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還沒等我輸入密碼,發小就把門打開了。我打了個哈欠進了屋,他看了一眼不遠處那輛汽車,砰地關上了門。

自從那晚之後,我和發小就一直沒怎麽聯系,一方面是發小工作性質特殊,平時聯系不上他,另一方面室友那天在電話裏說那種話,我丢光了面子,也沒什麽臉去面對他。

但是每年過年,發小還是會回家的,我也是,我倆這麽多年的兄弟感情,就算和男的睡一塊兒去了,就算發小不太能理解這件事兒,也不會舍得一直不理我的。

畢竟我們是最好的兄弟啊。我從小就跟在他屁股後邊兒跑,叫他哥,小時候挨欺負都是他替我出頭,作業寫不完也是他模仿我的字跡替我寫,發燒了他背我去醫院,考試之前他拿着課本考我背單詞。我媽剛去世那段時間我天天噩夢,我爸在家裏爛醉,我發小就來和我睡在一起,摟着我肩膀輕輕地拍,有時半夜驚醒了,眼淚流個不住,他也會醒過來,然後默默地給我擦眼淚,抱着我哄我睡覺。

我大抵能理解他為什麽會對我室友産生那麽大的敵意了。應該是覺得從小只黏着自己的小弟弟突然被別人霸占了,确實很讓人失落,要是小語以後和他喜歡的人在我面前黏黏糊糊,我大概也會……等等,不對,呸呸呸,亂打比方。

今天發小還給我們包餃子了,雖然只是讓小語給我帶回來的,但是我也感受到了他別扭的示好。我打算對發小使用我百試不爽的撒嬌大法,每次我一耍賤撒嬌,不管多過分的事情,發小都會原諒我的。

“哥——”我笑嘻嘻地跳到他面前去,仰頭看着他,“哥你又帥了,哥新年好,哥我真想你。”

發小本來繃着一張臉,看我死皮賴臉地纏着他拍馬屁,嘴角向上移了一個像素。

我再接再厲,踮着腳攬住他的寬闊肩膀,讨好道:“哥,你包的餃子真好吃,我全吃光了,最喜歡吃你做的飯了,哥。還想吃你包的餃子。”

發小眼睛彎了起來,冷肅的氣息消失了大半,輕聲問道:“最喜歡吃我做的嗎?”

我狠狠點了點頭,嚴肅道:“哥,誰也不能取代你在我心裏的位置,你是最重要的,真的。”

發小一下子笑出聲來,弄亂了我的頭發,我有點癢癢,貼着他的肩膀蹭了蹭腦袋,發小僵了一下,放了下來。我嬉皮笑臉的:“哥我七天沒洗頭了,香不。”

不該嘴賤的。發小拎着我的動作像極了大貓叼小崽兒,我被扔到浴室裏,發小給我調水溫。

我把衣服脫完了,看到我發小還在調水溫,便走近了一點,伸手試了試水溫,發小手腕一抖,我被冰得一個哆嗦。

“哥,我自己調吧。”我暗示發小可以出去了,經過我發小的一番熏陶,我現在有點不好意思和男人在狹小的空間赤裸相對了……

發小把睡衣脫了,好像沒有察覺到我的窘迫,很自然地說道:“熱水不多,一起洗吧,又不是沒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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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神色坦然,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脫了個幹淨,露出一些我不想詳細描述的身體部位。我的臉一下子變得滾燙,磕巴道:“……啊,不、不太好吧。”

發小垂眼看我,把淋浴頭直接取下來,對着我的腦袋一頓沖,水已經熱了,我被沖懵了,抹了把臉,老老實實開始抹洗發露。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發小在部隊呆久了,整日和一群大老爺們朝夕共處,自然不會在意這個。

但我又何嘗不是和大老爺們朝夕共處呢,為何只有我被辣手摧花、芳菊不保了呢?說到底,還是我室友太過陰險狡猾,媽的,詭計多端的死基佬,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世道險惡,仔仔勁嘔啊!

