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愛恨之間
沒了長公主後的謝氏本就是一盤散沙, 如今家主謝靈玄也受陛下猜忌,谪居禁足,風言風語不斷, 着實給所有謝氏族人當頭一擊。
府中許多婆子、小厮伴當們隐隐感覺風雨欲來,卷了鋪蓋和一二兩銀子早早走了。謝靈玄任由他們,也不加以約束。
偌大個謝家老宅空空蕩蕩, 好不蕭條。幸而水雲居的下人們都忠心為主,眼見主人式微,并無一人見異思遷。
陛下雖派人來安慰謝靈玄, 卻沒有解除謝靈玄的禁足令。謝靈玄整日在家中練字讀書,閑時與溫初弦瓊臺賞月、圍爐博古, 日子過得平淡如水,竟也不見他為禁足的事着急。
在溫初弦看來, 謝靈玄總是這般胸有成竹的樣子,令人讨厭。是他另有打算, 還是已無了自救之力?
他咳嗽得越來越厲害,嘔出的東西常常帶有斑斑血跡。溫初弦冷眼瞧着,算計謝靈玄究竟何時能死。
母蠱在他身體中的損害是深非淺,而且他這兩年來确實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受了不少傷, 很多傷都是致命的。就比如溫初弦的那一簪子,謝子訣的那一刀, 其實都紮在要害上。新傷舊疾加諸于身,謝靈玄能撐到現在體格已算夠頑強的了。
謝靈玄之志不在仕途上,也不在少帝憂心的所謂兵權、皇位上。他病之已深, 疲累無兩, 雖少帝咄咄相逼, 卻也懶得再和那孩童計較。
也許謝靈玄早就算到了自己的死期, 所以才說再陪他一個月,就放溫初弦自由的這種話。
可是,他憑什麽呢?當初是他強的她,她的家人、心上人也都是被他殺的,她不僅在他那裏失了身子,連心也被他用幾枚小蟲子占去。諸般好處都是他的,如今他快要死了,還要拉着她做墊背。
忽忽臘盡歲末,離謝靈玄的生辰只剩不到十日了。
他不思自救,反倒在水雲居的小湖邊移栽了許多綠萼梅,在溫初弦看來都是些無用功。
猶記得他們的初見,就是在謝府的綠萼梅林中,那時她貪圖采摘梅枝要摔,是他托了她一把。這事明明很普通,謝靈玄卻時時挂在嘴邊,眷戀似地追憶。
夫妻兩人在雪地裏擺了紅泥小火爐和蒲團,弄來些豬牛的鮮肉來,淆和綠萼梅新生的花瓣清香,在雪地裏炙肉吃。肉香四溢,饞得水雲居的丫鬟小厮們涎流欲滴。
彼時天色并未完全放晴,鉛灰的天空中落着小雪糁兒。謝靈玄持竹竿給溫初弦烤肉,雙手騰不開來,細細的雪糁兒便落在他長長如扇的睫毛上、漆發中、雙肩上。雖只有戋戋之數,卻将他襯得像冰雪中的霜人兒。
烤肉這種事尋常人做了都會煙熏火燎一臉狼狽,他做起來卻閑情逸致清雅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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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初弦玉筍般的手輕輕伸出來,将他額角的雪糁兒拂去。她道,“若是雪大了,不如進屋去,小廚房也是能炙的。”
謝靈玄沉沉搖頭道,“不好,辜負雪景,反而不美。”
話說着,第一塊肉已經烤好了。謝靈玄是無師自通型的人,雖平生從未下過廚房,炙肉卻也能炙得像模像樣,色香味俱全。
謝靈玄将竹簽遞到她嘴邊,笑說,“不如娘子先替我嘗嘗。”
溫初弦貝齒微啓,試探咬了一口肉。外焦裏嫩,油汁四溢,是頂頂好吃的。
她心下感到一陣甜妙,欲說你辭右相辭對了,就應該不做官專心做個庖廚,日日做餐飯給我吃……轉念一想,自己幹嘛要這麽暧-昧地和謝靈玄開玩笑?嘴邊的笑意當即被她咽了下去。
謝靈玄柔聲催促問,“好吃不好吃啊,瞧你這神色又笑又哭,怎麽跟不熟似的。”
溫初弦咽了咽口水,将竹簽遞給他,“是不熟,難吃得很。你自己嘗吧。”
謝靈玄墨眉稍蹙,疑神疑鬼嘗了口,回味片刻,“這……熟了吧,你莫要消遣我。”
見他這般認真的樣子,溫初弦終于忍不住,唇角濺出一抹極輕極輕的笑影來。
謝靈玄不愉,苦于他戴着好幾層手套,左支右绌,并沒法過來抓她。
半晌,他命人拿來了蜂蜜,勻在新炙的肉脂上,細細翻烤,肉脂便夾雜了蜂蜜的甜香。溫初弦平素喜甜食,覺得這炙肉比方才更好吃幾分。
她搬了小杌子坐在他身邊,搶了竹竿自己也來烤,不想竹竿串上大塊的肉怎麽說也有兩三斤的沉重,她沒做好準備,竟撲哧一聲将竹竿掉在炭火中,驚起一陣飛塵。
啊。兩人不約而同輕呼一聲,臉頰都被熏得沾了炭黑。
汐月将炙肉撈上來,已沾了雪水和炭灰沒法吃了。
謝靈玄嗔道,“胡鬧。”
溫初弦悶悶垂下頭去,表面上知錯了,實際上沒怎麽當回事。
謝靈玄怕洶洶的火将她那金尊玉貴的玉手燙壞,便欲接過竹竿自己來烤。豈料溫初弦對此似乎很感興趣,死抓着竹竿不放。
