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禍根
天已經黑了,夜晚的風,重視冰涼又陰冷的。
寂靜的涼亭裏,她靜靜的坐在輪椅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心,月光照在湖面上,和着夜風,吹起點點金色的光芒,微微蕩漾。
黑如墨的青絲淡淡的飛揚,與白色的衣鍛在空中交錯而過。身後,站着兩個摸樣俏麗的丫鬟,靜靜的守在一旁。
這裏是皇宮溢出僻靜的地方,她從大殿後并沒有回去,而是讓浣紗把她推到這座僻靜的涼亭。看着那随風漂流的樹葉,看着郁郁蔥蔥的林木。看着遠處,搖擺的花枝。在她平靜如何湖的清眸裏點綴不起一絲絲的漣漪。那雙向來清淡的雙眸,此時竟然有些呆滞跟空洞。
來到這個世界兩個月了,可是她仍舊忘不了過往的一切,忘不了那個她深愛卻又傷她最深的男子。任何人的一句話,一個表情,都可以讓她将強壓下的記憶再次複蘇。那麽清晰,那麽真實。
低下頭,眼裏有着苦澀和自嘲。浩然,為什麽?你我已經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為何我還是忘不了你?為什麽,你的身影總是無處不在?明明你那麽深的傷害了我,可是為什麽我卻對你恨不起來?
現在,你應該已經和你的未婚妻結婚了吧,你們應該很幸福吧。我不斷的告訴自己,要将你完完全全忘記。可是為什麽?我越是想忘,對你的記憶卻更加清晰?當真是我太愛你,還是因為我太過執着?當初你對我許下的那個誓言算什麽?你怎麽可以那麽輕易的就将一切都給否決?為什麽要用你只是把我當做妹妹一樣的話來傷害我?為什麽?
她木然的坐着,全然不知道周圍的一切。直到,浣紗和小玉有些驚訝的聲音響起
“奴婢參見二皇子”
鳳眸微微動了動,沒有回過頭。
“起來吧”蕭子秋目光淡淡掠過浣紗和小玉,聽到背對着他的落傾顏身上。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冷風裏。她的身影顯得那麽單薄,那麽讓人…心疼。
浣紗和小玉相視一眼,而後退了下去。
腳步聲慢慢靠近,她依然沒有回頭,只是淡淡道:“結束了嗎?”
蕭子秋看着她沐浴在月光下的側臉,沒有了那道醒目的傷疤,竟然美得比那夜空中的圓月還要美,令他有那麽一霎那的怔忪。如果,她的臉上沒有那道傷疤,該是多美的傾國傾城啊。
輕嘆了口氣,掩下眼中那一絲絲漣漪,微笑道:“還沒有”
“那麽二皇子為何要來此處吹冷風呢?”她目不斜視,淡淡的看着被月光浸染的湖面,如海面升起的明月那般飄渺迷幻。
蕭子秋溫潤而笑,看向身側的女子:“落姑娘不也如此?”
