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小狗
回到府裏,雁滿樓殷勤來問,今日在宮裏可用上了他煉的藥丸。
“沒有。”
婁無衣回答完,大概把年宴上的事跟他講了大概,最後不忘把愉貴妃鬓邊鶴望蘭的事一并說清。
“愉貴妃去拜祭義母,”雁滿樓支着下巴,微垂眼簾,“她和義母有交情?”
“有,夫人曾經救過愉貴妃。”剛收集完情報回來彙報的之木答道。
婁無衣唇角微挑,示意之木繼續。
“愉貴妃并非是世家女,她是先帝在戰亂逃亡隊伍裏,和将軍及夫人一并救下來的孤女。”
“先帝?”婁無衣只對皇子做了研究,先帝和皇上倒沒怎麽研究過。
“先帝和當今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愉貴妃當初和先帝曾有婚約,不知道為什麽後來進了皇上後宮。”
之木撓撓頭,娃娃臉上滿是費勁,“愉貴妃的身世像是被人刻意掩蓋過,屬下只能查到這些。”
“無礙,這些已經足夠。”
婁無衣噙了一口茶,“她既示好于我,必然有所圖謀。”
便看看這位貴妃娘娘要作何了。
清茶回味,唇齒生甘,她腦海裏閃過宴上那貌美少年,心想,改日在府上養只狗吧。
臨朝的天還蒙蒙亮,哈出一口氣在空中似能凝形,久未早起,兮玉目光有些發怔的跟在婁無衣身後,但見主子步伐輕快,神采煥發。
兮玉不由得嘆氣,她家王爺也不知性子随誰,一要忙起來比誰都有勁,歇幾天都像是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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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進入國子監學習,真不知道以後會逼瘋誰。
走在前面的婁無衣卻在反思,自己許久不曾上班,性子都變得憊懶,今日早起來國子監,她洗漱速度竟然慢了些。
這不是個好現象,她踩着腳下的臺階,走進院門,思考明天早上要不要再早一刻鐘,以此懲罰自己。
院門牌匾上書“國子監”三個大字,迥勁有力,婁無衣并未忽視,目含贊賞間,和三兩學子擦肩而過,直往上舍的方向走去。
雖未來過國子監,但勝在書院裏到處有小牌刻字,許是她來的确實早,這會兒國子監裏人并不多,并未遇到認識的人。
婁無衣向來愛穿顏色寡淡耐髒的衣服,原主的審美和她類似,素來都是玄錦寬袍,發飾也簡單,做工精細有巧思的玉簪,繞在挽好的發髻裏,墨發雪玉,相得益彰。
她容貌明豔,這般稱之樸素的裝扮,反倒襯得她顏色更甚。
推開上舍小院,婁無衣一愣,旋即輕勾眼尾,應是開年氣溫回升,書院裏假山小湖邊花草漸長,滿目淡紅濃綠,望去叫人只覺得清新舒暢。
上舍果然還沒人來,皇宮離國子監的距離不算近,皇子們每日來上課,都需要提前一個時辰起床,才能确保自己準時到課堂。
相比而言,恒安王府其實離國子監并不遠,她提前兩刻鐘起來就行。
晏闕朱向來早到,每每到上舍時,舍裏總是無人,今日本以為也是如此,不想他推開門後,和坐在最後的女子相望目光。
印象裏着紅裝的女子,忽然穿着這般顏色重的衣服,晏闕朱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婁無衣。
婁無衣也看到了他,很快回了個笑臉打招呼,“太子殿下,早。”
褪去平日正着明黃宮裝,病弱太子配一襲雪白天絲錦袍,襯得他清峻無比,更顯芝蘭玉樹。
不像太子,更像是個歸隐的居士。
婁無衣想。
晏闕朱唇色淺白,霎是弱氣,眼神卻亮的緊,“王爺府邸離國子監不遠,何不晚些再來?”
