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溫存[修]

溫初弦內心柔情蕩漾, 似含深憂。

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推開了廂房的房門。

房門發出輕微的嘎吱一聲響,屋內陽光從窗棂中傾瀉下來, 形成一道道混着灰塵的光束。室內放着張羅漢榻,謝靈玄就半依在羅漢榻上,一身缟素, 腹部裹着厚厚的紗布,其上被滲出來的鮮血微微洇紅。

他雙眼微阖着,獨自一人浸在寧靜的光陰中假寐。

那張漂亮的臉并沒因病魔的侵襲而削減, 反而熠熠生輝起來。清蕭的白衣,襯得他五官英俊而柔和, 更顯其溫潤淨澈。

溫初弦緩緩踱步過去,輕輕坐在了他床邊。

謝靈玄睡得不沉, 長睫掀起,便看見了她。

他對她漾起輕淡一笑, “你來了,可睡足了?”

溫初弦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青蔥指尖去撫摸他受傷的腹部。

“還疼嗎?”

他反握住她,搖頭道, “沒事。”

溫初弦唇珠微動,瞧着謝靈玄這副樣子很難不動情, 盈盈的煙波中充滿了濃郁的擔心。

她微啞說,“是我不好,惹你受傷。只是……你不必獨身前來救我, 冒那般生命危險。”

兩人之間從前都只有針鋒相對, 是從沒說過這般客套話的。

謝靈玄頓一頓, 才情切切說, “說什麽傻話,夫妻本是同林鳥,你遇上了事,我能束手旁觀嗎?”

他的皮囊本就是人間極品,加之這萬般情絲旖旎的情話,和身上那淡淡的檀香味,真很難不讓人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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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初弦怔怔琢磨兩字,夫妻。

哦,謝靈玄竟真把她和他當成夫妻,她從前只是覺得自己和他在逢場作戲的。

她嗯了聲,腦袋垂垂伏在他的手心上。

終于她還是被奪去了心,完全臣服在他手上。其實說不定她早就淪陷了,只是囿于種種原因,她自己不願承認。

衣香鬓影萦繞在懷,謝靈玄的心驀然也蕩了幾分。

他冰冷的指尖稍微使了些力氣,将她的下颌擡起,放肆而恣意地欣賞着她的秀色。

他說,“過來,吻一吻我。”

溫初弦愣,身子忽地麻癢,如過電一般。

他的觸碰總是跟一道命令似的,令她打靈魂深處難以抗拒,況且此刻下巴這樣敏感的地方還在他手上,她感覺自己就像狗被拽住了尾巴,牛被牽住了鼻子。

她移動上身,緩緩來到了更靠近他的地方。紅唇猶如泣血,輕微翕動着,仿佛她甚是緊張。

謝靈玄刮了下她柔滑紅潤的肌膚,“都多少次了,還這麽不受教?”

他虛虛拍了下她的背,“放松些。”

溫初弦弱弱懇求他,“若那樣的話……你能不能閉上眼睛啊?”

姑娘的臉已完全紅了,未飲酒而作酒暈妝。她一雙清透的妙目圓睜着,青澀中摻雜些許狼狽,似是極不好意思主動。

謝靈玄幽深的黑目看着她的反應,不禁輕嗤了聲。

他如她所願閉上眼睛。

她和他不同,他自是個情場捭阖的老手,而她嫁人前被關在閨房中,嫁人後也沒見過什麽男人,對待自己丈夫還要這般畏手畏腳。

黑暗中等候了片刻,一記輕如白雲的吻姍姍而至。

從唇的相觸中都能感受到她心跳得很快,一突一突的。溫初弦越是這般天真青澀,謝靈玄就越想欺負于她。他忽然使壞,咬住了她那片下唇,疼得她嘶嘶倒吸冷氣,喉嚨發出一聲含混不清的求饒聲。

謝靈玄睜開雙眼,溫初弦那雙波光宛轉的眸子近在咫尺,星星點點似含了淚光。

才這種程度,她就哭了?

還真是個嬌氣鬼。

謝靈玄哪裏什麽好心,見她博一博可憐就輕輕易易地饒了她。他現在可是病人,傷口還沒愈合,她是不能劇烈掙紮惹他痛的。這一條便精準拿捏了溫初弦的弱點,以至于他變了好幾個花樣戲她,直弄得她聲腔微顫,她也沒敢大幅度掙紮。

溫初弦被欺負得走投無路,狼狽地後退了幾步。他這一番操作,差點令她窒息。謝靈玄懷中一空,啞然凝了片刻,含笑對溫初弦招呼道,“娘子躲什麽,過來啊?”

溫初弦喘着氣,滿是戒備地瞧他。

謝靈玄的一張臉極具欺騙性,表面看起來實像個不欺暗室的君子,暗地裏卻和君子二字不沾邊。

溫初弦小小惱了下,說好只是一記輕吻,怎麽就被他加重成了要命吻?

