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卷十一·所謂情敵
夜色微涼,寂寥深沉。
從金縷坊回到府中後,嬴城并未驚動太多人。想着常曦應該早就睡下了,他便直接去了自己院子。遠遠地,卻見到寧祥守在門口正不停的走來走去。
嬴城覺得奇怪,出聲問道,“怎麽了寧祥,不在院裏待着,在這做什麽?”
轉頭看見是自家王爺,寧祥一臉如臨大赦的樣子,小跑至嬴城面前,“您總算回來了。”
以前外出晚歸也未見過這人如此着急,嬴城不禁好笑,“我只是出門時忘告訴你了,不用緊張成這樣。”
然而寧祥接下來的話卻讓嬴城暗道糟糕,只聽得對方說道,“側君下午來找您,晚上也在院裏等了許久,實在夜深了才走。說是您回來了就派人通知一下,好讓他安心。”
原本還算平靜的思緒猛地起伏晃動,嬴城這下開始感到不安了——因為私心是不想讓薊常曦知道自己去了那種煙花之地,所以走時誰都沒有告訴。卻忘了那人遲遲不見自己回來,肯定也會擔心。
想到這裏,嬴城蹙眉:都是在金縷坊和趙亭筠浪費了太多時間。
轉念又忐忑起來,如果薊常曦知道自己一直待在金縷坊……不知是否會不開心。除此之外,還有無雙的事情……
一旁,寧祥正要派人去告訴薊常曦一聲。
嬴城卻攔下了他,說道,“我直接過去便好,恰巧有事要和側君商量。”
攬曦閣,翠竹蔥郁,如入清幽山林。
因為薊常曦尤其偏愛這四季常青的修竹,嬴城便讓人在院子裏栽了不少。此時此刻,襯着淡雅月光,真是優美如同世外桃源。
沐塘看見嬴城這麽晚還特地過來一趟,很是驚訝,趕緊和自己公子禀了一聲。
薊常曦從房裏出來的時候,衣着整潔,發冠也未亂一絲一毫。
“王爺,”他笑道,“寧祥怎麽讓你親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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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見你,”嬴城走到薊常曦面前,“所以就來看看你。”
薊常曦笑意更深,沐塘乖巧的退了下去,給這兩人留下單獨相處的空間。
進了房,薊常曦給他倒了杯茶,便坐到了嬴城對面。
嬴城看向對方,“寧祥說你等了我很久。”
“只是去找你,你沒在,寧祥也不知道你去哪兒了,我有些擔心。”搖搖頭道,“其他倒也沒什麽。”
緩緩游走的暖流圍繞在心髒周遭,嬴城拉過他的手,說道,“抱歉,下次我一定先告知你一聲。”
“你若記得就說,不記得我也會等你回來。”
看眼前這人如此乖順,嬴城更加掙紮起來,到底要不要趁現在就把無雙的事情說與常曦聽?他會不高興麽?
經過趙亭筠這件事,嬴城覺得無雙那邊也不能再拖,一個趙亭筠已是如此,若再遇到其他秉性惡劣的人,豈不是更加遭殃?
可是對于常曦而言,這個決定又......
忍不住在心裏低低嘆息,嬴城覺得自己真是左右為難。
薊常曦看他神色變幻不定,便出聲詢問着,“出什麽事了王爺?”
算了,快刀斬亂麻吧——
嬴城決意豁出去,把事情說清楚,拖泥帶水只會讓事情越來越糟。
“實際上,有件事……”他狠下心道,“常曦,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薊常曦不知他到底要說什麽,只是見嬴城這樣猶豫,不由猜測到底是什麽事情會讓這人如此苦惱,輕聲道,“王爺請講。”
“其實,今天……我去了金縷坊。”
嬴城話一出口,薊常曦就明白了,他本就不是愚鈍的人。金縷坊......自己雖從未去過,但看對方的态度,也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嬴城的風流之名整個大梁無人不知,然而當真正聽見這人說出來後,又覺得頗不是滋味。他們不久前才互相明确了彼此的心意,現在嬴城轉頭就告訴自己他去了金縷坊,這到底算什麽意思?
