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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打字、歸檔、數據搜集、電話接聽轉接、開會随侍做記錄,就這樣。
這樣可以發呆半天的工作,薪水竟然比她原先的還高。
她也不需要特別打扮。套裝加淡妝,他沒嫌,事實上,應該說他根本不會注意吧。
不過,讓管觀覺得奇怪的是,羅善淵的領導風格是“沒有領導”的放牛吃草,後來提及此事時連楊芊汝都覺得意外。
他不主動約談下屬,在定期會議上也是安靜地翻着資料聽報告,最多“嗯”一聲或伸指欽點下一位,從頭到尾,表情都沒變。
他的作風她要有意見也沒權限,但她感激他從沒臨時丢工作害她加班,所以每天五點半一到,她就收拾東西——連打卡都不需要——趕回老東家免費加班。
她的前任老板當初聽到她要離職到四維當秘書後,瞪了她快一分鐘,才用力說着“你會後悔”四個字。
她傻笑以對。這決定太倉促也不甚負責任,所以她主動提出每天下班後,趕回來做案件交接與整理,整整交接了十天。
白天的工作發呆且錢多,晚上去加沒錢班。
這是管觀進入四維航空前十天的詭異狀态。
唯一可惜的是,她老哥難得回家,她卻沒能和他一起好好吃頓飯。
一間安靜的酒吧裏,只有小貓三只,音樂聲幾不可聞,連吧臺前的兩人都以低音量交談。
“原來憑打字測驗就能選到學長要的人,那我根本不該浪費時間面試。”
陳奕茹睨了眼最隐密的角落,邊嘆邊怨。雖然這樣說着,但其實她心裏明白,有些秘書很快陣亡的原因再簡單不過……
最隐密角落坐着的,是面無表情、在閱讀文件的羅善淵。
“你早該知道,善淵他對小事沒耐心。”她身旁一名斯文的男子微微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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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早該知道。但那管觀本來壓根就像是來玩玩的。”陳奕茹還是很悶。“我當時沒時間等人考慮,學長砍人的速度害我差點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笨!”男子敲了陳奕茹的頭。“你是他前幾百任秘書,還不知道他要找什麽樣的人啊。”
“是啊。”陳奕茹再度轉頭望向她的前任上司,嘆了一口氣。
算是提攜後輩吧,當初羅善淵到四維大飯店進行改革,找她這個學妹當秘書,累了一年;而後,他向最高層引薦她任人力資源部經理,自此後,她的胃藥就一直備在身上。
羅善淵的布棋她知道。身為第三代次子,他總有一天會被抓到四維集團旗下、到那最龐大的四維航空作整頓,為避免路上石頭太多,她是後援。
雖然只能在跨部門的人力招募與調度上幫忙,但陳奕茹仍是戰戰兢兢,全力以赴。
幸好羅善淵上任後的第一個月都是按兵不動的觀察期,“副總秘書”一職重要性還不高,否則光是那前七任秘書,陳奕茹想到自己算是難辭其咎,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小茹,我那報告會害多少人被砍?”
聞言,陳奕茹對身旁男子假笑一番。
他是羅善淵的死黨宋晨,本業是搞實驗劇團的,但找了人進四維業務各部會當清潔工,搜羅八卦耳語,每周彙整報告一次,很狠地玩陰的,但有人不怕隔牆有耳,就要有本事接受考驗證明實力。
“暫時還不會。”陳奕茹好笑地回着。“人事異動,一個月後見各大報。”
“你是說,到時候他會砍不少人,害你很忙?”宋晨咧嘴一笑。
“只要不卡到空服員招募期,我才不怕。”
“說到這,”宋晨又是微笑,“若有美麗的應征者,你可以替我發名片,我這邊缺新血。”
陳奕茹給他白眼。“你覺得想考空服員的,會想去你那吃不飽的實驗劇團?”
“誰說得準。”宋晨聳肩,瞧了眼羅善淵。“善淵要看完那些,只怕還要一段時間,你要和我一起等?”
“或許他看到讓他吐血的,會急着先砍人。”陳奕茹語氣帶嘆:“我還是等着,以防萬一。”
“你呀,”宋晨拍了她的頭。“善淵他這人,你要跟他比耐心,恐怕得下輩子了。”
陳奕茹沒有回話。她知宋晨先前那“你呀”二字,是在說她笨,暗戀一個永遠不可能回應她的人。
在羅善淵眼裏,除了他母親,女人只有三種:一種是絕世美女,他會當好風景多欣賞兩眼;第二種是能交代工作的,他不看臉而是看腦子;第三種,是隐形人。
“既然如此,”宋晨打斷陳奕茹的思緒,“反正酒吧今日休業,咱們不需端盤子,那就來打牌度過漫漫長夜吧。”
“嗯。”陳奕茹點頭,跟着又笑,“可不可以先叫學長調酒給我們喝?”
“搞不好善淵會肯。但這種找死的事,還是你來做。”宋晨笑得很賊。
陳奕茹回瞪一眼,嘆口氣,起身自己準備飲料去。
咳咳!救命啊!
管觀差點噴出好大一口水,為免殃及計算機或衣服,她連忙吞回,反而嗆到了。
老天爺,她剛才是聽錯了嗎?
那個除了講電話,幾乎不出聲的羅先生,不僅破天荒要她約各個經理做會前報告,還開口回應了。
只不過,雖然是關上門,雖然是放低聲音,但他那中低音折損人的音質還是很紮實,能穿牆傳到她耳裏。
“長篇細節占一半,因應策略和作法只有一頁,”羅善淵的聲音很平穩:“你是在浪費誰的時間?”
主管票務的經理回答了什麽,管觀沒聽到。
“明天同一時間,重新報告。”羅善淵指示。
跟着,一臉愕然與神色慘白的中年男子踏出羅善淵的辦公室,向管觀說了明天來報告的時間後,緩步離去。
不到一分鐘,計算機屏幕蹦現訊息,羅善淵傳信過來,是共享檔,他的行程表。
內線響了,他找她。,
“下午四點通知所有經理,這周的部門會議取消。”
“好。”管觀點頭。
羅善淵沉默三秒。“我明天的外出行程,你幫我改約時間。之後有變動也一樣。”
“好。”管觀呼口氣。“改敲的時間,需要先和羅先生确認嗎?”
“不需要。”三個字,說完即挂斷。
管觀眨眼,沉思片刻,才開啓他的行程表,先參閱他一個多月來的行程安排,再開始打電話和對方改約時間。
嗯,很好,有人把她由3006升級到奔騰系列了,工作多了舊數據比對、分析與摹拟。
但接下來一整天都很慘,管觀不能塞住耳朵,只能聽着羅大人不斷損人。
原來他取消明天的會議,就是打算今天開罵。對像:所有人。例如:
“你的分析和結論不一樣,鎖定族群這部分,你自己覺得呢?”這是羅善淵對主管旅行社業務的經理說的。“明天同一時間,重新報告。”
“這部分數據和航務部有差異,你看一下。”他還給人看數據的時間,才說明天同一時間再會。
不過,也有例外的。
客服美麗女經理才進去五分鐘,報告就被退,被要求重拟,明日再來。
掌管航班計劃的老經理就沒被批,羅善淵反而是問他手下員工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