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前世孽緣、今生讨債的粉絲。
喬震抱着那艘特修斯之船,離開公司。
回到家,把船在桌子上擺整齊了,也算一個裝飾品。
這時手機響了,那頭音樂嘈雜裏,一個調酒師打來電話,讓他去草暖西街的金三角酒吧,接收喝得爛醉的女朋友。
喬震莫名其妙,他哪來的女朋友?
誰撥錯號?
他沒理會,手機還是響個不停,那位調酒師催命似的,說:“這麽漂亮的女朋友,你不要?一群惡狼可眼饞着呢!”
喬震讓調酒師拍張照片過來。
那調酒師愣了,說,“哥們還真行啊!女朋友多得都認不着北了?”
說是這麽說,彩信很快送到。
喬震盯着那張昏暗模糊的照片,看了半天,一個女人趴在吧臺上,披頭散發的,眼影畫得都能去演黑山童姥了。
這是誰女朋友啊?
喬震正要關機,忽然一個念頭閃過,彩信裏,那女人握着一個手機,貼的圖案是一只哆拉A夢,挂一串綠鑽竹蜻蜓。
這麽童真的品味,喬震認出來了,是蕭薇……
蕭薇第一天拍戲的時候,帶過這手機,後來被經紀人給換了,還訓了一頓,口口聲聲強調:“蕭薇你的形象,要保持從內到外、從頭到腳的高貴冷豔!怎麽能走賣萌路線呢?”
喬震聽了好笑,一個手機而已,至于小題大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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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娛樂圈吧,就喜歡小題大做。
喬震出了門,打出租,去了金三角酒吧。
一路上他就尋思,自己什麽時候成了蕭薇的男朋友了?
到了酒吧,人聲、音樂聲混雜,喬震找到蕭薇時,她似乎又醉醒過來,還趴在吧臺那喝呢!
走近了一看,蕭薇一張臉上的妝容,可真夠濃的!
難怪沒人認出她。
不然又有文章可做了!
喬震剛上去,那調酒師就沖他笑了,說:“哥們,是你女朋友吧?快接回去吧?我都打發走好幾撥色狼了。”
這調酒師真是業界良心!
喬震把蕭薇手裏攥着的酒杯,給掰開了,放一邊,問:“多少錢?”
調酒師報了個數,沒想到蕭薇還挺能喝!
喬震結了帳,調酒師還遞過一個手提包,說:“你女朋友的!”
喬震拿手臂勾住了包,扶着蕭薇的腰,一路走到門外。
酒吧外頭是另一個世界,這耳根子突然就清靜了,但耳朵還嗡嗡響個不停。
喬震看着蕭薇,問了句:“你開車過來的?”
蕭薇猛地擡起頭,長發甩得有點瘋,指着路邊一輛出租車,說:“在那呢!我的車!都是我自己掙的錢!跟路光遠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誰?路光遠?路家大少?”喬震覺得這世界可真小!
路光遠是路明遠的大哥,而路明遠呢,是喬震從前在長浪島厮混的狐朋狗友,後來出國讀書去了。聽報上說,路光遠這幾天訂婚了,席開百桌,豪車接送。擺闊的場面,就比暴發戶含蓄那麽一點點。至于路光遠的未婚妻,正是從小就特別現實的艾珍妮,也算門當戶對。
喬震幹脆就帶蕭薇坐出租了。
蕭薇一坐上後座,就枕着喬震的肩膀,睡着了!
她家在哪還沒問呢!
還是喬震打了助理曉雯的電話,曉雯也不清楚,問了好幾個人,出租司機等急了,喬震就讓他開在路上瞎轉,兜風燒錢。
最後,終于問到地址,喬震總算把蕭薇送回了家。
一進了蕭薇的公寓,簡直像動漫展廳,喬震安頓了蕭薇,放了杯水在她床頭,人就走了。
剛走到樓下,不知哪來的神經病,把車燈驟然打開,刺眼的光,照得喬震無所遁形!