她沒有再說話,眼眸沉寂,神色淡然,好似已經脫離了塵世。約莫半刻鐘後,她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塊蘭花形的玉佩。月光照在那塊玉佩上,映照出粉藍色的光。令蕭子秋眼瞳一怔,眼底有些詫異和不可置信,更有着一絲絲莫名的情愫。
殇的玉佩,怎麽會在她的手上?回想起剛才大殿上的一切,心裏卻是了然。俊眉卻是幾不可察的蹙了蹙。
落傾顏卻是将那塊蘭花形狀的玉佩遞到蕭子秋面前:“剛才進宮的時候,我和家父在宮門口遇到了淩大人。後來,我就在地上撿到了這塊玉佩。我沒有看到父親佩戴過這塊玉佩,想必是淩大人所有”蕭子秋聞聽得這一番話後,心裏疑惑頓時消散,看來是他多想了。
“小女子雖然對玉器不太精通,但也可以看出這塊玉佩定然不是凡物。”她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看着蕭子秋說道:“素聞二皇子與淩大人交好,小女子煩請二皇子代為轉交,感激不盡”她眼神平淡,絲毫看不出作假的成分,她不怕蕭子秋會懷疑她這番說辭。反正今日在宮門口,可是有不少人都見到淩絕殇和他父親打招呼。掉了玉佩也不奇怪,而她撿到了玉佩也只是巧合而已。就算蕭子秋事後向淩絕殇求證,她也不怕。就算淩絕殇告訴了他真相,那又如何?頂多讓人知道她一個女子深夜将一個陌生男子留在自己的房間裏,會污了清譽。她絲毫不介意別人在背後說什麽閑話。況且,如果蕭子秋真的去向淩絕殇求證,淩絕殇絕不會說出真相。好歹她也救過他,她不求他感恩戴德,只求他不要恩将仇報就行了。
那塊玉佩,直覺告訴她,不是一般的配飾那麽簡單。所以她不能收,但如果要她當面還給淩絕殇,他也定不會收回去。所以,交給蕭子秋,讓她代為轉交,是再好不過了。
蕭子秋接過玉佩,對于落傾顏不親自歸還玉佩的原因。他只是理解為一個女子的害羞而已,并未多想。
“落姑娘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他将玉佩我在手中,淡笑而立。月光傾灑在他如玉的容顏上,看起來有一種透明的美。嘴角的笑容,也越發的柔和。這樣一個溫柔的美男子,難怪能夠傾倒那麽多的女子,就連落傾城也不例外。
她看向夜空中那一輪似有些朦胧的月色,眼神有些恍惚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她喃喃的一句話,令蕭子秋淡然自若的神情有些微的訝異。他再次側眸,凝視着她的側顏,眸中有些探尋的意味兒。從她今日的表現來看,她同傳聞有很大的差距。剛才又念出那麽一首耐人尋味的詩,更是不簡單。
他黑亮的瞳仁晃了晃,眼裏的光澤有些意味深長,卻并沒有開口相問,只是淡淡的站在她的身邊,沒有任何的言語
此時,無聲勝有聲!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暗處,樹蔭遮蓋處。一雙幽深的眼眸,一直凝視着涼亭中那一站一坐的兩道白影。月光照在他們身上,竟然是說不出的相配。不由得,黑眸眸底閃過一絲陰郁和不悅,卻不知是為何?稍刻,他轉頭,決然離去。風,吹起他衣擺的一角。淡淡的月白色慢慢的與月光糅合在一起,直到完全消失不見。
似乎是有所感應一般,落傾顏回眸一瞥,卻見到浣紗和小玉走了過來。黛眉蹙了蹙,剛才那道氣息不像是她們兩個人的。
那個人的眼神,有着探究、詢問、不解、疑惑、還有一絲絲的…戾氣?絕對不是浣紗和小玉。可是不是她們又會是誰呢?
正思索間,浣紗和小玉卻已經走了過來:“小姐,宴會好像已經結束了。我剛才遠遠地看到老爺夫人已經出來了,我們也回去吧”她輕聲說道
落傾顏點點頭,浣紗就站到她身後。先向蕭子秋行了一個禮,然後推着落傾顏慢慢走出他的視線…
直到那道白影已經消失在黑夜中,他才略有不舍的收回目光。神情淡漠疏離,也不回頭。只是對着空氣淡淡道:“出來吧”
暗處那個身影似乎顫了顫,然後,就聽到樹影婆娑的聲音。随後,小路旁邊的草叢裏,走出一個娉婷的身影。
眉如彎月,眼若秋水。顧盼生姿,含情脈脈。身姿窈窕而絕世,面容傾城而絕美。她看着蕭子秋,眼裏有着明顯的愛戀和幽怨。
見到來人,蕭子秋卻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的叫了一聲:“三弟妹”
聞聽得這一聲稱呼,落傾城怔了怔。眼裏,滿是凄楚的悲涼。她顫抖的腳步,慢慢向他走過去。眼裏,包含着晶瑩的淚光。她癡癡的看着他俊美如仙的容顏,看着他眼裏毫不掩飾的疏離。心,如被針紮一般的痛。
嘴角挂着澀然的苦笑:“你一定要對我這麽冷漠嗎?”
