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1)

伯爵酒店。

天黑了,酒店走廊不知道熏了什麽,形影神頹廢的香。

或者是喬震的幻覺,他的酒勁是熏熏然,但越來越清醒。

回回都是喝了酒,才見齊為川。

他敲開門,齊為川正要出門,穿戴整齊,恍如赴晚宴的紳士,看腕上手表,不露聲色地問:“你找我有事?”

喬震不卑不亢地問:“齊先生幾點有空?”

“這個點,正好一起吃晚飯。”齊為川從容得很,形勢是怎麽從攤牌,轉為共進晚餐?

喬震的步子沒有移動。

“怎麽?不願意?”齊為川也不動,與喬震目光交彙,說:“吃完飯我有空,你要談什麽,都可以談。”

齊為川微微一笑,凡事都能預料的從容,非常讨厭。

喬震只能跟着齊為川走,進電梯裏時,他的幻想突然出現,如果燈光熄滅,他掄臂,狠揍齊為川一頓……唉,狂躁的人都這樣,有一點不可抑制的暴力傾向,而且他的這種傾向,一遇見齊為川,更加蠢蠢欲動。

齊為川渾然不覺,說:“一會還有一位邱女士,你不用應付她,吃東西就好。”

邱女士大概就是邱慕蘭?

喬震以為這是機密,齊為川居然拖他赴局。

到了餐廳,邱慕蘭女士已坐在靠窗位置等候,她見齊為川過來,起身相迎,齊為川介紹喬震,只說是助手,不用避忌。

喬震與邱慕蘭握手,迎面打量一眼,邱女士不到四十歲,略有憔悴,但衣着打扮入時,妝容得體,光彩仍然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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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寒暄幾句,算是初次見面。

邱慕蘭并不知道喬震是喬雄毅的兒子,落座後,開口說:“這次才知道世态炎涼,前夫設了這個局,我被法院起訴,親友紛紛退後,連喬世伯都不肯施以援手,多虧你用瑞士本票,替我補數,查起來,也只能認定我沒有動用集團資金。”

邱慕蘭的确違規,多方運作,以反擔保金名義,從公司取得一筆現款,劃入個人帳中。後來,買下鄭盛權股份,正是用了這筆款子,湊足了全額,當中十分複雜……

“我并非無償服務,”齊為川淡然,說:“更何況,你已經和紫玉簽訂借款協議,利息并不低,而且你還要将藏書贈送,論起來,我只賺不賠。”

邱慕蘭一片感激,想起這一周際遇,過山車一般,眼中幾乎噙淚,說:“是你不同我計較,如果沒有你出手,我何止失去公司?要我在監獄度日,身敗名裂,無法想象……眼下好了,鄭盛權的如意算盤落了空,他的股票已全部在我手中,不能再妄想等我坐了牢,拍賣股份,抵償公司損失,他再接盤!”

齊為川沒有再接話,喬震一直聽着,邱氏集團內鬥的原委,從各路新聞爆料,林林總總,大致也有脈絡可尋。

此時侍者上前,齊為川看菜單,言語處處以喬震為先,仿佛喬震才是他的坐上賓,仿佛故意不與邱慕蘭往下細談。

邱慕蘭略有些氣餒,但面上沒露,未上菜前,終于開口,說:

“以小川你的手段,要找鄭盛權的把柄,肯定不難,我現在握有邱氏集團幾乎全部的股份,只要你能幫我,不管多少酬勞,我一定照付。”

齊為川聽見旁人叫他小川,是少年時候的稱呼,那個時候幾個家族常有往來,同輩都很親昵,可惜,那也只是當時。

他擡起頭,知道邱女士是想以牙還牙,說:“鄭盛權确實有破綻,但這破綻也和邱氏集團有關,一損俱損,邱女士不怕影響惡劣?”