喬震擋着眼睛,走上前去,駕駛位上,居然是三年沒見的艾珍妮。
聽說她這回就先訂個婚,回頭還得去國外上學。
這人都趕到蕭薇家的樓底下了,這個劇情就不用猜了。
艾珍妮下了車,她沒什麽變化,仍然打扮前位,眼裏帶着挑釁的光芒。
“喬明舟,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你!真巧啊!不對,我該改口叫你喬震!”
喬震淡淡地說:“一點都不巧,我送朋友回家,你埋伏在這兒,碰上是必然。”
“你還是愛說真話呀!怎麽進了娛樂圈,這個毛病還沒改?”艾珍妮笑着。
喬震不想摻和,說:“我先走了,出租車還在馬路上等我。”
“你等等!”艾珍妮揚高聲調。
“等什麽?”喬震停住步子。
“我問你,這個蕭薇和路光遠是什麽關系?”
“我怎麽知道?”喬震大步走了,上了出租車,跟司機師傅說了回家的路。
沒想到艾珍妮瘋了,開着那輛明黃色跑車,追了上來!
出租車往哪,她跟哪,時不時還超車挑釁,一路直追!
司機師傅都給耍得頭暈,幹脆路邊停車,說:“這位先生,我們開出租的,不掙亡命錢,就只能載你到這了。”
喬震二話不說,把錢給付了,下了車。
接着,艾珍妮也把車停了,喬震剛坐上去,艾珍妮就猛踩油門,一邊飙車一邊訴苦!
就像少年時候一樣,每次她的風頭被人搶了,都要找喬震說上半天。
可這回已經沒那麽簡單,女孩子擇婿,不能不謹慎。
艾珍妮說了半天,主要聊她自己,說她是一個飄忽任性的人,要是不趁着年輕早點嫁人,恐怕要單身一輩子了!而且她要嫁人,選擇又很有限,出色的男人,都不願意娶她這種千金小姐!他們身邊一堆嬌滴滴的女人,把他們捧上天。
說了半天,艾珍妮已經把自己當成商品,讨論市場供需原理。
“喬明舟,你這麽看着我幹嘛?你以為我杞人憂天?”艾珍妮瞪着喬明舟。
“沒什麽,我明白女人到了一定年齡,很着急結婚。”
“對!到了這個時候,對方的條件先行!感覺退後!好歹,我對路光遠還是有感覺的。”艾珍妮說着,已經低聲。
喬震嘆口氣,問:“那路明遠呢?我記得他喜歡你。”
“你哪只眼睛看出來?他在國外一堆狐朋狗友,私生活精彩得很!”艾珍妮臉色難看,又可憐兮兮地說:“喬明舟,世上只剩下你一個好男人了!可惜,你是神經病!”
“……”喬震閉嘴了。
接着,艾珍妮就把車開到江邊上,斷斷續續,又說了大半個晚上。
到最後,她總算看開了,一臉滄桑地說,“我是活夠了,男人都一個德性!尤其是商場上的,沒一個鐘情!”
艾珍妮不過才二十歲,面龐跟玫瑰花一樣鮮豔,可已經這樣悲觀。
但她一定不甘心,不然不會,掙紮得這麽厲害。
清晨,江風已經起了薄霧。艾珍妮突然趴在方向盤上,哭了起來,開始聲音壓得很低,後面越來越大聲。艾珍妮不是在哭自己,她在哭那些幻想,終于遇到殘忍現實,破滅得厲害。
她忽然擡起頭,帶着淚光,斬釘截鐵地說:“我不要嫁給路光遠!賤男人都去死吧!”
說完她就怒目看着喬震,好像喬震跟“賤男人”這個生物種群,有不可告人的關系似的!
“珍妮,公平一點,我陪你一個晚上,不能更紳士了。”喬震無辜地聳聳肩。
“是,你善良,但你是同性戀!”艾珍妮忽然大放厥詞。
“你說誰是同性戀?”
