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轉變 軟化
清芷院裏
侍女又一次走了進來,眼裏滿是擔憂。床上的身影不安地拽緊被子,即使是蓋在厚厚的棉被下,也在細細地發着顫。她此時脆弱得好似一觸就會碎,讓人恨不得捧在手裏好好呵護。
元筝此時的夢裏光怪陸離,只有她孤單一人站在道道裂縫的土地上,頭頂有九輪烈日灼烤。忽然有無數黑影纏于周身,像是要把她拖入火海深淵,把她吓得發出了細弱的掙紮聲。
好似是又夢到了什麽,她忽然敞開懷抱,綻出一抹安心的笑,嗓音甜甜:“謝昭哥哥……”
侍女心重重一跳,連忙低頭裝作什麽都沒聽到。但是她心裏驚駭莫名,因為這稱呼實在是太親密了。
莫非姑娘那日夜裏秘密出門,就是去和世子約會?
就在這時,床上忽然傳來了響動。
侍女歡欣上前:“姑娘終于醒啦,你已經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元筝捶捶疼痛的腰肢,感覺渾身疲累酸麻。悶痛的腦袋裏,隐約記着自己是做了一場很長的夢……但是做夢之前自己在做什麽?
元筝瞳孔收縮,霎時清醒了。
她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竟是已經回了清芷院。于是她顧不得其它,急忙問:“謝昭呢,他怎麽樣了?”
“這……”見元筝迫切,侍女只能如實告知,“公子的情況怕是不大好,盧大夫已經在那裏待了好久,卻還是沒有消息傳出。”
元筝一呆,成倍的愧疚登時壓垮了她的心。都怪自己多疑,竟然造成這種禍事,将謝昭都連累到受傷。
侍女默默感嘆道:“公子對姑娘确實用心。那日你們昏迷後,盧大夫檢查一番,發現姑娘身上無任何傷跡,但是公子,唉,怕是要休養很長時日了。”
當時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兩人當時都神志昏迷,交疊在一起,但元筝姑娘卻枕在世子臂彎裏。他把她摟得緊緊的,最後分開時,還頗費了一番工夫。
元筝神情觸動,明明是在出神回憶,卻還是下意識地承認道:“他的确對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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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沒有意識到,她已經不知不覺地開始接受謝昭的好意,而非在一開始便直接拒絕。
等元筝回過神來,她抿抿唇,掀了被子,說要去看看謝昭。
侍女看她身形搖晃,連忙上前攙住她。
匆匆梳洗後,元筝身穿水綠色長裙,外面披上罩衫,便提步而走。
在路過那條小路時,元筝遠遠望去,發現那倉庫已經黑漆漆的,被東西阻隔着不能靠近。
元筝随意問道:“那裏為何會圍着這麽多人?”
侍女看了一眼,告道:“好像是嫌有礙觀瞻,而且起火這個兆頭實在不好,所以公子吩咐盡快處理,再過幾日就要拆了重建了。”
這個速度似乎是有些快?元筝皺了皺眉,但是因為此時有事,所以也沒有多想,而是匆匆去往謝昭的院子。
但是才走了幾步,長林就面有難色地上前行禮道:“元筝姑娘,真是不巧,老爺和夫人正在屋裏看望公子。您要不來這邊稍作等待?”
元筝還沒有做好要見謝昭父母的準備,所以依言到了隔間。長林殷勤地為她遞了杯茶後,才又回到世子身邊。
此時,謝昭的屋裏早已擠滿了人,卻都不敢大聲打擾,只坐在一邊屏息等待着。謝侯爺、謝夫人、謝懷遠、玉瑩,以及其他些遠近親戚,聽說了謝昭醒來後,都第一時間前來表達關心。
見盧大夫終于出來了,謝侯爺急切地沖過去,第一個表示了關心:“我兒謝昭情況可好?”
這話可不是表面敷衍,而是出自謝侯爺的真心實意。雖然他的确不待見謝昭,但是不能否認,謝昭是自己衆多兒子中最為出息的那個。
謝侯爺他無能平庸了一輩子,日夜盼望着下一代有出息,能将謝家發揚光大。不過他本來屬意的是謝懷遠,根本沒把謝昭放在眼裏。
結果沒成想,臨到頭來,偏生就是跟着謝昭沾了不少光。每當別人知道謝昭是自己兒子後,無論身份尊貴卑賤,都想過來讨好巴結一二,讓他臉上格外有光。
就因為這些,哪怕謝昭對自己從不恭順,謝侯爺都時時記挂着謝昭安危。
盧大夫臉色很是難看。他長嘆一聲後,再不多言語。
謝侯爺臉色登時變了。莫非謝昭的情況已經壞到這種地步,連盧大夫都一籌莫展?