“你是勸我收手?”邱慕蘭再三沉吟,恐怕是一念罷休,一念又委曲萬分,仍然難以下咽,說:“我和他的恩怨算不清,兩人中一定要有一個慘敗,才算徹底結束。”

“我實話實說,鄭盛權并不是尋常對手,如果真要與他糾纏,自然要賠進大把時間,我沒有這個預算。”齊為川幹脆拒絕,邱慕蘭十分失望,但還是不肯罷休,追問:“我只要他的破綻,剩下的事,小川你可以不插手。”

齊為川沒有再勸,說:“既然如此,我會讓紫玉給你送資料,明天我就要離開清門市,她順便會将藏書接收。”

“這是自然。”邱慕蘭喜出望外。

齊為川微笑放下菜單,忽然說:“我另外還有一件急事,就先告辭了。”

接着他丢下邱女士,起身就要走,完全沒有風度。

喬震說實話也有點食不下咽,尤其他也見過鄭盛權,和邱慕蘭一樣,似乎都恨對方入骨,想不到,曾是夫妻,也會有一天相互打殺。

絕對不開胃……

邱女士微微錯愕,齊為川、喬震已經離開餐廳。

到了酒店門口,齊為川心情明顯放松,喬震說:“齊先生,我們現在可以談一談。”

齊為川微微一笑,說:“你可以叫我為川。”

這時他的車子已經停在門口,齊為川上了車,坐駕駛位,喬震杵了一會,才跟着上車。

齊為川放音樂,長浪島之歌,海鷗聲夾雜着浪聲,大合唱,鋼琴伴奏,特別詭異。

齊為川說:“我們換個地方吃飯。”

喬震都坐車上了,他想到齊為川明天就要離開清門市,這算喜訊吧?

車子在海邊道路,飛速疾駛,一片片熱帶樹林,繁盛生長,幾乎要滿溢出來,夜風路燈是好的,帶着樹影往後退疊,光影明滅,像一道道倏忽的流線。

喬震不自覺想起水下那個吻,氣氛的緣故。

齊為川一邊開車,一邊摸着打火機,點煙,問:“你找過鄭盛權?”

喬震眼睛微微一眨,沒說話。

齊為川派人跟蹤他?監視他?不然自己背地裏搞的小動作,怎麽會被抓住?

齊為川自顧自笑出聲,問:“你把資料送給他?——我知道你的實力。我去過你住的別墅,那些藏書沒有塵埃,你自己買的書,堆在床底,筆跡也很整齊,不是一般苦功,你沒有浪費時間,只是你不适應學校教育。”

喬震早該想到自己已經暴露!

齊為川一早認出他,多少底細,清清楚楚。

喬震不高興,手攥緊。他幻想這輛車子撞上電線杆,跌翻路面,煙氣袅袅,最好巨聲爆炸,然後霰片飛擲,血肉模糊!他閉上眼睛,克制自己。

齊為川還不知好歹地問他:“你想要對付我?”

“是,對付你。”喬震坦白得吓人。

齊為川停頓良久,冷笑一聲,“但你沒有找到好幫手。”

“是!所以我特意來問你,怎麽肯收手?”喬震忽然伸手拍在方向盤上,一陣刺耳的喇叭聲。

齊為川驚訝之餘,猛地把車子轉彎,驟然停到路邊。

他盯住喬震!

喬震的臉色平靜,但那股躁動,忽然掩也掩不住。

齊為川無奈地問:“你又喝醉酒?”

“沒有的事。”

喬震喝酒,醉得慢,會打人,齊為川挨過一回,又不傻。

齊為川将手邊的煙掐滅,說:“那我們好好談談。”

齊為川擡手打開車內燈,四扇車窗都打開,夜風灌進來,喬震清醒一些,能看見一抹雲中的月亮。

“凡事都有代價,除非不動念頭。”齊為川緩緩開口,唇邊含着笑,看着喬震的眼睛,說:“我要你服帖,所以動用一些手段;游恺想拉攏所有投資人,他貪心,所以他喝罰酒,雖然這方法太笨,但他也算盡力——舟舟,你想要什麽?你反抗,所以找鄭盛權對付我?這也算是聰明辦法,所以我更喜歡你了。做人就該盡力争取,你原來不食煙火,讓我沒法下口。”

齊為川的眼睛有光,他的聲音很穩、很靜,鎮靜裏還有狠勁。

喬震知道碰上狼,咬牙切齒地問:“那你到底想怎麽樣?”

“你問我呀?”齊為川伏着身體,趴在方向盤上,歪過頭看喬震一眼,夜風吹起他的頭發,撩過他永恒有笑意的眼睛。

“那我們不如打個賭。”

“我憑什麽……”

“憑你喜歡演戲呀,喜歡這件事,可不講道理,明明你的天賦不在那,可敵不過你喜歡,所以花再多時間,你都肯;談再多條件,你也得考慮。”齊為川娓娓而談,語氣帶一點戲弄,直接将喬震堵死。

“賭什麽?”喬震悶聲問。

“我想想啊,”齊為川完全敷衍,笑着提議:“我這樣通情達理,那就賭你能不能演好劇本?如果你的演技得到認可,我就不纏着你了。”

“這可是你說的?”喬震打了一激靈。

“我說的。”齊為川很有把握,平靜地來了一句:“我早說過,你的天賦不在這上頭,怎麽演都演不好,像提線木偶。”

他話裏那股欠揍的勁兒……

操!齊為川你把自己當誰了,電視專業評委?

