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怎麽了。”

周敬嶼合上菜單,見姜梨對着玻璃杯發愣，他問。

“沒什麽，”

姜梨視線收回來,環顧四周環境,笑容溫和,“我還以為你要帶我來圖書館。”

餐廳位于老城區,很古老的西班牙風格建築，紅瓦坡頂，黃色水泥表皮，還有浸在迷迷蒙蒙水霧中的花籃陽臺。

推開門，天花板極高，四周高大書架林立,黃銅燭臺,光線昏黃又溫馨，空氣裏浮動着書墨香和古老木質的味道。

再往裏才是餐廳，裝飾又有點像歐洲小酒館，私人性質需提前預約。今日是工作日，除去他們外，只有一桌情侶,離得很遠。

“你要想去圖書館,一會兒看看關沒關門，沒關門我陪你去。”

姜梨低頭笑了一下。

她笑容平和溫婉,也自然，但總感覺好像不是那麽的輕松自在。

周敬嶼原以為她因為工作的事情有點不好意思,但一路上,也不見好轉。

“怎麽了？”周敬嶼半開玩笑道：“這店我朋友開的,別擔心。”

“沒關系的,”姜梨擡起頭，笑容燦爛幾分，“都說好了我請你。”

“梨梨，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瞞着我。”

“沒有。”

姜梨将耳邊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後，她出門急，但是見公司裏的人，還是化了一點淡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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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屬于标準的淡顏，五官清麗秀美，小巧的鵝蛋臉，唇微厚，添了幾分鈍感。神色總是淡靜平和的，在這樣昏黃燈光下，有種讓人想要打破的美。

不再那麽理智冷靜，什麽都不說，讓人想要撕碎打破，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出來。

周敬嶼忽然感到沒有耐心了。

姜梨能感覺到氣氛的凝滞，就在她舔了舔嘴唇想要随便說一點什麽時，桌上的手機一下下震動起來。

屏幕上閃爍着「媽媽」二字。

她瞄一眼，随手按掉了。

屏幕再度亮起。

“我去接個電話。”姜梨隐約嘆了口氣，拿起手機，往外走去。

“喂，梨梨，你在哪兒呢？”夏萍的語氣恢複了往日的平和。

其實在姜梨這麽多年印象中，夏萍一直都算得上一個開明，比較溫和，愛孩子的家長。

好像就是從她畢業開始，确切說是婚事黃後，夏萍才着急起來。

“在外面吃飯。”

“今天是媽媽語氣太激烈了，太為你着急了，也因為你們公司的事生氣，你吃完飯就趕緊回來吧。”

“再說吧，我先吃飯了。”姜梨挂斷電話。

“注意安全啊。”

姜梨看着屏幕上的“媽媽”，還是有些酸澀。她平複了一下呼吸，從走廊往回走去。

一轉頭，看見了斜倚在牆上的周敬嶼。

“和你媽吵架了？”他好像知道她不開心的理由了，整個人輕松了一點。

“嗯，因為我工作的事情，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講不通。”

姜梨點了點頭，“先回去吧，菜估計上齊了吧。”

“回吧。”

“周敬嶼。”

“嗯？”

“你晚上有時間嗎，吃完飯我們回一趟初中，可以嗎。”她忽然道。

“行。”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襯衣，面料高檔，燈光一打，有絲質的質感，浮動着暗暗的紋路，眉目俊美沉郁。

**

姜梨的初中離她家不算遠，距離老城區都是一個方向。但明明離得不遠，她卻很久沒有來看過。

她的小學初中挨一塊兒，都是市裏最好的私立高中，當時姜八一生意還很不錯，盡力給女兒最好的教育。

“櫻花開了。”

周敬嶼停好車，姜梨從車上下來，一眼便看見了順着小賣鋪往裏走的櫻花路。

這裏的櫻花和中山公園櫻花季的花是一模一樣的，單櫻，近乎純白的花瓣，每一瓣都脆弱又纖細，一樹一樹，在月光和路燈下皎潔凄美，美得仿若幻境。

周敬嶼就跟在她身後，叼着一截煙。

“我就是在那裏看見你的。”姜梨走到路盡頭，又順着回來，扭頭看向他，指指校門口外面的道路，通向大樓梯方向。

“是麽。”周敬嶼跟着望去。

“你當時應該沒穿校服，頭發很黃，穿着藍色的校服褲，鞋子我記不清楚了。那天我做值日做到很晚，天上有紅色的夕陽。”

姜梨一點點捕捉着回憶，還能從大腦裏，調出那副畫面。

少年靠在牆上抽煙，像在等人，幾個身量很高的男生走來後，一衆人順着大樓梯一起下去。

其中一個——可能就是那天的薛豪看見了她，叫周敬嶼一起回頭看她，他神色很淡，臉頰很瘦，還有着少年的青澀，但眉眼已出落得英挺俊美，異常矚目。

“你知道戴微麽。”姜梨歪了頭，突然想到過去的瑣事，又問。

“去瑞士那個？”

姜梨不奇怪，這是瀾城最好的私立中學，有她這種普通學生，也有二代們那一圈子的人。即使學校裏不熟，彼此估摸也認識。

“她是我當年最好的朋友，她知道我喜歡你，還去問你了。”姜梨突然想到了一件舊事，突然很想笑，憋不住得笑，捂住了嘴。

“問我什麽？”周敬嶼有些奇怪。

“問你有沒有對象，然後你回答——”

“不行——”姜梨捂了下憋得通紅的臉，想到當時的一些片段，“太中二了，我都不好意思說。”