“你啊!你說你喜歡過哪個女孩子沒有?說不上來了吧!所以你就是同性戀!”艾珍妮抹着眼淚,給喬震下了定論。
“行,你的排除法用得不錯。”喬震認栽。
艾珍妮破涕為笑,喬震說:“你回家去吧,我也該走了。”
喬震真下了車,揮揮手走了。
艾珍妮“哎”了一聲,喊不住人,也不強追了,調頭開車走了。
喬震想起這天的下午,齊為川會在長浪島跟他攤牌。
他到了碼頭,坐上輪渡,清晨的風吹得他昏昏然。上了島,他挑僻靜的路上走,望不盡的九重葛,姹紫嫣紅。終于爬上坡,到了半山海崖別墅,他穿過甬道,事隔三年,站在那棵杜鵑樹下頭。
像在沙灘上刨了一個圈,回到原點!
現在才上午時間,喬震坐在後廊的藤椅上,等着,困得不行,睡着了。
一直睡過了下午。
他夢見媽媽在撫摸他的頭,問他是不是太好心,到巷子裏勸野貓不要打架。
喬震倦了,喃喃說:“勸開了,一只公貓而已。”
“什麽公貓?”有人在問他。
喬震朦朦胧胧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齊為川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看他一眼。
喬震懵了。
“你睡在風口裏,我抱你進來的。”齊為川很自然地解釋,他穿得很随意的襯衫,頭發微濕,大概是剛下飛機,洗了一個澡。
喬震坐起身,防備地看着齊為川。
“你睡得好熟,”齊為川目光灼灼,認真地說:“把你綁起來,扔進地庫,囚禁個十年八載……”
喬震一下就醒了!
“醒了?”齊為川微微一笑,低頭看了一眼手表,說:“數據還沒處理完,一會就有結果了,你再睡會吧。”
“數據處理?”喬震莫名其妙,瞪着齊為川,這個男人,時刻散發危險氣息。
齊為川波瀾不驚,解釋:“關于你的演技,我讓紫玉做了一個對比分析,采集了樣本,設立了一個綜合指标,計算偏差……”
對比分析?采集樣本?綜合指标?計算偏差。
喬震驚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俺寫文很慢(之前是從九月份寫到現在的存稿),所以接下來的更新,需要進入隔日更模式,但不會斷更。
懷念以前,曾經俺挖坑還算刨得比較快,但後面看了一些名家的書,算是見過世面了,才發現自己太那個啥,無知者無畏,之後落筆就慢了,也許多思考比多寫有益吧,就是這樣一來,讓讀者等候了,說一聲抱歉啊,看俺真誠的小眼神。
☆、20
喬震的時間,一刻一刻地捱。
齊為川坐在那,閑着也是閑着,悠然地剝石榴。石榴本來就是裂口的,掰成四瓣,一粒粒水晶攢成團,很客氣地遞了一份給喬震,說:“馬叔家偷摘的,應該還是特別甜吧?”喬震下意識接了過來,他對馬叔家的石榴也很有感情,因為他也偷過。長浪島上的少年們,沒有不光顧馬叔家的,騎上圍牆,伸手摘那些探出頭的石榴,總想着,等長大了,縱身一跳就能偷摘了。
喬震緩了緩,說:“你常去馬叔那白吃白喝。”
“那家海鮮店,我有入股的。”齊為川淡淡的說。
“那時候你才多大,你就入股?”喬震瞪着齊為川。
“我是無形資産投入,我寫了個海鮮店連鎖擴張的方案給馬叔。”
“連鎖?馬叔一輩子只開了一家海鮮店!”
“他要是采納了我的建議,有序擴張,現在應該是長浪島首富了。”齊為川神情無比認真。
“……”
喬震終于認清現實,他不是齊為川的對手!