喬震冷冷地說:“我演技好得很,咱們之間,沒有進一步的可能!”

齊為川微微一笑,說:“是嗎?來日方長。”

說完,他發動車子,車子還沒駛出,忽然十分無辜地說:“既然說定了,你下車吧。”

……

喬震就這麽被莫名其妙趕下車。

他傻傻站在路邊,看着齊為川的車子,打了個彎,飛快離去。

不是說去吃飯?

……

喬震氣醒,一腳踹在椰子樹底下,仰頭指着樹上的椰子罵。

齊為川你這個人渣!

老子會讓你得逞?

老子是戲骨轉世!

作者有話要說:

☆、14

雲端之戀的攝制,緊鑼密鼓。

男一號定了喬震,女一號定的是新晉一線地位的女星蕭薇。

蕭薇運氣十分的好,兩年之內,先演了兩部武俠戲,雖然都是配角,但人物性格至情至癡,一個活潑,一個冷冽,非常讨喜,博得觀衆好感,之後又接拍了兩部戲,擔綱女一號,本來劇情嫌庸俗,但題材熱,或仙俠奇幻,或穿越宮鬥,令觀衆耳目一新,人氣大漲。

演戲馬不停蹄,接戲也要眼光,蕭薇能紅,不是不用功的。

粉絲們聽說蕭薇接了新戲,居然要和“悲催帝”喬震扮情侶?一個個心中不平,怨聲載道,這大概好比公主下嫁,落差太大……

劇組辦了個開機儀式,燒高香,擺神案,拍個合照,廣而告之後,演員的定妝照也發布到網絡。

喬震的造型,有化妝師阿JIM幫襯,意外的英俊明朗,粉絲們的氣似乎消了一些,再看喬震與蕭薇的合照,俊男美女,總是養眼。

可惜目光之間,沒有情愫。

這一點也令攝影師頭疼了半天,畢竟要照顧女觀衆的市場:男主角要帥,更要對女主角情深款款!

可惜攝影棚裏,喬震對蕭薇毫不來電,視大美女如浮雲。

攝影師費盡力氣捕捉角度,苦心營造戀人氣氛,不成功,只好馬虎挑出一張,供給導演助理,還不免嘀咕幾句:

“男主角跟呆頭鵝似的,又不是演梁山伯,能行嗎?”

導演助理笑了,說:“你管這閑事,能招來投資不就行了?華導演難道還指望一部戲,紅遍大江南北,名利雙收?”

攝影師再沒多嘴,這助理說的對,現在是商業社會,行行不虧本就行,未必要出精品,如果劣質産品也能大賺,就不必考慮觀衆叫不叫好了。

片場,開頭幾段沒有喬震的戲份,劇情主要是介紹蕭薇扮演的集團大千金,如何鐵腕,如何淩虐下屬,直到被未婚夫解除婚約。

而未婚夫這個不讨喜的角色,由男二號佟成宇扮演,一個沒人味的高帥富,等電視劇播出了,肯定要被唾棄。

話說佟成宇作為一個剛出道的新人,接戲肯定是要慎重的,不然給觀衆留下不良印象,思維定勢,接着的戲路就艱難了。

可佟成宇再不甘心,他都沒轍。

這出戲,要麽演?要麽滾?

雖然是一個破劇本,但別的劇本更加無厘頭……

去演諜戰片吧?

徒手撕鬼子他還真不會!

佟成宇不順利,看喬震自然不順眼,明裏暗裏,很不客氣。

喬震沒空理會,專心在化妝間琢磨劇本。

從頭至尾,比較吸引的情節,無非有三處:一是男一號和女一號初相識,鬥智鬥勇;二是女一號如戰神,帶男一號闖蕩商海,打殺掃蕩;最後是男一號與女一號的感情升溫,小火慢炖,潤物無聲。

總之,他和女一號的對手戲,一場接一場,感情不到位,一準演砸了!