“說來怕太子殿下笑話,”婁無衣自然要時刻立人設,“臣從未來過學堂,不懂規矩,怕來遲了耽誤課。”
“哈哈王爺多慮了。”
沒什麽營養的對話,兩人都沒有繼續對下去的想法。
晏闕朱說完,坐在她前面兩排的位置上,兩人一前一後互不幹擾的看着書,時間長了,院外漸漸嘈鬧,來的人越來越多。
上舍分兩個學堂,外間是皇子伴讀,裏間是皇室子弟,天色大亮,課室裏漸滿,婁無衣坐在最後便是為了方便打量人,把腦子裏的人名和臉一一對應起來。
直到學正進來,做了自我介紹,她發現,那九皇子還沒到。
按照慣例點名,四皇子竟然沒來,婁無衣以為這種遲到的事,只有那小廢物才會做得到。
不過又聽五皇子對學正解釋了原因後,她毫不意外的想,果然別人遲到都是有原因的。
點到九皇子晏塵時,學正沒聽到回答也不意外,連胡子都勾出一道了然的弧度。
“罷,九殿下必然是還沒醒。”陳學正道。
他沒有多說什麽,直接走下一個流程,“大家先把之前布置的作業找出來,容老夫檢查。”
話落,課室裏窸窸窣窣的翻找,書頁嘩啦嘩啦的響,正襟危坐動作不變的婁無衣,在其中格格不入。
陳學正盯着後排的人看了半天,适才想起上舍新來個女學生,是漠北的恒安王。
他檢查作業,總不能叫人一直幹等着,“王爺,你先溫習今日要講的內容。”
“好。”
作業檢查到半截,上舍外傳來一聲“殿下慢點!”聲音有些耳熟,婁無衣記性向來很好,她迅速想起這是九皇子身邊的親衛以離聲音。
晏闕朱對以離的聲音熟悉程度,不下于晏塵時本人,本來正在研習課業的他,聞聲頓時看向門口,正正和跌跌撞撞跑來的晏塵時對視。
四目相對,門外的人鴉青長發半披,發帶都未系緊,朱紅袍角逶迤臺階邊,外罩披風堪堪系了半截,露出皓白脖頸。
他眼角壓了幾道淺淺的白痕,應是睡熟後不安分印上去的,下一刻他皺着小臉,正經十足打斷晏闕朱的話。
“小九……”
“太子皇兄,我的作業被狗叼走了。”
上舍寂靜片刻,陳學正把半掩的門打開,神情坦然自若。
“九殿下,據老夫印象裏記得,您宮裏那條狗,已經是第一百二十三回 叼走您的作業。”
“您真的不考慮換條狗養嗎?”
課室裏傳來一陣低低的哄笑聲,最末的婁無衣眸中也閃過笑意,小廢物找借口也不走心。
門外晏塵時驚訝的微張嘴巴,自以為很小聲的問身旁以離,“真的這麽多次嗎?”
以離閉着眼點頭,實在不想跟殿下共同面對諸位目光洗禮。
他可沒有殿下的好心态。
晏塵時“啊”了一聲,火速做出新的應對方式,臉上寫滿純良之色,“但太子皇兄可以作證我寫了作業。”
陳學正眼都不擡,“老夫也想聽您繼續編,可是皇上那邊說了,今日定要嚴格檢查作業。”
“父皇是不是最近很閑?”晏塵時非常認真的看向太子,嚴肅繃着臉。
“他要是沒事幹,我可以讓他很快忙起來。”
臺階下九皇子一門心思動歪腦筋,門內太子施施然從親衛手裏接過東西遞給陳學正。
“學正,小九的作業是孤監督他寫的,也給他帶來了。”
九皇子的作業總是會讓人代筆,這事已經是國子監任課學正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是沒想到,連太子也加入這個行列。
陳學正接過作業,面上在看,心裏卻在想,太子殿下如今仿寫越發熟練,自己寫字還能分得清嗎?
