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卷四十二·最後一役(上)

第43章 卷四十二·最後一役(上)

如今的軻坪鎮再不是以前太平長安的模樣,人們臉上都帶着或多或少的忐忑與不安,街上也冷清了下來。

這一切都是因為戰事的緣故。

駐守軻坪的将領特地過來接引嬴城,一路上講了不少北疆的情勢。

“現在兩軍對抗愈加緊張,浒牢關的危機一直沒有消除,倒是近幾日交戰,又折了一位總兵。”軻坪駐将搖頭道,“楚國這次是準備了已久,再這樣下去……大梁怕是……”

嬴城豈會不懂他的意思,靜默片刻後問道,“那麽薊老将軍呢?他們也會來軻坪鎮嗎?”

“王爺,薊家的人今日應該已經到了浒牢關。明天,我會派人送你和薊側君過去。”

點點頭,嬴城此刻心裏也不安寧。浒牢關是抵禦楚國的一道重要關卡。只要能守住,那麽取得勝利還是有很大希望。但現在問題是……浒牢關還能抵擋多久?兩國現在的具體戰況又是如何,這些……只能等到去了浒牢關才知道。

嬴城轉頭去看薊常曦,果然那人也是眉頭緊蹙,面色凝重。

入夜,能聽見窗外風刮過樹葉的沙沙聲,偶爾還有不知名的鳥嘶鳴過空。一片月光落進了房間,身邊的人卻依舊輾轉難眠。

“常曦,別想了。明天就能到浒牢關,到時一切也都清楚了。”

“我知道……另外,我也考慮了很久,不如你還是留在軻坪吧,我去浒牢關和父親他們會合。”

嬴城很是不贊同,“怎麽又說起這個了,我們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嗎,我陪着你。而且這段時間你身體一直不好,我更不可能放心了。”

薊常曦也明白嬴城有時候決定的事情,沒人能改變,包括自己也不行。可是……這次不是鬧着玩,若真的再也回不來……那該怎麽辦?自己和薊家可謂以死明志了,但嬴城何其無辜?

腦中思緒紛亂,心口又開始發悶,他擡手輕輕按了按,想要壓下那股不适感。

嬴城有些緊張的問道,“又不舒服了?我去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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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可能這段時間事情太多才會這樣。等真正到了疆場,也就沒這麽嬌氣了。”

“可你這段日子基本都是如此,有時吃東西還會想吐,不讓大夫來看看我不放心。”

“真的沒事,”薊常曦抱住嬴城,“若我難受,肯定會說的。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走一段路。”

嬴城被他拽的緊緊的,也沒法動彈,只好作罷。

次日,天剛蒙蒙亮,他們就啓程去往浒牢關了。

這一路,幾人都很沉默,就連平時喜歡熱鬧的寧祥也不怎麽言語,大約是戰争的氣氛越來越濃,每個人此刻心中都異常沉重。

北疆滾滾黃沙和冷冽的寒風像是要為氣氛多添幾分蕭瑟,此情此景,竟是讓人無端生出幾分惆悵和軟弱。

而當嬴城重新見到薊宏之時,這位昔日的定北大将軍蒼老了很多,也瘦了很多,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卻不退分毫。

“将軍,這段日子你受苦了。”

薊宏之搖頭,面色有些動容,連嘴唇都在微微顫抖。片刻,只見他突然跪在嬴城身前,還欲磕頭,被嬴城及時攔住了。

“将軍,你這是做什麽?”

“連累了王爺,老臣深感不安。讓您陷入這種境地,老臣……”

這時,薊常聆也跪了下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薊家變成這樣也是我的錯,王爺受累了。”

嬴城見他們這樣,心中很是不好受,眼看薊常曦也要陪着那兩人一同跪在自己面前,他終于生氣了,“夠了,現在還是講這種話的時候嗎?将軍,薊總兵,楚國就要攻入浒牢關了,我們不是更該關心怎麽盡快去平息動亂,然後全身而退嗎?現在攬責任根本毫無意義。”

“……是。”薊宏之終于說道,“王爺說得對。”