她發覺自己逾矩了,哪裏肯聽他的話再過去,道了句,“你太過分了。”拎着衣裙便跑了。

轉過身,唇角又情不禁泛起一絲笑影。

謝靈玄莞爾了下,留戀地看着姑娘匆匆逃跑的背影,無可奈何。

她怎麽那麽惹人喜歡呢?現在的他,只想将她囿在懷中,千般撚弄,也難消心頭之癢。只可惜他還有重傷在身,否則她焉能這般輕輕易易地甩了他開去。

……

正午時分,溫初弦端了雞湯過來。

長公主已搬離謝府,這一碗雞湯自然不是母親授意的,而是她主動給他熬的小心意。

她許是第一次下廚,戰戰兢兢地問他好不好吃。

謝靈玄嘗了口,說實話不難喝也不好喝,若非要選一個,那就更偏向于難喝一點。溫初弦她不愧是大家出來的閨秀,哪裏懂得庖廚這些事。不過既然是她做的,他一概都是喜歡的,印象中她可沒為自己下過廚。

溫初弦解釋道,“是汐月在旁邊教我做的,我手藝生疏,若做得不好,你便吐了吧,我叫汐月重新為你做了來。”

謝靈玄溫柔否定,“不會。我是喜歡的。”

見他一口口喝着居然喝光了,溫初弦露出微笑來,甜甜的。

他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她就怕他責罵自己做的東西難喝,他便一點不提口感的事。

溫初弦笑說,“那我日後天天做給你喝?”

謝靈玄一愣,“天天啊?”

他話鋒轉了轉,微妙地岔開了話頭,“那娘子也太辛苦了些。”

溫初弦道,“沒事,不辛苦。”

謝靈玄見她興致正高,不忍拂其意。

難喝的雞湯算什麽,她送來的刀子他都吃過幾次。

“好吧。”

他垂眼嘆了聲。

溫初弦兩腮凝新荔,笑意在頰上未褪。

她叫人收拾了碗筷,自己卻不走,留下來陪着他。

夫妻二人就這般相互依偎着,享受這一段靜谧安詳的下午時光。

溫初弦癡癡地将手伸在陽光下,明烈的光線映在她的指尖上,染了紫。

她自言自語地說,“我這毒是無力回天了,也不知還有多少時日。”

謝靈玄道,“你既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想來便無礙,不要老是這般心重地咒自己。”

溫初弦苦笑道,“你在安慰我。”

“是安慰你,也是事實。”

溫初弦扭過頭來,略有失望地說,“我以為你知道我中毒了,會走遍九州給我尋名醫來瞧病的,沒想到你和他們一樣,都沒把我這病放在心上。……是不是待我一走,你就要續弦再納小了?”

謝靈玄蹙眉,“別亂說。”

他比任何人都更曉得她這病是怎麽回事,又哪裏需要什麽名醫來醫治。不過做戲需做全套,或許他是該做個障眼法,裝模作樣地請些大夫來,好讓她感受到他是關心和愛她的。

“我明日就命人給你請大夫。禦醫既診不出來,咱們就請五湖四海的民間聖手來,總有一人能将你醫好。”

溫初弦梨花面淡白,“我還能等到那時候嗎?”

謝靈玄嗔怪地揉揉她的頭,“你自然沒到那樣病入膏肓的時刻。”

溫初弦靜默惆悵了一會兒,釋然了。

人終有一死,若能平平靜靜地度過自己最後的日子,開心做自己喜歡的事,就不枉了。

“我怕死,卻又不怕死。”

她說出些颠颠倒倒的話來。

謝靈玄不能告訴她真相,此刻卻又尋不到什麽正經可信的理由來安慰她。他不想讓她整日這般疑神疑鬼,否則就算沒病也得悶出病來。

他斟酌了半晌措辭,密向她耳邊,“你不用擔心早死的,娘子若真壽數盡了,咱們就到靜濟寺的白衣菩薩面前祈願,把我的壽分了給你。”

溫初弦顯然被這簡單幼稚的謊言感動到了,詫然瞧向他,“你說真的?”

謝靈玄抿嘴笑了下。

當然是假的。

不過壽命若真可以分的話,他是真願意分給她的。

“嗯。”

她有時候心思很沉,有時候又很天真,被這不着邊際的話給安慰到了。

“你能這麽說逗我開心,我心裏已經舒服很多了。”

謝靈玄道,“還真是容易滿足呢,這兩句話你便開心了?原來叫你開心是這般容易的。”

溫初弦春心一動,對他投懷送抱,說不出的情意真切。兩人對彼此的感覺水到渠成,可苦于謝靈玄還有傷在身,就是無法進一步親近。

曾幾何時她那樣抗拒他,如今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她也變得如此柔情似水了。

氣氛正自暖和,不知哪個沒長眼的敲門。

謝靈玄氣有些不順,命人進來一看,竟是二房的小丫鬟。

可以認得出來,那小丫鬟是謝靈玉貼身的。分家之後,謝靈玉和溫芷沅已從謝家老宅搬走,二房的下人自然也應随着一塊走。

小丫鬟膽怯地說,“大公子,二公子命奴婢前來問問,您的傷勢如何,可還要緊?”

謝靈玄打量着小丫鬟。

溫初弦亦看了眼他。

謝靈玄道,“已無大礙,勞你家公子惦念。”

小丫鬟大喜,解釋道,“我家公子和夫人正在忙着搬家之事,才耽擱了探望您。二公子讓奴婢禀告您一聲,若是方便,他傍晚時分會來親自探望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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