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所以你是說，大帥逼送你了一個一千的口紅？」

姜梨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一會兒，回了一個點頭的表情。

「我說吧，他就是還記挂着你，心裏一直念念不忘，第一天去店裏我就看出來了。」

「可能吧。」

「那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麽想的，你們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姜梨握着手機沉默了很久很久。

她躺在床上，望着空白的天花板。

過了會兒，她又拿起手機，打字，「他是我第一個喜歡的男孩子。」

「在這之前，我從來都沒有過那種感覺，包括後來也沒有過。」

「你聽過一個詞叫做crush嗎，大概就是那種感覺，熱烈地，短暫地但又羞澀的暗戀。」

「不過我不短暫，我真的喜歡他好幾年。」

姜梨想到當時，每一個課間都會去操場上走走，課間操是她最期待的時候，她那時候是英語課代表，每次給老師送作業上樓，她都很期待，因為可能會路過他們班。

「這不是很好嗎？暗戀成真。」

姜梨撥了撥發梢，想到過去，心裏驀地有些發酸。

「但他很壞。」

「他有很多對象，很挑剔，很完美主義控，他是處女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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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女座……」安悅忍不住吐槽，一語道破，「所以是他主動和你分手的？」

姜梨抱着手機，不說話。

其實連分手都沒有，直接消失。

「害，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但現在他這個年紀說不定想定下來了，你們挺合适的。」

姜梨拿着手機，糾結了很久，也不知道該回什麽。

「姐妹，我就問一下，你還喜歡他嗎？」

「我也不知道。」

姜梨說的是實話。

她現在都有點不知道，喜歡到底是什麽了。

她對周敬嶼，現在想來就是crush，迷戀上頭，少女的情感，但是就那麽朦朦胧胧結束了。

後來遇見陳良森，是陳良森主動追的她，那時候她上大學，也有一點想談戀愛。後來兩人感情也很好，說是愛也不為過。

但就是，再也不像學生時的那種迷戀感覺。

「好吧，姐妹，我感覺你就是被過去傷得太深了。」

「不過這麽帥，确實…」

「可能吧。」

姜梨也聊不出來什麽，她将手機放在床上，拿起旁邊的那只小袋子。

裏面是一支嶄新的cl蘿蔔丁。

可能是一開始怕她發現，單獨一支，沉甸甸的黑色管身，上面還懸着一個黃銅小吊牌，裹着塑封。

很精致，也很好看。

姜梨放手心把玩了一會兒，又仔細放了回去。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咖啡店的那一天。

在她發了一封矯情無比，雖然沒有提喜歡，但每一句都意味着我喜歡的email後，她收到了周敬嶼的回複。

讓她有話當面說。

然後他約她去了咖啡廳，就在他們學校附近，名字她現在還記得，叫咖啡森林。

那也算是姜梨第一次正式踏進這種咖啡廳，她現在還記得，昏昏沉沉的色調，燈光很暗，暗紅色的牆壁，陳舊的木頭櫃臺，抽象的油畫。

店裏不大，往裏一走就能看見角落皮質沙發那裏窩了個人。

那時姜梨上高一，已經一年多沒見過他了。

姜梨只看了一眼，卻又不敢認，慌忙低下頭。

那是個高大而清瘦，氣質也有點混的少年。

但，特別英俊，英俊到近乎邪氣。

頭發更黃了，有些長，微微淩亂地遮住眉眼，穿着一件黑T，鎖骨筆直，散漫又慵懶地玩着手機，另一手夾着煙。

她躊躇了一會兒沒敢過去，店員可能有些奇怪，問她找人還是幹嘛。

她很小聲地說找人。

然後店員告訴她，下午就這麽一個客人。

店員說着，周敬嶼恹恹地掀了一下眼眸，彈了下煙灰，又沒有任何情緒地低下頭去。

姜梨也沒法子了，硬着頭皮坐到了周敬嶼對面。

“喝什麽。”

周敬嶼仍舊沒看她，注意力全在手機上。

但那是姜梨第一次聽見他這麽近的說話，聲音比她想象中要好聽，應該是處于變聲期末了，有些微微的暗啞。

姜梨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但還記得那杯拿鐵的味道。

特別苦。

後來兩人幾乎什麽都沒說。

快結束時，周敬嶼卻突然起了身，他指間還夾着一截煙，火星微亮，又俯下身，隔着狹窄的矮桌，湊近了她。

他像是在用挑剔的目光打量她。

然後很清淺地笑了下。

“一直在看我。”

“我有那麽好看？”

