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複蘇前9

他們來到了三樓，相比于一樓，三樓要清冷許多，陸希臣踏上臺階最後一步時，腳底柔軟得不像話，仿佛踩在了雲端，險些站不住。

陸希臣的呼吸不禁停滞，入目是一片金色系的裝修，連至腳下的地毯金黑線相勾，華麗繁複，無處不顯露出主家人的富貴，但也不會讓人覺得俗氣。

随之，是其中正在交談着的人停止了話頭，向他們望來。

陸希臣身體緊繃，努力維持着淡定和從容。

“小奕，你到了啊，快過來坐。”場內有兩個女人，氣質相近，容貌相似，雙方應該是血親，說話的是年紀較輕的，對戚奕很是熱情，另一位就冷淡些。

“姨媽。”此刻的戚奕變得乖巧了幾分，但看他帶着一個男人見家長，哪裏是真的乖巧，陽奉陰違罷了。

“臭小子，還不叫人。”面相儒雅的中年人瞪一眼戚奕，“你身邊的孩子不給我們介紹介紹嗎？”

戚奕側首看了看陸希臣，旋即輕咳兩聲道：“外公、爸、媽、姨媽、姨父、妹妹，這是我朋友——陸希臣。”到底沒直接丢炸.彈，把家裏人氣個倒仰。

但是，戚家人早已放話讓戚奕帶戀人回家，即使沒言明陸希臣的身份，衆人也心知肚明。

“過來坐。”之前被戚奕叫姨媽的女人打破沉靜的場面，就像是真的招待自家外甥的朋友的态度。

戚奕卻也沒有多少心虛，面對家人隐晦的怒目當空氣，主動拉住陸希臣的手，半點不客氣地就坐到左側空着的沙發，正好就只有他們倆人。

那點怒目頓時轉變為嫌棄。

“坐那麽遠幹什麽，到我們中間來。”戚爸爸——那位面相儒雅的中年人發話，說着還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戚奕你坐我身邊，你朋友做你姨媽那邊。”

看起來是成心要拆散他們兩人的親密。

戚爸爸和戚奕姨媽相隔了一截沙發，兩位長輩各坐一頭，中間插着其他親人。

戚爸爸的話方落，氣氛霎時凝沉許多，因為戚奕完全沒有要聽話的意思，穩穩翹着二郎腿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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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自己兒子出現開始就未曾開口的戚夫人臉色逐漸冰冷。

眼瞧着場面難看，一道脆生生、軟軟甜甜的女聲小聲道：“哥，你坐我這兒吧。”

一位穿着白色蓬蓬襦裙的小姑娘站了起來，樣貌着實漂亮，鼻子和戚奕幾乎一樣的高挺，膚色極白在富麗堂皇的背景裏，像是一副歐式油畫。

戚奕能跟大人置氣，總不能和小孩子見識吧。

充當透明人的陸希臣聽到耳畔傳來絲嘆息，餘光捕捉到身側窸窣的動靜，下一瞬他瞳孔縮了縮。

“這是我的答案。”戚奕攬住陸希臣的腰，稍稍施力将人帶到自己懷裏，“沒有什麽好多說的。”

“……”

一股熱氣直沖陸希臣腦門，他的腦子在人做出這個意外動作後，亂成漿糊，險些沒燒着，然而他傻得反應不及，卻有人徹底怒了。

嘭地一聲，裹挾的勁風擦過他的頭頂，緊接着是清晰地脆瓷炸響。

陸希臣看向撞到堅硬的牆面而四分五裂的茶杯，滾落一地的碎片和水漬。

而此時，攬住他的人帶着他站起來。

“媽，少生氣容易長皺紋。”戚奕注視着優雅端坐的婦人，“既然人已見到，那我就先走了。”

“站住。”那位婦人終于開口，詠出的調摻着絲滑音，非常好聽。

回過神的戚奕姨媽安撫她：“姐姐，有話好好說，可不興動手。”

“阿奕。”場內真正的主人慢聲道，比誰都有份量地叫住打算開溜的寶貝外孫，“你媽性子不好，你不樂意跟她待一起，那我這個外公的生日你也不樂意？”

陸希臣注意到拉着自己的人有些猶豫，畢竟是老人家的壽誕，沒必要在今日鬧得這麽僵，他考慮着要不要阻止一下對方，但轉念一想自己又是哪種立場管戚奕的事，他拿着對方的報酬，是要跟對方辦事的，怎能插手金主爸爸的想法。

遲疑的功夫，失去了最佳時機，戚奕對當前的狀況做出了回應。

“外公，我不想毀掉您大壽的日子，只好先行離開，您的禮物我已經備好收在儲物室，您等會兒去拆看吧，以後我也會多來看您的。”完全不給機會，戚奕拽着陸希臣迅速走下樓梯，作為擁有體面包袱的戚家人也不願大喊大叫強阻鐵了心要跑路的戚奕。

“戚曼茵！”老頭子朝自己的親生女兒發起火，“你把我外孫氣走了，你也跟我滾。”

……

走下樓的陸希臣掙開了戚奕的手，掩飾般地整理似乎生起褶皺的衣袖，他低聲道：“戚先生，咱們是回去了，對嗎？”