蕭子秋眼含笑意,溫和卻也淡漠:“天色晚了,三弟妹還是早些回去吧,免得三地擔心”他說完就欲擡步離去。然。落傾城卻扯住了他的衣袖。俊眉蹙了蹙,淡淡的抽回自己的手,神色疏離:“弟妹越矩了”看到落傾城瞬間慘白的臉色,他卻也只有微微嘆息。落傾城對他的心意,他如何不知?只是她已經是三弟的妻子,他們二人是斷然不會有什麽結果。況且,他對她,并無男女之情。
“子秋…”落傾城蠕動着唇瓣,輕輕喚道。眼裏有着壓抑不住的痛苦和悲傷
蕭子秋輕嘆一口氣,說道:“弟妹,你應該叫我一聲二哥”
“二哥?”落傾城苦笑,眼裏的哀傷如洪流經久不歇。她躲在暗處,看着他跟顏兒在一起,那麽和諧的樣子。他看着顏兒的時候,眼裏的溫柔,讓她心痛。這麽多年以來,她從來沒有見到他主動和一個女子攀談,從來沒有見到他對一個女子露出那般溫柔憐惜的神色。她很想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子秋心善,只是同情顏兒雙腳殘廢,又毀了容而已。可是,同時,她的心裏也有着另外一個聲音在說着。子秋對顏兒不一樣,非常不一樣…
她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如果當初,太後沒有指婚,那麽我們…”她眼裏有着期盼之色
“沒有如果”蕭子秋淡淡的打斷她的幻想:“傾城,你是子齊的妻子,我的弟妹,永遠都是”
落傾城踉跄的退後兩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堅決的蕭子秋:“為什麽?你就那麽讨厭我?”她顫抖着問道
蕭子秋淡笑:“不,我沒有讨厭你”
水眸一下子亮了起來,她走過去:“那麽,那麽你…”
“你是二弟的妻子,我們,是一家人”他打斷落傾城接下來的話。
剛才還明亮若星辰的水眸一下子黯淡下來,她呆呆的看着這個她從小就癡戀的男子,無意識的問着:“你…你是不是喜歡…喜歡顏兒?”
蕭子秋怔了怔,眼中有些微的茫然和詫異,卻并沒有否認,只是沉默。
見到他這幅表情,落傾城頹然的退後兩步。淚,終于從眼眶內滑落,化了一地的哀傷。
“為什麽?”幾乎是撕心裂肺的問着:“為什麽?顏兒,她有哪點比我好?你告訴我?”
蕭子秋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靜,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對于那個白衣纖塵不染的女子,他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喜歡嗎?他不知道。只知道那個女子讓他覺得心疼。
轉身,毅然離去。空氣中傳來他淡淡的嗓音:“夜裏風大,弟妹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然後他翩然玉宇的身影就慢慢消失在黑夜裏。
落傾城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離去的方向。目光呆滞無神,臉色蒼白如雪。一陣冷風吹來,喚回了她渙散的神智。
手,緊緊的握起,指甲,狠狠的劃過掌心。鮮血,順着白皙光滑的皮膚慢慢流下來,落到地上。混合着柔和的月色,竟然是那般詭異的凄迷嫣紅之色。
同時,恨,也在慢慢滋長。妒忌,如漫天熾熱的烈火,迅速蔓延。她目光冰冷毒辣,眼底滿是恨意和凄涼。
顏兒,為什麽是你?為什麽是你?
她仰頭,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眼裏已是一覽無餘的平靜無波。然後,她踏着優雅的步子,慢慢離去。那背影,哀傷又決然…
在她走後,另一個身影從另一邊的草叢裏走了出來。一雙攝人心魂的桃花眼,看着落傾城離去的背影。眼裏,滿是玩味兒的笑光。嘴角勾出的弧度,是那麽的諷刺和嘲弄。而後,桃花眼一閃,趣味兒的光澤,流動眼底。
好像,有好戲看了!嘴角勾出一抹邪惡的笑容。而後,他心情大好的離去。
黑夜,逐漸蔓延,掩蓋了所有的一切。只是偶爾清風一過,月光映照草木上,那晶亮的鮮血,還在散發着吞噬一切的惡毒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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