畢竟現在最重要的是贏得一場勝利,或是至少勢均力敵,而不是一直處于挨打的狀态。

軍營中,薊家軍已經全部集中在了這裏。他們臉上沒有過多表情,但眸子中的不屈和堅決顯而易見。他們沒有抱怨也沒有憤恨,只是接受了所有的一切,浒牢關一戰或許是他們的最後一戰,為了薊家也為了自己,他們堅定而無畏。

只是小鶴看見薊常曦的時候,依舊和以前一樣沒有克制住的撲了上來,一邊說着“常曦哥哥我好想你啊。”一邊抱着不肯撒手。

常曦親了一下小鶴的頭發,說道,“我也很想你們,終于又見到你們了。”

雖然氣氛緊張,寧祥還是忍不住對小鶴翻了個白眼,“一點長進都沒有,那麽愛撒嬌。”

嬴城難得有心情開玩笑的捏了一下寧祥的臉,“你當時堅持要來的時候,也和小鶴差不多啊。”

寧祥不服氣的哼了一聲。

随後,在他們到達浒牢關的十多天裏,親眼見證了這場戰争到底有多艱難。

不利的局勢,低落的士氣,以及最重要的……糧草補給不足。楚國出擊聲勢懾人,且是有備而來,根本無懼大梁的進攻。

在兩軍對壘的失敗後,大梁只能死死防守。然而這樣死扛又能扛多久?現在敵強我弱再明顯不過,浒牢關所謂的守城也不過是茍延殘喘,相信在楚國這樣強大的攻勢下,城破兵敗不會太遠。

就在嬴城煩惱的時候,薊宏之又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赤渡古城的糧草恐怕已經不足以支撐太久了。更糟糕的是運輸糧草的廣濟官道已經被楚國士卒給截斷,其他路多狹窄難行,加上北疆天氣變幻莫測,冒險用其他棧道運送糧草很容易遭遇未知困難。現在,浒牢關猶如一座孤城,只需彈盡糧絕,敵方便會來個一網打盡。

也就是說,趁着糧草還夠用的時候,他們必須想個法子,突破重圍。

嬴城及其他人借着夜燈查看四周地勢圖,希望能想到一個有效的方法。

正在商讨間,卻聽見外面有士卒傳報,“将軍,王爺,剛接到信函,王都那邊有人過來了,來的人是……”

嬴城挑簾而出,問道,“是誰?”

“回王爺,來的人是太子殿下。”

嬴岚?有些微微的愣神,繼而很快反應了過來。嬴岚肯定不是一個人來的,或許是帶了朝廷上的精兵,當時嬴從煜說絕不會助薊家一兵一卒,現在又是為何?想來還是為了北疆吧,畢竟是自己的國土,怎麽也不該拿這種大事和自己兒子賭氣。

嬴城說道,“可知太子什麽時候到?”

“暫時還不知。”

衆人間突然有聲音說道,“要是能守到太子殿下帶着援兵來,說不定還有轉機。”

嬴城沒有說話。

其他人倒是覺得可行,反正也已經守了這麽久的城,再多堅持幾天,等到強援到來說不定就有翻身之力了。

可惜的是,他們雖是這麽想的,現實卻不盡人意。

在這幾天中,楚國開始行動了,又一次發起了進攻,而這次險些就要攻破浒牢關大門了。

好在最後關頭,大家死死守住了城門。

然而經過這一次後,嬴城也發現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嬴岚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到,糧草越來越少,敵軍攻勢越來越強。

是該适當反擊一下了,而這一下必須對楚軍造成一定傷害,因為這是北疆士卒的拼力一戰。

自那日危機之後,北疆衆人更加不敢放松警惕。巡夜的将士謹慎更甚從前。

薊常曦和小鶴像往常一樣,在營帳之間巡視了一圈。好在沒什麽情況,夜裏安靜得很。兩人正欲回去,薊常曦突然頓住了腳步,他眉頭微蹙,只因一股毫無征兆的窒悶感湧上了胸口,與此同時,他有些想吐。

小鶴緊張的問道,“常曦哥哥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沒有。”薊常曦不願讓他擔心,勉強笑道,“可能是累到了,我們回去吧。”

“嗯,好。”

