。

薛舟:“基地需要每一個與異獸有過作戰經驗的人才。柴隊長,能夠得到你們援助,是軍方的榮幸。”

柴悅寧:“我們現在暫住九區,是否能為基地做點什麽?”

薛舟:“請于三日之內,全隊遷往主城。”

那位少将的聲音一如記憶中那般沉穩。

可不知為何,柴悅寧總覺得這聽似冷靜的指示,沉積着難以言喻的壓抑。

有那麽一瞬,她心中生出一個不好的預感。

她不自覺壓低聲音,認真說道:“請告知緣由!”

沉默似在那一刻席卷了她。

身後的每一雙目光,都靜靜凝視着她所站立的方向。

十數秒的靜默後,通訊器的那一頭,終于又一次傳來了回音。

薛舟:“最多三日,所有軍隊将從外城撤離,退守主城。”

柴悅寧的聲音止不住有些顫抖:“那九區和二區呢?”

薛舟:“基地會以合适的理由,在不引起群衆恐慌的前提下,将優質人口向主城進行轉移。”

——就算外城全部淪陷,主城也絕對能夠抵禦住異獸的攻擊。

——只是,主城又能容得下多少人呢?在有限的名額下,又有哪一部分人會被抛棄?

尤蘭的聲音,似回蕩在柴悅寧的耳畔。

她愣愣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

通訊器的另一端,那位少将的聲音冷靜而又無比疲憊。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軍方損失慘重,已無法收複外城。”

“不幸中的萬幸是,每一座外城建立之初,都有設置自毀系統,啓動開關就在主城。”

“柴隊長,基地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基地能夠收複地面信號塔,向浮空城求得支援。”

一片死寂之中,褚辭垂下眼睫,靜靜望着自己腳尖,思緒不禁飄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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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這不就來了嘛。

讓我康康是哪個大可愛還在管小黑藤叫諸辭,不可以哦,不好聽的,要改過來,褚[chǔ]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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