因為無恥是沒有底限的。
這時候,林紫玉和林仲玉推門進來了,兩個人還抱着投影器材,一進客廳,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喬震一眼,不言不語,開始裝設備。布幕支了起來,儀器連上筆記本,啓動完畢。
林紫玉望向BOSS,齊為川調整了個舒服的坐姿,好整以暇。
林紫玉公事公辦,注視着喬震,說:“關于喬先生的演技,我和仲玉經過嚴密的計算分析,得出以下結論。現在由仲玉,先介紹具體的分析過程。”
林仲玉以一個專業人士的姿态,一邊演示一邊解說:“我根據幾千份專業影評家,對歷年影帝的評價,選取了一系列重要指标,例如面部微表情數據、念臺詞的聲音數據等等,建立了最終的綜合指标,我稱其為Y指标。Y指标,将作為本次分析的主要依據。同時,為了保證對照樣本的合理性,我請林紫玉小姐,根據她多年的觀影經驗,選取了五十位影帝、近三百部電影的影像資料,按照影帝們演技的不同階段,得出相應的Y平均值一期,Y平均值二期,Y平均值三期……至Y平均值六期。最後,分析出Y值與時間的函數關系。在有了這個參照模型之後,我們做了相應的校正,以保證盡量貼近現實,這方面就不再多做介紹。以下進入正題,我們将喬先生這幾年的影視作品,例如《深藍海洋》、《倚天屠龍記》等,直至最近播出的《雲端之戀》,進行了個體數據的采集,我們發現,個體數據遠遠低于影帝同期演技水平,而且從成長性考慮,增長趨勢緩慢……”
林紫玉清了清嗓子。
林仲玉沒往下說,林紫玉發言:“簡而言之,就是喬先生的底子差,進步不大,成為影帝的概率,接近不可能事件。”
喬震一直安靜聽着,看着幕布上眼花缭亂的圖表,終于聽到最後的結論,臉色煞白。
齊為川在那兒慢條斯理地掰石榴吃,臉上似笑非笑的,說:“行吧,演示得很清楚了,你們去別的地方玩吧。”
林紫玉說:“那BOSS,我們先走了,這些東西還得送回島上的錄像廳,因為設備太差,所以用的不順手,本來仲玉還可以有更好的發揮……”
“好了!你倆給我設局的事,我都不記得了。”齊為川冷冷地打斷了。
林家雙玉如蒙大赦,這幾個月可是沒少被BOSS修理,終于熬出頭!
兩個人卸了器材,溜之大吉,關上大門前,還不忘探着頭看一眼喬震的死樣。
可憐啊,成了BOSS的心頭好,還不得被玩死?
……
齊為川放下石榴,淡淡地說:“就這樣了,你明天搬過來,住這幢別墅。”
“我什麽時候說要搬?”喬震垂死掙紮。
“你對分析方法有異議?”齊為川耐心地問。
“沒有。”
“那你就是願賭不服輸了?”齊為川的目光挑釁着。
喬震沒有對策。
齊為川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是善男信女。”
他的氣場壓迫而來,攝人的,像野獸盯着獵物,讓人發忤。
猛地,喬震奮然起身,想走!
可惜這次,齊為川早有防備,他一把抓住喬震,想把喬震按在沙發上坐着,沒想到喬震掙紮得跟要上斷頭臺似的,沙發被他拱着,翻了個,兩個人都摔了一跤,趴地上了。
喬震只遲疑了一小會就飛快爬了起來,沒想到齊為川比他還快,跟攔路虎似的擋住去路!
操!喬震退了兩步已經是死角,眼角掃到桌上的花瓶、臺燈等一切順手的家夥,想都沒想就直接拎上手朝齊為川砸去!
齊為川的表情充滿了難以置信,他想不到自己要在同一個屋子挨上兩回揍?兇手還都是舟舟?他艱難地躲開這些亂飛的“暗器”,一陣乒裏乓啷之後,整個房間到處是碎瓷……
齊為川失去耐心,剛要朝舟舟走近一步,潑辣的舟舟居然開始朝他扔椅子?齊為川忍無可忍!直接沖上前抱住舟舟,下死力往餐廳拖!