喬震忽然覺得壓力有點大,每一場戲的臺詞,他雖然早就滾瓜爛熟,可一旦要投入感情,真是無法可想。

他的感情經歷,太匮乏。

親情、友情、愛情,都跟他無關。

演戲和大部分藝術創造一樣,既然不能靠自身感悟,只能靠模仿。

喬震在家看片,幾十部影帝的喜劇戲、愛情戲,惡補各種表情和動作。

吃虧時,要無可奈何,被欺負時,要百折不撓;

關心情人時,動作要溫柔熨帖;

眷戀不舍時,眼神要纏綿悱恻……

表象是記住了,但喬震沒找到感覺,只好閉着眼睛揣摩真谛。

如果演不好,他就得把生活當舞臺,跟齊為川演愛情戲了……

旁邊,阿JIM收拾衣服道具,在那嘀嘀咕咕,說什麽“這一堆洗舊的打折T恤,就算演草根,也不必這麽艱苦吧?還有後面的這幾套休閑西裝,雖然有款有型,可仍然不夠檔次,要是能讓大牌子贊助幾套就好了。”

曉雯聽了直笑,說:“JOE又不是天王巨星,哪裏拉得到贊助?”

JOE是喬震的英文名。

阿JIM理所應當地答了一句:“這倒是,我要是那些大品牌的負責人,也怕被JOE拉低檔次。”

就在一旁的喬震想問一句——你們當我死了嗎?

這兩個聊完正事,又侃八卦,說:“JIM,我看網上的八卦論壇,說林寶欣被家暴?她是你好友,有沒有找你訴苦?”

“家暴是沒有的事,就算有,”阿JIM聳聳肩,說:“那都是有錢人家的情趣。”

喬震倒知道,他二哥再怎麽渾,總不至于打女人,只忙着和外面的莺莺燕燕周旋。

曉雯笑出聲,問:“JIM你聽說沒?那個名媛邱慕蘭放出來了,最近輪到她前夫鄭盛權,被找去約談,聽說涉及什麽關聯交易……這豪門的事呀,真費腦子!”

“有什麽?”阿JIM一副見慣風浪的口吻,“老話說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邱氏集團內鬥,外界的人都在猜。這房間裏,就喬震最清楚來龍去脈。

邱氏集團在五年前,以1.6億的價格,賣出了一幢位于南風街36號的百佳大樓。

接手的是本地一家叫廣盛的投資公司,廣盛為了運營這幢大樓的資産,單獨成立了一家子公司,并且把大樓更名為明珠大樓。接着,明珠大樓又被一家叫永城的公司收購。再後來,香城一家叫HC的上市公司,和永城簽訂了租賃合同,将明珠大樓的第一層到第五層租下,開了明珠百貨商城。香城的市場監管嚴格,當年HC公司簽下租約,發布了相應公告,顯示這次租賃合同為關聯交易。

HC公司是鄭盛權控股的公司,這意味着,HC公司和永城公司有隐藏的利益關系。事實上,經過一番眼花缭亂的收購、轉賣,鄭盛權已經将明珠大樓從邱氏集團,置于他的實際操控之下。

接着,是一年前,一家叫通友的公司,從永城手上收購了明珠大樓,其後,明珠大樓再次被放入市場。

由于商業地産被看好,邱氏集團董事會決議上,鄭盛權一力促成集團重新買入明珠大樓,最後以16億成交。

五年間,1.6億變16億。

就南風街地價上漲的情況,明珠大樓溢價十多倍,與實際價值不符。

如果不是鄭盛權在董事會有所隐瞞,同時一力強調市場前景可觀,明珠大樓還有上升空間,交易未必能成。

鄭盛權費盡心思,說到底還是為了一己之私,一番低買高賣,費時近五年,令邱氏集團利益受損。

當中做的也算是隐蔽,數次更名,異地操控,換手的軌跡也複雜。

只可惜一紙租賃合同的公告,線索遺露。

喬震送給鄭盛權的牛皮紙袋,裝的正是相關資料,雖然不全面,但隐約敗露。

而齊為川轉交給邱慕蘭的所謂把柄,只怕要更全面……

無論如何,鄭盛權原先身為邱氏股東,吃裏扒外,實在不值得宣揚,必然影響市場對邱氏集團的投資信心。

但邱慕蘭一心報仇,要讓鄭盛權不能重回集團,此番揭露他的作為,肯定令鄭盛權徹底失去人心。

所以才鬧得沸沸揚揚……

不知道鄭盛權有什麽脫身之計?