戚奕變得空落的五指收緊，拿眼瞥過他：“嗯。”

“那戚先生記得結賬，我就先回去了。”陸希臣倏地笑起，眼角的淚痣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妝點出無可忽視的美麗。

戚奕神色一呆。

陸希臣忽然話鋒轉變：“我去上個洗手間。”

伴随着此話，戚奕感覺到背後傳來一股推力，他的上身往後傾倒地朝前邁步，等他想扭頭去算賬的時候。

“奕哥。”

戚奕心底咬牙切齒，表面卻雲淡風輕：“孟筠，我想我說得很明白了，我們最好別在見面……”

有人拌住了麻煩，陸希臣自然是趕快跑路，他可半點不想再摻和那兩人的事，他誰都得罪不起，不過雖然是溜了，但他依舊回到了別墅，來到之前換衣的休息室，他去拿差點忘記的外套——孟雲霄給他的那件。

休息室非常安靜，他直奔洗手間。

然而，開門以後的場景，陸希臣剎時蹦出一句粗口，他猛地把門關上，浴室門在他手中不堪重負地彎折了絲許，巨響砸在他心間晃悠了許久。

“你怎麽在這裏？”陸希臣臉頰漫紅，繃着面皮擰眉，眼前恍惚仍舊存在裏面的春色，他攥緊了拳頭，“你洗澡一點動靜都沒有的嗎？！”

洗手間內蕩起水聲。

面對他的質問，其中的人語氣十分鎮靜：“我睡着了。”

“……”陸希臣順了順氣，“你心真大，居然能在随時可能來人的地方洗浴，還睡着了。”

裏面的人理所當然道：“這本來就是休息室。”

陸希臣冷哼一聲。

“你不是跟戚奕走了麽，怎麽又一個人回來這裏？”浴室門打開，現出背後發絲還在滴水的男人。

男人身上簡單套了件襯衣，或許是沒有仔細擦拭水珠，料子單薄柔軟的襯衣被氤氲成透明的模樣，勾勒出男人紮實的肌肉，往下延伸劃出精瘦的腰線，似乎蘊着股可怕的爆發力。

對方的身材比陸希臣想象的要消瘦些，但還是比他強壯，畢竟他連穿對方的衣服都嫌大了，所以這就是他在任務小說裏設定是個受的原因？

繁雜的思緒不過眨眼的功夫，陸希臣望向對方霧海般的眼眸：“孟總，我是來拿浴室裏遺留的外套。”

孟雲霄半倚在門邊，濡濕的發尾流落出更多的水珠，彙聚在肩窩，順着骨線滑至胸膛：“進去拿吧。”

陸希臣躊躇片刻，覺得應該不會出什麽事，經過對方走入浴室，猶然彌漫的熱意水汽從四面八方朝他靠攏，他再次聞到在孟雲霄處聞過的香味，強勢地侵犯進他的大腦神經。

丢棄的西服外套正安靜呆在衣簍子裏，旁邊是已經裝滿的衣簍子。

陸希臣去撿衣服的動作頓住。

同時，他聽見門合上的聲音，緊接着傳來臨近的腳步聲。

陸希臣轉身。

“不拿了？”孟雲霄嘴邊噙着淡淡的笑意，“我早就說過不用還，你非要回來拿，是為什麽？”

陸希臣沒答，而是道：“我現在不要了，你随意吧。”他想走。

“你得回答我的問題。”孟雲霄手搭在陸希臣的肩膀，“放松點，我不會吃了你。”

陸希臣喉結鼓動，感受到右肩的熱度，仿佛熨到他的心髒，牽扯出難以遏制的活力，他的心跳跳得很快。

孟雲霄眯眼。

陸希臣撇開對方的手：“孟總，我們一定要在這裏談話？”

“挺好的位置。”孟雲霄收回被甩開的手，“你好像很怕我……”他講出自己的觀察，意味深長地試探道。

陸希臣低眼，擋住前方強烈的視線：“并沒有。”

孟雲霄順勢道：“那就好。”

陸希臣：“我接受了你的幫助，衣服總要完完整整地帶走。”

“真是……”孟雲霄喟嘆，“可愛的堅持。”

旋即陸希臣眼前一暗，鼻間滿是屬于另一人的氣息，極具侵略感。

“不要緊張。”微啞的嗓音鑽進他的耳朵裏，很癢。

陸希臣臉色不太好，他不喜歡對方把自己圈攏在懷的姿勢，這種只能依靠別人的動作，他特別不習慣，像是做了幾乎一輩子的守護者，永遠是将別人護在羽翼下，讓他适應不了此刻被動依賴的狀況。

而且，明明……

陸希臣不理解他為何會獨獨對孟雲霄的反應這麽大，也不是沒有被別的人抱過。

“衣服處理幹淨就送到萃園，說明來意門衛會放你進去的。”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回應，徑自說道後，對方随之退開。

孟雲霄自陸希臣身後取出一條幹毛巾，蓋在自己濕潤的頭發上，之前圈攏陸希臣的動作，好像就是為了取到幹毛巾一樣，那剎那的暧昧全是陸希臣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