哪怕舟舟不遺餘力地撲騰着手腳……
此時此刻,喬震的內心在咆哮!老子要被潛了!
老子死都不要!
一進餐廳,齊為川直接按住舟舟的手,把他抵在大理石餐桌邊上,膝蓋還頂住他的腿,壓制得死死的。這一霎,兩個人目光交彙,戰火蔓延!誰比誰更難纏?不知道兩人的目光又打了多久的架,齊為川突然就笑了,他清了清嗓子,說:
“舟舟,你不遵守游戲規則。”
“放開我!”喬震扭得像剛上菜板的活帶魚。
“我早知道你長反骨。”齊為川幾乎耳鬓厮磨地和他說話,打量着他臉上輕染的紅暈,笑着問:“你也會緊張嗎?”
喬震惱羞成怒,臉更紅了。
齊為川專心地看着喬震,眼睛裏有笑意,說:“你打賭輸了,想賴帳,也要付出點代價吧?”
“什麽代價?”喬震正色。
“還錢呀。”
“還什麽錢?”
“花在你身上的錢。”
“我沒讓你花錢!而且,我沒有錢。”
“可是,你還是花了對不對?”
“你這是上趕子買賣!”
“你又想賴賬?”齊為川微微皺眉,無辜地說:“那我只好封殺你了。”
喬震一滞。
齊為川知道捏住軟肋,輕輕松開對喬震的束縛,站在一旁。
此時日頭漸西,海邊的晚霞介于紫色與粉色之間,從門窗那穿進來,很溫柔地照在舟舟的臉上。
不知道為什麽,齊為川認為他的舟舟,從小就長得,特別順眼。就像書上說的,緣瞻麗容,忽生愛慕——這句話本質上,也就是好色之徒的粉飾之詞,但齊為川還是想起自己有段時間,尤其喜歡讀怪誕離奇的鬼狐筆記,還喜歡讀道教玄談,莫名其妙地有些領悟,悟出人生有許多不可深究的際遇,比如他迷上舟舟。
他就這麽慢條斯理地神游,順便看着舟舟在那兒煎熬。
喬震的臉色,變幻莫測。
終于,喬震一言不發,大步離去!
齊為川沒有阻攔,他有點郁悶。
為什麽他賭贏了,還得不到獎賞?
這不科學……
喬震離開別墅,一路下坡,暮氣裏,像是有金色塵埃在亂飛,他一瞬間餓得厲害,走到盡頭時,停了下來。那些生長得繁茂的九重葛,從高高的牆頭垂下,籠在他頭頂。他忽然有一點徒勞的感覺,關于演技,他這輩子真的追求不來了?
那他繼續走下去,一個人渾渾噩噩,無論将來做什麽,都不會比原來更開心,也不會更不幸。禁不住,喬震的眼前,黑了有那麽短暫的片刻。
到底是誰給他種下野心的種子?
又是誰把萌芽中的野心給掐斷了?
風吹拂過喬震的頭發,像吹起火星,愈演愈烈,有團将要燎原的大火,在他身體裏,劇烈燃燒。
操!他不相信演技要由一堆數字證明!他更不相信什麽成長概率!不到最後,誰敢保證他喬震成不了影帝?
喬震滿腔的意氣亂竄!他閉上眼睛,久久才緩過勁,突然,他猛地轉身,一步一步爬上了長坡,直到,用力推開了杜家別墅的大門!