喬震是顧不上這場商海惡鬥了。

他拿着劇本,繼續體會主角的感情,焦頭爛額。

他想象男主角王巍,開着一輛破貨車,在一個電閃雷鳴的夜雨天,遇上了車子抛錨的女魔頭裴珏。

修車?他會!

但王巍還要有財迷的自覺,獅子大張口,敲裴珏一筆修理費。

女魔頭被淋得濕透,只能同意。她在男主角的小貨車裏避雨,閃電光驟然劃過,從倒視鏡,幽幽往後車座看,露出流血女屍……

女魔頭一伸手去摸,滿手血,吓傻了,下車要跑。

王巍看見女魔頭逃之夭夭,打了一個激靈,以為女魔頭搶劫他留在車上的貨款,急追。

于是瓢潑大雨裏,一場手腳并用、扯頭發、摳眼睛的惡戰就這麽展開了。

最後男主角沒防備。

女魔頭掄起路邊的石頭,狠狠地把一個大老爺們給砸暈!

女魔頭喘着氣站起身,估計頭上有黑暗光環……只有這時候才發現手上是紅漆,而貨車上的女屍,不過是男主角揀回來的塑料模特,原來是財迷預備着,把模特刷幹淨了,轉手賣給服裝店……

第一回合,財迷被女魔頭完爆。

男女主角的初次見面,真是一點都不浪漫。

喬震卻心中暗想,開頭這戲簡單!

硬着頭皮挨揍?他會!

這時,一撥人正從喬震化妝間門口過去,不知誰來了一句,

“一個演三級片出道的,有什麽好怕的?”

“哈哈,你也看新聞了?全身都要打馬賽克!少兒不宜!”

喬震沒聽懂,以為事不關己。

沒想到化妝間裏曉雯忽然尖叫一聲,舉着智能手機,看着喬震,一臉牧師的安息表情,說:“JOE,你走背運,你又被人黑了。”

阿JIM湊過去,打量曉雯手機裏的新聞照片,笑了,說:“JOE,你這是要紅的節奏啊!”

作者有話要說:

☆、15

喬震看見網絡新聞裏,配了一張自己的大圖裸-照,關鍵部位被打上馬賽克。

喬震一眼就認出來了,照片是他在電影《深藍海洋》裏的截圖。

因為電影是禁片,知情的觀衆少。

新聞下頭,網友的評論如潮,被頂次數最多的幾段是:

——呦,這不是悲催帝嗎?居然還脫過?哪個高手做個動畫來!

——看了這圖片,原來林平之沒自宮?那他的葵花寶典一定沒練成了?難怪那麽慘!

——哎,我褲子都脫了,你就讓我看這個?——(網友回複)哥們,男女通吃啊?口味不要太重!

——一個身患艾滋、三級片出道的男演員,也能當青春偶像了?90後、00後真寬容!

喬震握着手機,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曉雯在那有點緊張了,說:“要不,咱們讓慧姐發個澄清公告?”

阿JIM笑了,說:“一脫成名的明星,不在少數,JOE如果要澄清,無非就兩段詞,一段是對外說當初拍片,合約沒看清,不演啊,要麽賠幾百萬,要麽被人砍,還要吃官司;還有一段詞,幹脆說導演無良,找了裸-替,背着主角加戲,剪輯進電影,讓演員蒙冤!”

阿JIM話鋒一轉,說:“可這些詞兒,從大明星嘴裏說出來,是年少無知,是道路艱辛……偶像心酸了,粉絲唏噓了,一場醜聞消彌無形。可要是換了咱們JOE,本來就讨人嫌,沒資歷,肯定被網友罵——又炒作?不是想博出位?那一定就是自甘堕落了!”

江湖規矩,沒實力的人,做什麽都矯情。

喬震聽了這半天,總算有點悟性,不怒反笑,說:“我知道了,我會沉默是金。”

阿JIM微微一笑,說:“其實也沒什麽啦,不出一個月,等新聞傳出哪個明星隐婚,哪個明星又離婚,你的事就淡了。”

曉雯笑着說:“JOE,幸好你才是明星,換我來當,我肯定撞牆吐血、神經衰弱!”