謝靈玄無法,只得把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炙肉。兩人一前一後,肩靠肩,遠遠看來實是雪地中的一對麗影。
她烤肉時很專注,香腮離謝靈玄不盈寸,少女身上絲絲清爽的味直入鼻窦。
起初謝靈玄的注意力還在炙肉上,并無太多其他心思,慢慢也被她攪得心猿意馬,聞着甜甜美美的她心迷神醉,炙肉倒成了其次。
他鼻息貼近,深深吸了一口氣,似在竭力壓制內心的欲念,軟糯的唇溫溫涼涼地吻了她一下。溫初弦略略震顫,怪罪地盯他,一雙水波的眸子包含情意,如脈脈融化的雪水。說是怪罪,卻又不純是怪罪。
蜂蜜黏膩的香氣盈滿整個雪地,流淌在如膠似漆的兩人之間。兩人是新婚不過兩年的夫妻,情意本也該如蜜糖般甜。
溫初弦澀然避過頭去,雪白的臉頰糾結而悵惘,隔了半晌,終究還是浮現一絲紅暈。她的子蠱發作了,低啞叫聲夫君,仰頭朝他吻去,吻到了他凸起的喉結。
謝靈玄霁然而色喜,蕩漾一個笑,笑比雪花更幹淨、純粹。
如果這一切不是情蠱所催使的,他們就是普天世界最幸福的夫婦。
兩人這般色授魂與,導致一塊炙肉焦糊得不成樣子。不過撕去焦糊的外皮,吃起來還是很香,又苦又香。
餍足之後,謝靈玄陪着溫初弦倚在床邊看雪景。難得他被禁足在家,得這一片小意溫柔的冬日時光。
倒不用擔心少帝再來找麻煩,少帝連日來整宿整宿地做噩夢。到底是年輕帝王,心智手段皆不成熟,被這麽随便一吓就縮頭縮腳。
夫妻倆一邊賞雪一邊下圍棋,心思也完全不在下棋上,一盤棋松松散散,毫無厮殺之趣。
午後兆尹府的沈大人、大理寺的裴大人帶人來了謝府,說是要搜府取證。
謝靈玄漫不經心地待在屋裏,也懶得出門相迎。這兩人都是他往日的下屬,阿谀奉承還來不及,又怎麽敢對他怎麽樣。
沈大人雖奉了皇命前來搜府,到了謝靈玄面前就打退堂鼓了。
沈大人慚然道,“公子見諒,實是上頭有命,我等不得不走這一趟。下官絕對不敢懷疑公子,就走個過場,馬上便撤。”
謝靈玄道,“別了。既然陛下要你們過來搜府,就好好搜搜吧,否則你們也沒法交差。”
沈大人為難,“下官豈敢……”
裴讓說,“下官得蒙公子看重,才做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此番陛下胡亂猜忌公子,都是被奸臣蒙蔽之故。下官會努力在陛下-面前為您轉圜,助您官複原職。”
謝靈玄剜他一眼,“誰說我想官複原職了?”
裴讓愣然,雖然謝靈玄名義上是為了妻子重病主動辭官的,但主動二字就很耐人尋味,很可能是陛下對他猜忌疏離,使他心灰意冷,逼他不得不退隐。
否則錦繡年華,仕途正好,哪個癡男人真為了一個婦人辭官?
謝靈玄喟然揮揮手,“去吧去吧,我的事你們不必多管。只願二位大人将來能輔佐君主,前程似錦。”
神色間,竟多有黯然神傷之意。
兩人見謝靈玄并未生氣,稍稍舒一口氣。面面相觑,相對無語,不知如何是好。
看來謝靈玄真不想當皇帝。
說白了少帝只是個張牙舞爪的小孩子罷了,如果謝靈玄真欲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細加籌謀一番就可以做到。況且他又姓謝,是皇親,将皇帝取而代之也不算完全的謀朝篡位。
送走了沈裴二位大人,謝靈玄信步踱回屋,心口隐隐發悶,竟有種頭重腳輕之感。他的病又重了,掐指一算,一月,兩月,三月……自從種了情蠱後,他已安安穩穩和溫初弦相處了數月了。
隔着窗棂看見溫初弦正跪在白衣菩薩面前上香,神态虔誠,甚是莊敬。
她原來根本就不是信佛之人,如今也早晚三炷香了,每當上香時口中還喃喃默念着什麽,八成是在許願。
謝靈玄不由得放緩了腳步,不願去打擾她這一獨處的靜谧時光。他也不禁在想,她許了些什麽願望呢,有沒有提到他?
雖然知道她很可能在許逃離他的願望,但若他能這麽眺望着她,爾爾辭晚,朝朝暮暮,九死也不悔了。
謝靈玄長長的眼尾慈然柔和下來,若有所思。
他心念一動,欲進屋去,把子母蠱的事解釋清楚。
可腳步未動,便見溫初弦将香插在小香爐上,然後從櫃匣深處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布偶,布偶被做成人形,其上挂張黃紙條,渾身插滿了細而毒的鋼針,如刺猬一般,全是惡咒。
黃紙條上寫有力透紙背的三字,謝靈玄。
作者有話說:
還有大概一周左右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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