見到這個情形,方才還說作業被狗叼走的九皇子,立馬理直氣壯的跑進門,“都說了太子皇兄可以給我作證。”
晏塵時伸手勾起一邊嘴角,沖着陳學正吐了吐舌頭,嘚瑟勁兒十足,視線忽的看向課室後面。
“漂亮姐姐?”婁無衣坐在一堆男子之間,格外好認。
他腦子裏繞不清關系,理所當然道,“你也被我父皇抓來上課呢。”
婁無衣剛要起身就被他制止住,于是就着坐姿行了禮,語氣誠懇。
“殿下,臣名婁無衣。”
“臣是自願來學習的。”
晏塵時把她名字重複兩遍,聽到她後半句話,頓時搖頭。
“漂亮姐姐,你說實話沒事的。”
他絕不信世界上有人願意主動學習。
人家說了名字,他還要叫姐姐,沒有別的原因,只因為她漂亮。
婁無衣望着他假裝很懂的表情,心裏覺得好笑,小廢物莫不是覺得人人都跟他一般不愛看書。
她淡淡笑了笑,沒有附和他的話,晏塵時聳聳肩,了然于心,定是不敢說實話吧。
陳學正睜只眼閉只眼檢查完作業,轉身看到晏塵時還站在那裏,“九殿下,老夫要開始講課了,您快找個地方坐下吧。”
晏塵時向來都跟太子坐在一起,今日也不例外。
陳學正開始授課,九殿下正襟危坐。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他借着寬大袖袍的遮擋,把身上裝的小零嘴全放進桌兜裏,找着角度偷摸填飽肚子。
太子目光微斜,繼而熟門熟路坐直身子,替他擋住學正的目光。
婁無衣的耳力一向驚人,她在課室的讀書聲,學正的說話聲裏,很快聽到了有人吃東西的動靜。
心念一動,她目光掃向那朱紅身影。
晏塵時半側着坐下,把太子的寬袖罩在自己頭上,好似這樣就不會被學正看到,他一手一個糕點慢吞吞的啃,嘴巴包的跟河豚似的。
在滿室正坐的學子中,格格不入。
“唉……”他突然嘆了口氣。
晏闕朱無法忽略,又不能太明顯,趁着學正走到前面,他側了側臉,“小九,為何嘆氣?”
“好累呀皇兄,”晏塵時戳戳自己的臉頰,手都不擦就舉着太子的衣袖,“以離裝的糕點太難啃了。”
晏闕朱的衣袖頓時多出幾個手印,但他并不在意,而是溫聲道。
“皇兄給你帶了釀桃汁,就在扶手包裏,小九自己去拿。”
晏塵時頓時笑開,朝他眨眨眼睛,謹慎的擡起頭看學正的軌跡,然後小心從旁邊取出青藍雲碧色吸杯。
碧色吸管鑲在杯壁,供人使用,婁無衣眼裏泛起幾絲興致,吸管确實符合小廢物的要求,省力又方便。
他喝水很不安分,碧藍吸管在他嘴裏左右鼓搗,頰邊間或鼓起小包,可愛的很,朱唇水光潋滟,又叫人目光緊鎖,配上他那張臉,活色生香。
很容易被人想歪的臉,偏偏長在這樣單純的人臉上。
婁無衣不是那種沉迷美色的人,實在是晏塵時這張臉,完完整整踩在她的審美點上,很難不讓她多想。
不過,她的心思無人知曉。
另一邊吃飽喝足,晏塵時不忘把太子皇兄的衣服給他放回原處,然後幹勁十足的對皇兄表示。
“我要認真學習了,皇兄別打擾我哦。”
他握着拳,神情非常到位。
晏闕朱鄭重點頭,順便幫他把放反的書調正。
半刻鐘後,晏闕朱眼都不擡的接住呼呼大睡的皇弟,從身側拿過虎毛披風給他蓋上。
皇弟睡得呼哧呼哧打着小呼嚕,像他宮裏那只順毛小狗,晏闕朱沒忍住笑意,“小九,不學習啦?”
九殿下呼嚕聲一頓,揪緊披風朝他懷裏靠,聽不清聽不清,學習什麽的,殿下明日再學。
目睹全過程的婁無衣:“……”
小廢物。
作者有話說:
男主就是我本人吧
學習什麽的,明天一定
( ̄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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