偌大的客廳,椅、沙發、擺設,仍然淩亂不堪,齊為川正半蹲着,認真地收拾瓷器碎片,一片一片地觀察瓷胎顏色與花樣,揀出幾個小堆,耐心而珍重,看來他是要修補這些瓷器——這些瓷器未必多名貴,更像是一些念想,喬震突然意識到,齊為川對這裏所有的東西,都有感情。
喬震緩了緩,關上門。
齊為川終于擡起頭,發現喬震去而複返,有一點轉瞬即逝的驚喜,不小心握緊手,卻被碎瓷片割出一道口子,血一下就沁出來了,有點疼,但他沒有撒手!齊為川站起身,把瓷片放在桌上,側過頭,注視着喬震。
喬震也瞪着齊為川。
時間僵硬地流逝,兩個人都沒有開口,但,圖窮匕見。
喬震相信自己已經選好了!
他一言不發脫了鞋,踩着地毯,安靜地上樓,齊為川跟着舟舟上的樓,那情形,有點像猛獸把獵物趕進籠子。
兩個人進主卧,喬震僵硬了一會,就走進了浴室。
熱水打開,水猛地沖到他頭上,眼前忽然又一陣發黑!他扶着玻璃門,遲疑了一下,等視線恢複,一切又煙消雲散了。
玩而已!誰不會?
這時的傍晚,向夜奔去,天色漸暗,齊為川早已經打開房間所有的燈,亮得像白晝,兩扇長窗的輕紗拂動着,屋外的海浪聲,無比清晰,無比熟悉,他坐在床邊上,無比耐心地等着他的獵物,終于可以下口了。
可不知道為什麽,齊為川也有點緊張,他死死盯着浴室的門,嘩嘩的水聲停止了,終于,用浴巾裹着半身的舟舟打開門,看了他一眼,接着,一步一步地,機械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停下了,站得一動不動的。
齊為川并不知道,喬震的勇氣早就在那幾步之間節節敗退,一步比一步氣短。
齊為川只是有點不可思議,就沉默了片刻。
喬震卻以為齊為川一直在審視他,也許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喬震已經被看得無處遁形,心跳跟擂大鼓似的,喬震有一點後悔,他以為一切都會結束得很快,但沒想到,這麽煎熬。
他幾乎沒處放手腳,越來越古怪。
齊為川忽然就笑了。
喬震以為這是嘲笑!在笑他太像嫩雛兒!這使他越發難堪,幾乎要奪門而逃。
但就在這一刻,喬震的手臂被齊為川攥住了,用力一拉,他整個人就被齊為川狠狠地壓在了床上……
只有天知道,齊為川只是在笑他自己居然有那麽一會,産生了正人君子的想法。
誰管那些道德情操?
他只想和舟舟上床!
作者有話要說:
☆、21
那個晚上,和齊為川做完之後,喬震離開了杜家別墅。
他沒有離開長浪島,他像盤旋着回到樹巢的大鳥,又落進了堕落酒吧。
他吃了一客水果沙拉,墊了肚子,之後開始喝酒,喝得很慢,一個人霸占一整個沙發座,酒吧裏還是那樣熱鬧,鬼影跳動着,火星四逸的,到了後來,酒吧裏跳舞的人,因為幾句争風吃醋的口角,索性打起群架來!
喬震想清靜一點,他覺得酒沒喝夠,想找下一家。
他沿着海邊的路,貼着牆根走,他怕跌進海裏,石欄杆是給清醒的人用的,喝醉的人,眼前只有海水。
而對岸的燈光霓虹,金色車流,更映得這一片海水波光粼粼,越來越深沉,黑不見底,泛着的沫子又像是隐隐有水妖,幻影幢幢地出沒。
喬震終于走到馬叔的海鮮排檔,馬叔正忙着,看見喬震來了,特別高興,爽朗笑着打了招呼,給他上了一打啤酒。
喬震仍然慢條斯理地喝,腦子裏什麽都不想,他就是希望鎮靜一點。
但終于還是,喝到頭暈目眩。
夜深了,收攤了,馬叔才發現喬震醉了。
沒處安置他,想起白天見着小川回來了,就自作主張,打電話到杜家的別墅。
齊為川就過來了。
他看見紅色的帳篷底下,牽纏着電線的白熾燈下,秋後的小飛蟲飛來飛去,茍延殘喘,喬震趴在桌上。
齊為川上去抱起喬震,把他給背了起來。
喝醉的人,重得像豬,最近的路回別墅,足足有兩公裏,還不包括許多長長的坡道。
齊為川就這麽背着喬震走了半個小時,他有點累了,喬震因為晃動的感覺,終于醒了,他的頭枕在一個人的肩窩上,是恰到好處的,但又有點茫然,好像跌進惡夢初醒的驚駭裏。喬震一怔,開始猛烈地撲騰着手腳,沒有一刻消停,齊為川更像背着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
豬八戒背媳婦,歡欣雀躍,齊為川卻覺得自己快要死過去!