謝夫人臉上喜色難以抑制,她擡眼,贊賞地看了一眼玉瑩。沒想到自己前幾天才剛提點她一句,今日謝昭就出事了。
看來這元湘還真是個有福氣的。這樣的事都已經發生過兩回了,于是謝夫人這下是徹底相信了,只要能讓懷遠得到世子位,她把元湘當菩薩供奉都沒問題。
感受到謝夫人的眼神,玉瑩神色一動,想起了之前謝懷遠的話。莫非這真是自己的功勞,是自己把謝昭克着了?
她越想越覺得肯定。沒錯,若不是自己命貴,怎能一去元府做事就遇到了懷遠,想着要嫁給他就能成功換嫁,如此順風順水地一路高升。
看來自己真就有這個命,沒準以後……玉瑩呼吸灼熱了幾分,好似看到了侯府夫人的位置在向自己招手。
其餘衆人也都在暗中用眼神交換了意見,很明顯是各人有着各人的算計。有些人想着謝昭可能真要活不成了,于是想着提早押寶。
可将謝侯爺的孩子篩來篩去,除了這個謝昭,似乎也就只有謝懷遠還算個有本事的了。于是不少人在暗中偷偷瞟了一眼謝懷遠,在心裏做了一些決定。
正在這時,忽聽裏屋發出一陣聲響,是謝昭披衣出來了。于是不管是否心懷異動,衆人都趕緊湊上前去,一窩蜂問好示意。
但他們面上雖都是關心,可看着謝昭臉色蒼白,心裏是怎麽想的就猶未可知了。
謝昭對這盛情反應淡淡,擡眸看向一個生面孔:“她是?”
謝夫人立時迫不及待地把玉瑩拉過來,帶着三分炫耀道:“這就是我們懷遠的寶貝媳婦,元湘。”
其他人知她心性,看她的此番喜愛不似作假,就更是納悶了。這謝夫人難道還真被一普通姑娘俘獲了去?
不過雖然心裏奇怪,但看在謝夫人的面上,他們還是對玉瑩表示了一番好意。
謝夫人一個勁兒誇道:“懷遠這媳婦啊,真是個孝順的,而且還貌美……真是我們懷遠撿大便宜了。”
見娘竟然如此喜愛玉瑩,婆媳相處和睦,謝懷遠自然也很高興。但因為心懷秘密,這高興中不免摻雜幾分隐憂:若是玉瑩的身份被戳破,那娘會做何反應?
他脊背發寒,更是下定決心絕不能暴露。
玉瑩雖然冒充了元湘的身份,但她在人群中談笑自若,看不出有半分愧疚與不自在,好似這個身份原本就是她的。不過短短時日,她便已抛卻了丫環身份,氣質都變得盛氣淩人了。
謝昭冷眼旁觀,對這個冒充元筝身份的人沒有半分好感。等玉瑩向他介紹身份時,他态度更是前所未有的冷淡。
玉瑩僵在原地。在謝府養尊處優久了,第一次受到如此冷待,她立時眼眶通紅,像是受到了什麽大委屈。
謝懷遠自是不忍心看到玉瑩難堪。于是他上前一步,伸手将玉瑩摟入懷中,笑着找了個話題解圍道:“聽說兄長院裏好似住着未來大嫂?怎麽不見她來看看你。”
或許是因為知道謝昭時日無多,他面對謝昭時,竟然缺少了一種自卑感。畢竟哪怕對方再優秀,也不過是一短命鬼罷了。
“她害羞。”謝昭用食指叩了叩桌子,似乎是對謝懷遠口裏的稱呼感到有趣。
于是他深深看了一眼謝懷遠,似有深意道:“等以後有機會了,就把你們大嫂介紹給你認識。”
沒想到謝昭的态度竟是前所未有的好,謝懷遠頗有些受寵若驚道:“那自是好。”
見在座的各位人都湊齊了,謝懷遠也借機賠罪道:“前幾日是懷遠糊塗了,對各位多有叨擾。事情起因是我們院裏有個丫環失蹤,同時偷竊了我院中重要物品。”
衆人見他好聲好氣,自不會和這一個小輩計較。
看謝懷遠如此機靈,謝夫人很明顯非常滿意。
見謝昭表情似乎耐人尋味,謝懷遠順口道:“兄長近來可有看到可疑的人?有可能是我的院裏丫環元筝。”
他話音一落,在場世子院的下仆面色都變了。
謝懷遠不知內因,只能迷茫站在原地。但他好似能察覺到,世子院裏的下仆們都在暗中傳遞眼色,像是在隐瞞着什麽秘密似的。
可是謝昭的表情紋絲不變,甚至是漫不經心地仰躺于後椅上。
見狀,謝懷遠也沒有多言,直接結束了話題。他知謝昭不問俗事,早已猜到在謝昭這裏沒有收獲。
又略坐了一陣後,衆人都紛紛告辭,急着回家商量下一步計劃。
謝懷遠也牽着玉瑩走了出來。可臨出院前,他無意間一瞥,見小屋裏一道窈窕背影,很是眼熟。
謝懷遠晃神片刻,随手喚來一個下仆,指向元筝方向:“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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