姜梨怎麽回答她記不清楚了，但記得說完這一句，他就又窩回沙發上，繼續玩手機抽煙。

全程沒再看她一眼。

……

姜梨猛的從夢中驚醒，她看一眼時間，已經是中午了，今天是周日，家裏沒有一個人。

她渾身都是汗，抱着被子坐了起來。

按着胸口，裏面的心髒在瘋狂地跳着。

是crush。

crush。

不等于愛情。

姜梨緩了很久，才拿起手機，上面有一條微信。

她随手打開，是周敬嶼的信息。

「晚上有空嗎？」

姜梨閉了閉眼睛，想到那個夢，還是心髒在狂跳，簡直要躍出胸口。

她不斷讓自己去想後來那個游戲裏的人物，那句再見。

然後她勉強冷靜一點，什麽都沒回。

她點開頭像，快速點擊删除該聯系人。

等做完這一切，姜梨才呼了口氣，可心裏還是想要尖叫。

瘋狂尖叫，像十五六歲時那樣。

下午，姜梨不想讓自己在家胡思亂想，早早去了公司。去之前，她先把口紅同城送去了安悅那裏，安悅過兩天要紋身，正好帶過去，就可以不用再見面了。

她把手裏的所有翻譯稿都趕了波進度，私活也清了清。

然後她去茶水間給自己煮了杯熱咖啡，看着咖啡機裏的棕色液體一滴滴滾在杯底，冒着滾燙熱氣，心情平複了些許。

就在這個時候，吧臺邊緣的手機震了起來。

「我們是不是應該談談？—陳良森。」

發件人在手機裏存的是沈阿姨，也是陳良森母親。陳良森的號碼一直在黑名單。

姜梨想了一下，兩人退婚已經一個多周了，是應該好好談一次。

「我在公司。」

「行，三十分鐘後你下來，我在星巴克等你。」

姜梨攥緊手機，也沒給咖啡加糖，在工位上發了很久的呆。

雖然最後鬧得很難看，但她對陳良森是有過感情的，也是因為有感情，所以才會一次次因為敷衍和算計心寒。

姜梨揉了揉眼睛，将咖啡喝完，看時間差不多，拎着包前往星巴克。

一個多周沒見，陳良森精神狀态看上去居然很不錯，他點了兩杯拿鐵，将其中一杯遞給姜梨。

“一直想和你談談，也沒找到機會。”

“你談吧。”

“其實這件事，我還是挺感謝你的。”

陳良森悠哉地翹起二郎腿，立了立深灰色風衣的領子。

姜梨捧着咖啡杯壁，豁然擡起眸。

“你讓我明白什麽叫做真愛，學歷，家庭，長相這些屁都不是，”陳良森微微壓低了身子，冷笑了一聲，“你應該也看到我手機，知道了吧。”

“你什麽意思？”

“你果然看了，沒什麽意思，就是我一直以為自己挺喜歡你的，現在才……”

“所以，你現在找到真愛了？”

姜梨表面上挺平淡的，桌子底下的手卻捏緊了包帶。

“對，”陳良森也沒瞞着，“她是我小學同學，我當時就喜歡她，但她家庭不好，中專畢業就沒念了。”

陳良森說到這裏，滿臉的憐惜，“說實話，我也一直在猶豫，但我現在明白了。”

“她和我結婚，可以什麽都不要。”

“是麽？那那些手機轉賬。”

“那是我心甘情願給她的，她和你不一樣！她很單純，很天真，也沒什麽心機……”

有一瞬間，姜梨很想從座位上站起來，将熱咖啡潑到他身上，問問他那她這六年的青春算什麽，她從十八歲到二十四最美好的六年。

但她知道，她這樣，反而是輸了。

她竭力拿起咖啡抿了一口，故作風輕雲淡道：“那恭喜你了。”

“不用。”

果然，看見她是這個反應，陳良森愣了一下，但他還是風度翩翩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那沒事了，我晚上還有約會，先走了。”

頓了頓，又道：“我年前打算結婚，歡迎你來。”

男人離開後，姜梨攥緊了杯壁。

然後她低下頭，将手指按在眼睛上，這樣能擋住一些視線。

周日的星巴克無疑是很吵的，到處都是聊天的青年男女。

沒有人注意到她。

姜梨緩了一會兒，感覺稍好了一些後，戴上口罩往外走去。

可還是忍不住，掏出手機給安悅發送微信。

「陳良森承認了。」

「女生是他小學同學，他以前和我說過。」

姜梨打到這裏，眼淚倏然就滾落下來，打濕了屏幕，就好像她中學時喜歡過別人一樣，陳良森剛在一起時也和她說過，說他曾經暗戀過一個小學同學，長得有點像劉亦菲，學習很好。

當時姜梨還不太高興，陳良森牽着她在大學操場上一圈圈地走，告訴他那是年紀小，那女孩沒上大學，不是一路人，完全不可能。

「他還承認了？我操？」

「那我這六年算什麽呢。」

姜梨不能明白，「既然他還一直喜歡她，還給她不斷打錢。那何必跟我在一起呢？」

安悅回了一串句號，「渣男！！！」

「沒事姐妹，你福氣還在後頭呢。」

她又發了一個表情包，「這是劉亦菲被黑得最慘的一次。」

姜梨看出安悅是在逗自己開心，勉強回了一個沒事的表情包，站在星巴克門外，難過還是一層層像潮水蔓延開來。

誰沒有十幾歲時喜歡過人？

就好像她對周敬嶼，但在進入一段長期穩定的感情後，她就徹底對過去放下了。

姜梨不能明白，這六年間，她到底算什麽？

用了這麽長的時間去證明，另外一個女人是真愛？

姜梨感覺有點呼吸不過來，她裹好圍巾，喘了一大口氣，星巴克裏面的熱氣飄了出來，她感覺臉上癢癢的，伸手去揉。

就在這時，有人撞了她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姐。”

她擡頭，是一個地産中介模樣的年輕男人，還穿着西裝。

“沒事。”姜梨飛快擦了下眼睛，朝對方微笑了下，示意沒事。

“姜梨？”

周敬嶼的聲音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他跟在中介身後，有些詫異地看向她，“你怎麽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