他咬着牙,停下步子,終于忍不住揚高聲音:“你老實點!”
喬震不撲騰了,他一伸手,悉悉索索地扯下了牆頭的九重葛,在齊為川的眼前拂過來、拂過去,喊着:“駕!駕!馬兒,不準停!快往前沖!”
夜色中的星光,就被那一根有花有葉的枝條,掃來掃去,好像被抹煞了一樣,模糊了眼睛。
齊為川完全是無可奈何的!他提了提氣,雙手把後背上的喬震穩穩地鉗牢了,突然百米沖刺,一個勁往坡上飛跑!
啊!起風了!
喬震大喊大叫!劇烈的颠簸,他幾乎要吐出來!
到了半坡,他喊着:“籲!籲!要吐了!要吐了!”
齊為川剎住步子,喬震跳了下來,蹲在了路邊,半天沒吐出來,胃裏翻江倒海,好像鐵扇公主吃進了一只孫猴子,難以消化。他就在那幹嘔了半天,眼裏都要掉出淚了,軟軟的草地裏的氣息,送着海風的鹹味,頭頂許多許多的樹,綠綠的葉子仍然輕柔的,會呼吸一樣地擺動。後面喬震就半天沒有聲響了。
齊為川發現他的不對勁,沒有說什麽,他蹲在舟舟的旁邊,直接用手捏開他的嘴,手指伸進去,輕輕摳了幾下舟舟的喉嚨。
喬震一陣惡心,哇的一聲就吐了,全吐在齊為川手上了,淋淋漓漓,滴滴答答。
齊為川也沒有嫌棄,就讓喬震這麽盡情地吐了老半天。
“吐了好受一些。”齊為川平靜地說着,把身上的襯衫給脫了,給舟舟擦了擦嘴,再往自己手上馬虎地擦了幾下。
他光着上半身,站起來,喬震回過頭看他一眼,在月光下,好像一個巨人,這個巨人又把他給背了起來。
他趴在齊為川的背上,垂下頭,抵貼在他肩膀上的肌膚,線條明晰的,溫潤的,心裏熱了一點,但夜裏的海風還是冷的。
“你冷麽?”喬震問。
“不冷。”齊為川的聲音很淡,喬震問:“你不是會唱歌嗎?唱你那首歌,什麽冰天雪地的人生。”
齊為川不肯唱,抿着嘴老半天,一步兩步,兩個人交疊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印在坡上,往前延伸、試探。終于,他願意唱了,低低的聲音,幾乎聽不清楚。喬震貼着齊為川的後背,才聽清了歌詞:“寒冷的腳步是兩個人,一路上靜靜地依偎……而你的眼神依然天真,這是我深藏已久的疑問……”
喬震輕聲地說:“我幾乎要愛上你!”