就當薊常曦想要邁步時,眼前驀地一黑,腳下有些失重,一個踉跄險些跌倒。好在小鶴眼疾手快把人抱住了。

“你別吓我啊常曦哥哥,你到底怎麽了?”小鶴急的不行,偏偏薊常曦此刻又沒法開口。

左顧右盼了一會,小鶴決定還是先将人扶着就地歇會兒。

看眼前這人依舊垂目有些氣喘,小鶴握着薊常曦的手,探了探脈。醫術方面雖說不精,但自己也是通那麽一點兒的,替人把個脈基本沒問題。

手指動了動,小鶴原本盛滿了擔心的眸子裏出現了一點疑惑,他又仔細診了一會脈,那點疑惑徹底變成了驚訝。

他對上薊常曦望過來的目光,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

“常曦……哥哥,你……你……”

“小鶴,莫非我身體真的不太好?”薊常曦看他這副樣子,也只以為自己是真的生病了,否則對方怎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再讓我看看。”小鶴有些不信邪的重新将手指放在薊常曦手腕上,确定再三後,呆了片刻,才愣愣的說道,“常曦哥哥,你這段日子是不是經常覺得勞累,想睡覺?”

薊常曦不明白他為何這麽問,卻還是點點頭。

“那你是不是經常會氣悶難受,吃不下東西,有時候還會想吐?”

“你怎麽知道?”

“我……我給你診了脈,我肯定知道啊!”小鶴說道,“常曦哥哥,我說出來你別被吓到啊……”

“別鬧了小鶴,快說。”

于是,小鶴這回倒是十分快速的回答了他,“常曦哥哥,你身體裏現在住了一位小公子了。嗯,已經兩個月了。”

兩人之間出現一陣詭異的沉默,然後薊常曦幾乎是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眼,說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開我玩笑。”

小鶴簡直要瘋了,“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找個大夫來看看,絕對和我說的一模一樣!常曦哥哥,你真是太馬虎了,有了身孕自己都不知道,王爺也真是的,你倆這樣可怎麽行啊?”

“……你說的……是真的?”

“我對天發誓!你真的真的是有身孕了,如果我說假話,就天……”

薊常曦拉了他一下,“小小年紀別說這種毒誓。”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以至于一下子沒法完全相信,然而薊常曦還是将手輕輕覆上了自己的腹部,如果小鶴說的是真的,那麽……真的有一個生命在自己身體裏了嗎?

他仍是覺得神奇。

小鶴站起身說道,“我得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王爺和大家!常曦哥哥,我扶你起來。”

“不……”薊常曦有些猶豫,“先別和他們說。”

“為什麽!”

為什麽?當然是因為……現在不同往日了。

危急關頭……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到戰争結束。即使得以結束,但戰争失敗,自己也難逃一死。況且如今局勢艱難,恐怕是無法堅持太久了……而這個孩子,他自然想要這個孩子,這是他和嬴城的孩子,他們在一起這麽多年,可惜……

如果告訴了嬴城這個消息,而自己不幸死在北疆,那麽這個孩子可能會就此束縛住對方的一生。薊常曦不願這樣,他希望嬴城無論何時都可以自在的活着,不要因為薊家或是孩子內疚負罪一生。所以他選擇暫時隐瞞這個消息,若都能活下去就好了。

像是堅定了想法,薊常曦的手指輕輕動了動,如同安慰那個小小的生命一般:盼兒,你一定要乖一些。爹爹不會扔下你的,所以你也要堅強一點。

此時此刻,小鶴也明白了對方的想法,他非常不贊同,滿臉不高興。

兩人回到帳子裏時,正好大家都在。

嬴城上前幾步把人拉到自己身邊,“我還說你們巡夜怎麽這麽久,本來這幾天身體就不好,還要硬撐。”

薊常曦笑了一下。

小鶴不滿的嘟囔了幾句,然後在薊常曦望過來的時候自動消聲了。

“正好你們回來了,剛剛我和薊将軍還有二哥商量了一個法子,常曦看看行不行。”

強自按捺下心中亂七八糟的情緒,薊常曦開口道,“是什麽?”

“夜襲楚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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