喬震也只能在心裏嘆息。

他不喝醉的時候,做事還算清醒。

一早他就該看開了,混娛樂圈,沒有忍功,那一定不用活了。

可就是,知易,行難。

之後,輪到喬震的戲。

喬震進攝影棚也算有經驗了,合理地走位,自覺地感受鏡頭,新人的錯誤肯定是不會犯了,但越是這樣,他的問題越是清楚地集中在,他這個人渾身沒戲,演技太一般。

相比之下,和他演對手戲的蕭薇卻十分出色,動作、表情,大小姐的氣場十足,令喬震一下想到自己的三姐喬明珊。

和三姐打架的經驗,沒有。

和女人打架的經驗,更沒有。

到後面就束手束腳了,喬震沒敢真動手,狠拽女人的頭發,太殘忍。

NG了好幾回之後,導演也無奈了,這場景簡直是小兒科,不用專門說戲了吧?

這戲就是夜色漆黑,雨水瓢潑,財迷被搶了錢,女魔頭一心求生,男女主角一場誤會,打起架來,最後躺在路上撕扯。

蕭薇和喬震都是側着身子,貼着濕漉漉的路面,她沒爬起來,和喬震對視了一眼,笑着說:“你這個人也有點意思,都什麽年代了,還對女人手下留情?如果要演賈寶玉,你挺合适。”

現代社會,男女同戰職場,不講憐香惜玉。

蕭薇也就是二十歲剛出頭的年紀,卻已經凡事冷靜,比他早熟得多。

喬震笑了,眼睛純真,雨水從他臉上滑過,倒真有點性感。

戲是假的,但躺在雨水裏滾爬是真的,蕭薇對喬震有點好感,笑着說:“你要專業一些,不然害我着涼,可比扯頭發慘得多!”

喬震點點頭,沒有理由連累人。

戲接着往下拍,喬震按部就班,沒再手軟。

兩個人還真打得龇牙咧嘴、不亦樂乎,完全符合喜劇宗旨。幸好是喜劇,表演誇張一點更好,不然喬震恐怕要成NG王。

這段雖然一條過,但華導演心裏有底了。一個演員有沒有潛力?演起戲來,臨時發揮的空間有多大?他一望就知。小演員就是小演員,這個喬震也就這樣了,年輕還能靠臉蛋,再過幾年,新人一茬茬,他不上不下,只能胡亂混口飯吃。

本來就是趕着天黑,拍男女主角頭一場對手戲,拍完就收工了。

喬震換了身幹爽的衣服,坐司機程哥開的專車離開片場,路上忍不住思索。

當他強迫自己有演技的時候,懵懂瞎混的日子就忽然結束了,他開始刻意揣摩,問自己怎樣才算好演技?

他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居然是被齊為川逼出來的。

喬震回到單身公寓,紛亂亂的一天,裸/照似乎還在眼前晃蕩。

時間不算晚,他主動打電話給二嫂林寶欣。

林寶欣的演技,公認的好。

他看過二嫂的影片,每到她演內心戲,觀衆看了簡直是享受。

有一部得獎影片,她演民國名妓,相中的契好,出盡百寶,什麽好東西都送了。她看着他,他看着她,近得像前世今生天雷地火,他伸了手,她急急拍了去,她的眼神驚了,眼神怒了,千回百轉。她離開房間,經過走廊,忽又不經意停留,在一面嵌壁圓鏡前,百般嬌柔,自覺有人愛有人惜,顏色憑空增了幾分鮮豔。

這一霎,林寶欣不是靠化妝,而是生生靠由內而外散發的光彩,演出一個青樓女子的一點淺薄樂趣。

喬震回想起來,沒理由放着現成的師傅不認,瞎子走夜路。

電話那頭,林寶欣聲音悠哉,她天天在喬家閑着,似乎已經習慣自己打發自己,笑着問:“怎麽了,被豔照吓傻了?”

醜事傳千裏,喬震只能硬着頭皮說:“我最近接了一個偶像劇。”

“我知道了,你要問我怎麽提高演技?”林寶欣很靈光,也很有樂趣,演員生涯是她的光輝歷史,找個人分享,何樂不為?

“是。”喬震承認。

“演技這件事啊,我想來想去,也沒有辦法解釋,只靠一件事。”林寶欣故意吊胃口。

“靠什麽?”喬震虛心。

“靠天賦啊,藝術家天生就是個藝術家,四弟,你是天生的嗎?”

林寶欣口吻無辜,明知故問,喬震差點沒吐血,最近他絕對是進入了游戲被虐模式……

喬震久久無語。

林寶欣找夠樂子,笑着說:“開玩笑的啊!弟你別生氣!”

