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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觀假借倒水,晃到茶水間片刻,又晃回座位,行經羅善淵門口,偷瞄機器人一眼,機器人以手撫着下巴,一邊盯着電腦熒幕。
前任上司低EQ加上現任上司冷面殺手,只要能适應這兩種類型,以後她管觀遇到再難纏的老板也不怕。當然,色色的老板例外,那樣的老板,她會直接閃人。
“觀觀這工作好。”管媽媽說,“每天都能回家吃晚飯。”
“嗯,這工作好。”管爸爸贊同點頭。
“害我胖了三公斤!”管觀夾起鹵蛋配飯,滿臉解饞模樣。以前工作要跑來跑去,現在坐着的機會多,還定時定量,後遺症于是産生。
管媽媽最愛女兒的不挑嘴,什麽東西送到她嘴裏都像是山珍海味,總讓她這個作菜的人很得意。“你每天準時下班,主管沒說話吧?”
“沒說話。”管觀簡答。有一次中午到餐廳用餐,就聽到衆人議論她上司不愛加班,最晚六點半一定走人。
“那是好主管啊。”管媽媽很滿意。
“是好主管。”老爹眼睛盯着晚報,覆述表贊同。
“而且還不需要幫他處理私事。”管觀猜機器人根本沒有私事,就算有也是回家插上電源充電。“沒有那種像八點檔演的,幫老板訂花給情人啦,接待美麗的未婚妻啦,都沒有。”
說到這裏,管觀才發現,她連羅善淵的私人電話都沒接過。他的手機應該是開震動模式,好幾次她沒聽見電話響,卻瞧見他在聽電話。
“真的啊?”管媽最愛看八點檔,有點不信。
“嗯。”管觀點頭。她也才接觸過兩個老板,前一任那個,她知道有個小妾存在,但公關高手也沒讓他人經手相關的私事。“電視演的并不是真的。”
管媽媽皺眉。“應該還是有。小齊以前打工時,他老板就有這樣的狀況,小三還是公司會計呢。”
“哈!老媽好八卦啊。”管觀笑了。“我上司是機器人,沒私事給我做。”
“你上司是機器人?”老媽瞪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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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老爸擡頭以對,滿臉疑惑。
管觀奸笑,老爸總算擡頭了。
對于老爸總是覆述人家後頭幾個字,一副好像在與家人對話的鹦鹉模樣,管觀曾經好奇問老爸,老爸那時呆了片刻,才說下班後他腦子一片空白,非要休息兩三個小時才能恢複正常。
老媽早習慣老爸左耳進右耳出,但管觀偶爾總愛逗弄老爸,故意引起他注意。
“對啊,我的上司是機器人。”管觀笑岔了,差點噎着。
名門富豪之後是機器人簡直沒道理,驚得兩位老人家停下進食動作,狐疑地等女兒解釋。
管觀說明她這般定義羅善淵的理由,于是老媽努力想像羅善淵的表情與行為,老爸則皺眉深思。
“這樣的上司,哪是機器人,是好上司。”老爸認真糾正女兒的觀念。
“管先生,你也這麽認為?”老媽确認問着,等老公點頭,又對管觀瞪眼。“你啊,又不是選老公,上司公事公辦才好,沒事串門子獻慇勤的那種才有鬼。”
“我沒說他是壞主管啊,”管觀好笑地扒着飯。“我只是說他像機器人嘛。”吞完飯又是笑嘻嘻。
“機器人?”老媽不以為然地瞅了女兒一眼,借題發揮說起隔壁的王太太給孫子買了一只機器狗,一只好幾萬呢,假狗還會汪汪叫之類雲雲,就像真狗一樣。不過既然買只像真狗的機器狗,為什麽不幹脆養只真的呢?