薊常曦并未開口,實際上他有些薄怒,但又認為自己沒資格生氣,只能盡量平靜的問道,“王爺是想說什麽?”
這樣波瀾不驚的語氣倒讓嬴城猜不透對方在想什麽了。但對上薊常曦那雙比平日更加深暗的墨黑眸子後,嬴城才确定——這人對自己去金縷坊的事情很介意。
是否就此打住不再提起這個話題,還是一鼓作氣直接全部坦白?
最終,嬴城選擇了後者。
在薊常曦的沉默中,嬴城斟酌着詞句,把無雙的事情和這兩天趙亭筠的所作所為通通與薊常曦說了一遍,當然其中略過了自己穿越時空取代原宿主的插曲。
感覺手心有些出汗,嬴城才發現自己竟然在緊張,壓抑的空氣讓他心跳愈加快了起來,但這總歸是要解決的事情,無法逃避。
許久,嬴城聽見薊常曦低聲說道,“想必王爺已經有了決定,這種事不需要告訴我,喜歡自然可以接進府裏。”
嬴城愣住了,雖然知道這人對感情方面的事一向慢熱。可是在獵場,他們已經互表了心意,嬴城想着他應該是懂自己的,對于無雙這件事,嬴城是希望能好好和對方談一談,摒除隔閡和芥蒂。但薊常曦此刻不以為意的回應,讓嬴城惱怒并且隐隐的失落。忍不住冷笑道,“常曦倒是大度的很。”
“王爺風流天下,我除了道一聲恭喜,還能怎樣?”被嬴城的态度徹底激怒,薊常曦起身說道,“天色已晚,王爺也該回了。”
這人居然趕自己走?嬴城臉色鐵青,周身氣壓低的驚人。
薊常曦就當沒看見,自顧自的走到床邊。
兩人此刻都像一個火藥桶,一點就能燃。彼此在沉默中無聲的較勁,片刻,嬴城轉身就走。
真是一場不歡而散的談話。
大概是嬴城的怒氣太明顯,沐塘随後走了進來,擔憂的問道,“公子……你和王爺……沒事吧?”
“沒事。”薊常曦安慰沐塘,“不用擔心。”
坐回床邊,目光落在手腕那個紅田玉镯上,他終是在心裏自嘲了一句:薊常曦啊薊常曦,還是別把自己太當一回事比較好。
這一晚,注定兩個人都睡不踏實。
嬴城其實也不願意和對方鬧成這樣,一個人在黑暗的房間裏待了很久,覺得始終是自己貪心了。他不想和常曦争吵,也不希望無雙被人欺負。
在未穿越前,這具身體的原宿主和無雙可謂甜蜜恩愛,自己不但奪去了原宿主的身體,也抹殺了原宿主的感情。
他是嬴城,但不是以前那個嬴城。
他有着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情。
現在的自己不愛無雙,嬴城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事實。
同時,他又比任何人都明白,現在的自己喜歡着薊常曦。
但就算只是為了讓原宿主安心,他都有義務也有責任把無雙接過來,至少讓人過得安穩些。
然而,他仍舊不太敢告訴薊常曦自己是千年之後穿越而來的,他怕看到對方懷疑和恐懼的目光。在有所隐瞞的基礎上,兩人之間不可避免的出現了矛盾。
之後的幾天,嬴城就沒個笑模樣,沉着個臉讓寧祥覺得壓力相當之大。趁着閑餘時間,寧祥趕緊抓住沐塘追問到底出了什麽事,怎麽那晚去側君院子待了一會,就成這樣了。
沐塘正好也為這事發愁,兩個人難兄難弟,瞬間有了終于見到戰友的感覺。
這日,嬴城去金縷坊看望了一下無雙,見那人傷口好得差不多了,這才稍稍放心些。到了府中後,又想起自己和常曦已經互不搭理好多天,于是下意識地往攬曦閣方向看了一眼。
身邊的寧祥一直仔細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見嬴城這樣,立刻機靈道,“側君在院子裏呢,今日薊家的人過來看側君了。”
嬴城一怔,重複道,“薊家的人?”薊老将軍和薊家二公子都在北疆,唯一在府中的只有薊常曦的大哥,可他雙腿殘疾,應該不會輕易走動,難道......是出了什麽事?