取經路果然不平坦,喬震說:“你是我姐,不生氣。”

窩心話對林寶欣有殺傷力,她溫和了,說:“演技要靠感情,有些人天生是演員,因為他們聰明、細膩、敏感、多情,入戲快,這個沒法比,但也有人是後天的,靠情感經歷,靠人生閱歷,揣摩得多了,人生如戲,戲也就如人生了。”

喬震沒想到二嫂說得這麽玄!

他上哪兒找情感經歷和人生閱歷去?

林寶欣知道喬震的問題,笑着說:“你從小不見人,人的七情六欲,你知道是知道,但你接觸得少,我看你适合當和尚,不是當演員的料。”

“那你還讓我入這行?”

“是你當初說的,混口飯吃就行。”

喬震接不上話了,當初被迫自謀生路,他找過大哥、二哥,連面都沒見上,只有二嫂在大宅外頭,意外碰上,問清他狀況,才介紹他去當了模特。

喬震開始确實沒有事業心,考慮就不那麽周全。

“這事呀,二嫂也無能為力。”林寶欣戲弄完四弟,就用四個字打發了,挂斷電話。

無能為力……

喬震嘆息一聲,這是老天爺要絕他啊?

這時,手機忽然有彩信,喬震打開一看,又是一張截圖,他怕了,不會又是什麽豔照吧?等看清晰了,才知道是一份分析報告。

報告大致介紹了一家地産公司,三年前做了一個項目,以教育用地為名,在郊區征了2000多畝的土地,說要辦一個學院。圈地後,地價上漲,學院建成,占地不到一半,剩下的大半土地,開發成了商業地産售賣,甚至還建了一座高爾夫球場。

教育用地變成商業用地,涉及非法經營。

喬震查了查這家違法公司,居然是佟成宇的老爸開的……

是誰給他發這種機密信息?

喬震正莫名其妙,接着是幾條短信。

——“負面新聞太多也不好,你可以用這個跟造謠者談判。”

什麽意思?背後造謠的是佟成宇?所以送佟家的把柄給他?

——“不過,裸-照的事有好有壞,難說你是被掐紅的體質。”

操!這人是誰啊?會說風涼話了不起啊?

——“哦,還有,你在所謂禁片裏的身材不錯。”

——“為川。”

居然是齊為川?!

作者有話要說:

☆、16

沒有人的演技會突飛猛進,如果有,那一定是因為他沉澱了夠久,喬震的演技,比生硬背臺詞好一點,就好那麽一點點。

幸好,《雲端之戀》的劇情,一路都是嘻嘻哈哈,男主角被女主角折磨,來來回回,不是怒,就是無可奈何,最後帶一點點包容——對喬震來說,這樣已經算挺複雜的情緒,既要他表現出男主角的財迷性格,又要表現對婦孺的忍讓。

相比之下,蕭薇演得太好,一介千金大小姐,缺一根為人處世的弦,但又天賦異禀,常常詭計百出,眼睛裏都是無辜作惡的內心戲,讓人愛恨交織。

喬震在旁邊學着,想起二嫂說的,演員天生就是演員。

尤其看蕭薇一舉手,一投足,回回嫌棄男主角的吃穿用,那股傲慢嬌縱的氣派,眼神三分疑惑,七分精明——“咱們家,怎麽這副鬼樣子?”

語氣裏,天然可愛,漸漸地,不讨人嫌。

之後有幾出戲更是笑料百出,一場是失憶的女主角,指着電影裏的迪卡普裏奧,大言不慚地說,這人我認識,他是我朋友,我們經常一起辦派對……還有一次,女主角為賺錢不擇手段,招搖地去賣盜版光盤,城管駕到時,理直氣壯地丢下男主角逃跑,害男主角頂包被抓……

失憶得這麽有水準的女主角,男主角無比受累。

豈止男主角,旁的角色遇上女魔頭,也是落花流水。

有一出重點戲,講女主角慢條斯理地應付女二號,那股恍如女王出場、君臨天下的氣勢,居然要靠一碗牛肉面來表現?

女魔頭的口吻,既冷清又倨傲:“聽着,是你抛棄了牛肉面,錯過的牛肉面不會回來了,人生就是這樣!”

這要讓喬震演這一出,肯定誇張做作,實在演不出那種理應如此、那種看透世情的理智與冷酷,更不可能發人深省。

喬震心裏是佩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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