齊為川停了一剎那,不可捉摸的一剎那,稍縱即逝。
第二天醒了的時候,喬震看見齊為川睡在身邊,毫無防備的,他又變了,他想掐死齊為川。
齊為川也醒了,吃過早飯,就帶着他坐游艇出海,這游艇一直開,開到日頭漸熱,最後才停在茫茫無際的海上。
齊為川打開船尾L型的庫門,眼前驟然而至的,是寬廣的海平面,還有一塊露天平臺,很适合曬太陽,喬震坐上去,腳還能撥着水,他慢慢地躺了下來,曬熱的木頭香氣一點點漫上來,他枕着胳膊,閉上了眼睛。
他有什麽好擔心的呢?反正是魚肉了。
齊為川盤腿坐在他身邊,把手搭在他的腹部上,像逗弄一只小貓一樣,來回地摩裟着。
喬震被他弄得發瘋,撥開他的手,問:“你沒有別的事情做嗎?”
齊為川換了一件事情做,他攤開舟舟的手,手指觸到舟舟的掌心,緩緩地滑上去,滑上去,直到完全貼住,用五指牢牢地,扣住舟舟的指縫。
喬震不喜歡這麽親昵的感覺,他的手一直僵硬着,直到齊為川膩了,要退開,喬震忽然收緊了手指,像拶子一樣握住齊為川。
齊為川怔忡的片刻,喬震松了手,好像情不自禁,又好像退縮。
喬震的心上有笑意,像湖水的波紋一樣,一圈圈,一圈圈蕩漾開去。
難道齊為川真以為他不會演戲?
我就演給你看!
齊為川在他旁邊并排躺了下來,望着天上,白色的流雲一大朵,一大朵,蓬蓬松松地飄蕩。
“舟舟,你高興嗎?”
“有點,你呢?”
“我非常高興,從來沒有這麽高興過。”齊為川的聲音簡直充滿了喜悅,好像沉浸在鈴铛一類的,細細密密的聲響裏。
喬震會相信他的花言巧語才怪,他沉默着沒有回答。
“我對你,一句假話都沒有。”齊為川簡直像念對白。
喬震覺得再演下去,齊為川就該指天發誓了!那樣多矯情?
原來,潛規則也講究精神戀愛那一套?還是齊為川想讓他死心塌地?
大概吧,也許選情人,開始總是越桀骜,越刺激!但到後面,總是馴服的好,像馴服的金絲雀,站在籠子裏也能唱出悠揚婉轉的調子,聽起來還有一點水音,不可多得。
喬震不會唱水音給齊為川聽。
他側過頭,認真地問:“你覺得我和你是什麽關系?”
齊為川眼睛眨了眨,說:“船和河的關系,可惜你是一艘冰做的船。”
齊為川的載舟、覆舟、泡舟論又來了!無論是從別人口中聽見,還是親耳聽見,一樣的肉麻。
“我要是冰做的,早就化了。”喬震心裏冷笑一聲,調情呀,文藝腔呀,他都可以信手拈來。
可齊為川是入戲太深,自顧自接了下去,“你在一條熱氣滾滾的溫泉河,肯定會融化的。”
“你說這些話,可真讓人牙疼。”喬震說。
齊為川突然站起身來,他的身影擋住喬震的陽光,喬震看見齊為川踩着斑木邊沿,背靠着虛無的藍,藍色的天,藍色的海洋,風吹得他的衣服振振有聲,像一張鼓起的帆,又像一只振翅的大風筝。齊為川突然就往後仰,倒着栽下去,“撲通”一聲摔進水裏!
那揚起的水花,一定也是人形的吧?
喬震先是一怔,接着,也跟着縱身跳了下去。
他像被抛下的鐵錨,帶着附着的水珠,無聲地墜落,沉入越來越深的海底,周遭藍色的海水泛着波光,是一簇簇晃動的銀色的箭。他看見了更深處的齊為川,一具沒有生命的大理石雕,他飛快游過去,握住齊為川的手,水輕柔地漫在周圍,他忍不住握緊了一些。
齊為川笑了,捧住喬震的後腦勺,用力地和他親吻。
長久得窒息。
喬震喘不過氣,馬上要死了!
齊為川還不肯松手!
瘋子!這個瘋子!要死還拉上他墊背!
喬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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