想到這裏不免擔心起來,問道,“來人可是薊家的大公子?”
“并非薊大公子。”寧祥說道,“那人看過去身體好的很,說不定還會點功夫。”
那就奇怪了,留在王城裏的薊家人還有誰?
不太放心薊常曦,嬴城便朝攬曦閣走去,打算看看到底是薊家的誰來了王府。
院子裏很安靜,也沒有見到沐塘。當下覺得奇怪,嬴城才走至窗欄邊,便聽見了房中傳來的交談聲和笑聲。
那是屬于薊常曦和另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窗戶并未關緊,所以嬴城光明正大的就可以看到房內景象。的确,正和薊常曦相談甚歡的男人,自己沒有見過,但那明顯是一個楔。
——薊家有這號人麽?
那兩人聊得甚是愉快,根本沒有注意到臉色不怎麽高興的嬴城。
自從和薊常曦為無雙的事情不歡而散後,嬴城還沒見過他這般好心情,而且讓對方心情好轉的人還是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家夥。所以嬴城現在心裏很是不爽。
忍不住默默腹诽——不過是些日常瑣事,有什麽可談的。
他既不走也不進去打招呼。
接着沐塘從後院慢慢走了過來。
見嬴城在這裏,沐塘匆忙就要行禮,卻被一個眼神止住了動作。
兩人一遠一近站在門外,門內是陣陣笑語。
唯恐嬴城誤會,沐塘想解釋卻沒得到說話的允許,就怕貿然開口會被怪罪。
嬴城聽見那個陌生男人說道,“現在你到了睿王府,想再見一次也難了,多照顧自己。”
嗯了一聲,薊常曦說道,“薊家也就多拜托你了。”
“不得了。”那人哈哈一笑,“你來這兒不過一年,就和我客氣成這樣。”很是親昵的碰了一下薊常曦的臉,“我得回去和你大哥告告狀。”
早在那人碰到薊常曦的時候,嬴城臉唰的就黑了下來。
之後薊常曦又半分抗拒都沒有,嬴城更是越來越怒。
沐塘急的額頭都冒汗了。
不願再多留,嬴城也不想進去詢問,他現在煩得很——那個陌生男人絕不是薊家人,那麽他到底是誰?和常曦那麽親密。
“王爺......”看他要走,沐塘還是喊了出聲。
房中的談話戛然而止。
嬴城也不理會。
等薊常曦出來時,那人只留下了一個背影給他。無奈牽了牽唇角,想着嬴城可能誤會什麽了。
“是睿王?”和薊常曦交談的男人走到了他身邊,這人一襲深色長衫,寬肩窄腰,面容俊挺,見薊常曦有些困擾,便打趣道,“怎麽?怕他生氣啊?”
“師大哥......”薊常曦嘆道,“別取笑我了。”
在院子裏坐了半天,一直到晚上,也沒等來某人的解釋。
嬴城徹底生氣了。
恰好在這時,寧祥叩門說道,“王爺,側君來了,就在外面。”
“......說我睡下了。”嬴城稍稍傾身就把燭燈給吹熄了。
“可是......”看嬴城不太高興,寧祥也不敢直接去勸,只能不停在心裏嘀咕——王爺還真是別扭啊,明明之前都在盼着側君來,現在人來了又賭氣不見......不免扶額:以前還不覺得,怎麽現在和側君在一起後,王爺變得越來越小孩子脾氣了?
見嬴城不打算改變主意,寧祥只好出去回話。
于是,這樣拒絕的後果就是,兩人開始徹底冷戰,頗有幾分“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這樣幼稚的感覺。
就在嬴城以為他們之間的關系将一直這樣下去的時候,朝堂之上,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打破了這場僵局——鄰國動蕩,北疆不穩,邊境蠢蠢欲動。
而薊常曦,則要啓程前往北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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