周敬嶼被她笑得發窘，咳了一聲，“昂，當時是有點兒。到底是什麽。”

姜梨笑了很久，小腹都跟着發酸，才道，“她應該是問你有沒有女朋友之類的吧，也可能是問了你的朋友，反正她給我的答案是你說——”

“只玩不搞。”

“…………”

姜梨還是抱着小腹，越笑越大聲。

“這什麽黑歷史，我操了。”

“都多久的事情了。”

周敬嶼無語了，但見她笑得那麽開心，眉眼彎彎，也不好打斷，只捏了捏眉心，靜靜地等着她笑完。

那些過去的青澀朦胧，現在想起來竟都那麽的溫柔親切。

姜梨看了看校門，回頭望向需要爬幾層搖搖欲墜的樓梯才能上去的小賣鋪，又看向大樓梯，還記得當年總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提着竹籃子，裏面賣有好些各種口味的糖果。

想着想着，她眼睛有些紅，止住了笑，站直了些，仰頭看着他，目光有着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

周敬嶼也低下頭，望向她。

今日她紮了低低的馬尾，一天了，有些蓬松，頭發也散了一些，幾縷柔軟的鬓角垂在白皙的耳邊。

大衣裏面是白色的襯衫，有點像當年的校服短袖。

“周敬嶼，我有話跟你說。”

“我也有話跟你說。”他心裏微動，眸色陡然更深。

“還是我先說吧。”春風溫柔，姜梨的眼神也很溫柔。

“別，要不我們一起說？”

姜梨眼睫毛眨了眨，又笑了。

“周敬嶼，我們分開吧。”

“我們再在一起麽。”

兩人說完，又都停住了。

有幾秒的安靜。

但春風依舊溫柔，遠處的櫻花樹被風吹得簌簌作響。

“還是晚了一步。”周敬嶼手抄在褲兜裏，垂眸看着她，神色裏帶了點自嘲和冷意。

“你這麽聰明的人，肯定知道我要說什麽的。”姜梨道。

“我想了一天了，我想來想去，還是算了吧。”

姜梨吸了口氣，每個字都輕輕的，但很堅決，“一切都可以回到過去，回到到第一次見你的地方，回到咱們十四五歲的時候，風景沒有變，學校沒有變。”

“但是我這裏，沒有辦法回到過去了。”

姜梨指了指自己的心。

周敬嶼眼神逐漸發冷。

“我不想考公務員，也不想做老師，我想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試一試。”姜梨垂下眼眸，看着他高大修長的影子。

“但我也不想讓我爸媽失望，我一直都是他們的驕傲，重點高中，重點大學。”

姜梨語氣逐漸黯淡下去，

“可畢業以後的我一無是處，連一份讓他們認為拿得出手的編制工作都沒有。”

“還好我是個女孩子，可以嫁一個人讓他們滿意。”姜梨語氣裏透出凄楚。

“原來，”周敬嶼不予置評，只偏頭冷笑了一聲，

“我他媽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嗯，叫不醒，”姜梨道，“我知道我在被洗腦，我被控制住了，但我沒有辦法，很多人都是這樣。”

“我也想過去考編制，和你在一起，但是……今天的事情告訴我，我們不是一類人，就算在一起了，可能也不會幸福。”

“到時候分開了，我又沒做我愛的事情，不知道會有多痛苦。”

“別說了，”

周敬嶼狠狠碾滅地上的煙蒂，側過身，“你覺得好就好吧，随你吧。”

“對不起，今天……真的謝謝你。”

周敬嶼沒再看她一眼，一眼都不想看，他走到車子旁邊，将車門打開，眼底有戾氣，但還是勉強維持着那點風度與紳士，

“上車。”

“我送你回去。”

**

一路寂靜。

原本這條路就不遠，至多十多分鐘，這是瀾城公認最好看的一條路，道路寬闊筆直，兩邊是花崗岩石牆，還有內裏小區茂密的綠植從上方探出，明亮的燈光，繁華優美的城市街景。

兩人卻都不語，也沒有過去路過這裏時靜谧美好心情。

周敬嶼單手握着方向盤，将車停在小區門口，熄火。

“對不起，那我先走了。”

靜默片刻，姜梨輕輕地說，拉開車門準備下車，還未碰到，腕子突然被他冰冷瘦長的手指扣住，略帶粗暴地扯進懷裏。

他另一手扣着她後腦勺吻了上去。

熱烈，粗放，又帶些強勢。

姜梨想要掙紮，卻根本無法掙脫。

周敬嶼外表看上去高瘦修長，但離近便能感覺到年輕男人肌肉的緊實，有力。

而且更讓姜梨感到無力的是，理智不允許，但心裏，或者說身體深處，卻有一點點舒适。

漸漸放大。

甚至帶一點享受。

他的氣息偏暗暗的沉，又有一點少年時的檸檬味道。

渡進她唇裏，都是好聞清淡的味道。

還有他無限放大後英俊陰郁的眉眼。

手背上的青色脈絡，修長白皙又幹淨的手指，鎖骨到脖頸的流暢又禁欲的線條。

他本來就是一個——會讓人覺得很谷欠的男人，瘦而有力，相貌英俊。

姜梨混亂模糊地想。

周敬嶼吻至她唇角，微微停頓，濃密眼睫下是凜冽幽邃的眼，呼吸暗啞灼人，見她沒有抗拒，按了下按鈕，将座位放下去。

姜梨不知道這算什麽，但最後一點理智也消失殆盡，手指插進他發梢，另一手顫抖無力地攥緊他背部襯衣，回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