此後,一家三口就此各自表述,不過主要都是兩個女人說得多,鹦鹉老爸只是偶爾點頭串場罷了。
飯後管觀幫忙收拾,陪老爸散步一陣,又幫老媽跑腿買些家用品後,晃回房,拿出當初楊芊汝偷渡給她的影印資料。
關于羅家內幕,可精彩了,另一回她去餐廳用餐時就聽見相關的。
羅善淵的老爸羅治賢,有一個老婆和四個情人。情人們散居各地,兩個在臺灣,兩個在國外,反正羅治賢坐飛機不用錢。
法律規定一夫一妻,但羅治賢沒犯重婚罪,有外遇情人,道德有瑕疵,在法律上則是通奸,但這是告訴乃論罪,元配不告,法律就不理,老婆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人家的自由。
羅治賢的七兒一女中,正室生了四子,另外四個是情人們分別貢獻的,而羅善淵就是大情人的兒子。要不是雜志做了張表,将所從所出的關系圖交代分明,否則光看內文描述,還真教管觀一頭霧水呢。
不過,雜志被告、被迫下架的原因不是因為羅善淵老爸的情史,而是由于內文寫的“內鬥”二字。
情人們所出的三男一女中,由于兒子對嫡系威脅較大,為的是羅家的接班地位,所以雜志将庶出的三個兒子定名為“邊陲三人幫”,指的是他們更為低調、更遠離核心的行徑。
“邊陲三人幫”當中的羅家老二羅善淵畢業役後到美國留學、老三羅善仁考公職當氣象觀測員去了、混血兒老七羅善時長年在英國,完全符合邊陲定義:不進四維集團工作。
但随着羅善淵取得企管碩士回國,入主四維大飯店改革,成效顯著,成為老大的眼中釘,是以引起“內鬥”一說。
就是這“內鬥”二字讓羅家提出告訴,指無事實根據,八卦雜志妥協和解賠錢并将雜志下架回收。
好混亂好可怕的家族啊。管觀以此作結論。
這雜志是三年前的,管觀當時在準備畢業考,不少同學想當空服員,又正值四維的空服員招募期,所以她聽過這篇報導,記得媒體還炒了一陣子。
只不過近年來事過境遷,羅家對自家規律更嚴,所以小道消息少了,僅在企業內部的洗手間、茶水間和餐廳傳遞着。
機器人在成形前的原形是什麽模樣呢?
管觀盯着雜志上的照片,羅家自家餐敘照像是被偷拍的,不甚清晰,照片裏的羅善淵正聽着另一人說話,俯首四十五度,難怪楊芊汝認不出本人。
和羅善淵說話的是老三羅善仁,挂着溫和的笑,顯然比羅善淵好相處。
若照片會說話,由正中央的羅家正室四子高談闊論模樣,對比一角羅二、羅三沉靜姿态,就不難理解“邊陲”的意思。
嗯,機器人會那麽難相處,管觀幾回分析下來,總算漸漸了解。
每周三休業的“四行倉庫”酒吧,名義上的所有人是宋晨,但其實是四人合夥,另外三人為羅家兄弟,即羅善淵、羅善仁,以及羅善時。
氣象觀測員羅善仁每隔一個月現身,顧店一個月,另一個月上山工作;老七羅善時在攻讀博士學位,只有在放大假時才會回臺灣。
酒吧名為四行倉庫,原因之一是四個老板個個不同行,另一個則代表他們堅守某種程度的底線,不容他人侵犯。
每周三休業,是他們放松的時刻,若逢羅善淵任新職,則是宋晨提供內幕的時機。
“小茹今天沒來。”宋晨進入店內,晃眼一圈,如此結論。
“她三十了,家裏人逼她相親去。”在吧臺裏調酒的羅善淵回應。
“嗯。”宋晨的應聲內有涵意。
但羅善淵只是淺笑。
“善淵,來杯威士忌蘇打。”宋晨好笑吩咐着。
“沒問題。”羅善淵揚起唇,仍是調着自己要喝的螺絲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