“想什麽呢?”發小皺眉道,“多大了洗個澡還得人催着,轉過去,給你搓搓背。”

我幹笑道:“嗳,這倒不必了,後背嬌嫩,您手勁兒多大呢?”

發小眯起眼睛,套上澡巾,把我扒拉過去,不容拒絕道:“少廢話!臭小子,小時候不也老子給你搓的,現在倒來聒噪了。”

我心驚膽戰地任他對我搓扁揉圓,那搓澡巾薄薄一層,他熱騰騰的手心在我後背上摸來摸去,往下就是我的屁股……

怎麽總感覺不對勁兒呢?可能是被我室友搞的,我現在看誰都有點基。

這可不行,我發小要知道我這麽想他,不得對我失望透頂!

我堅持到了最後,沖掉沐浴露,火速擦幹身上,穿上我發小拿來的換洗衣服,往外面走去。

我用毛巾包着頭發,哼着一支小調,胡亂甩頭發,發小的T恤有點大,我走到客廳,擡頭一看,沙發上坐着的人讓我差點沒摔個大屁股墩兒。

“你來幹什麽?”我壓低聲音道,“快出去,他出來你倆又得打起來。”我扭頭瞪了一眼小語,責備道:“你這孩子,咋還吧他放進來了,阿姨都睡着了,待會要真打起來,咱倆都等着被阿姨罵吧。”

室友緊緊盯着我,突然站了起來,一把把我扛到肩膀上,大步流星地向門外走去。我整個人頭朝下被他扛着,腰腹被他堅硬的肩膀硌得生疼,一時間頭昏腦脹,整個人直接傻了。

我被扔到車後座上,室友非常迅速地從車座後面掏出什麽東西,是一副手铐,不知真假,反正我是被那玩意給铐住了,嘴裏還堵着一團……呃,榛子巧克力。不好意思啊,剛塞進去三秒鐘就被我嗦勒沒了。

室友坐到駕駛座去,惡狠狠地關上門,發動了汽車,在後視鏡裏陰陰地剜我,冷笑一聲:“你們在浴室幹什麽了……你們做了?”

我甩甩頭發,水珠四濺,室友沉默了一瞬,把空調溫度調高了幾度。

“我倆幹啥關你屁事啊,死變态。不演深情大冤種了?我以為你得在我家門口蹲到開學呢,咋不凍死你呢?”我呲牙道,“之前的賬還沒跟你算呢,你他媽松開我,我要把你揍得滿地找屎吃。”

室友笑起來,車速一下變快了,路邊的樹林向後飛奔,車子在夜色裏疾馳。我吃撐了,有點想吐,幹嘔了一下,車速又平穩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終于停了下來。

我都要睡着了,短發被車裏暖氣蒸幹了,室友下了車,看我困得直點頭,往我身上罩了一件外套,打橫把我抱了起來。我覺着我也沒那麽輕吧,他抱我就像小女孩抱塑料洋娃娃似的,姿态漂亮極了,不費吹灰之力。

我混沌的大腦開始思考掙紮逃跑的可能性,會受傷的吧?而且我現在真有點困,懶得折騰了。腳丫子還有那麽一丢冷,不想下地,在他身上暖和和地呆着吧。他能把我咋地?瞅瞅這逼臉拉拉的,好像想幹死我似的,等老子睡醒這波的,牙都給你打歪喽。

室友就抱着我,靠着他胸口眯着,和室友睡了這麽久了,聞到他身上的這股香味就想入眠。

電梯從地下車庫升上來,直達二樓。門開了,又一扇門開了,然後關上了,落鎖的聲音響起。

我被扔到一張軟綿綿的床上,身體彈了起來,一下子給我震醒了。

手還被铐着,我狠狠踹向室友,卻被室友一把握住腳踝,在手心裏細致地撫摸,然後和往常的每一次一樣,把我的腿折疊,往下壓。

暗淡的燈光下,他的眼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黑。

“早就想把你帶回來了,”他的聲音有點飄忽,“你知道你浪費我多長時間嗎?”

我啐了他一口,卻被狠狠按住了下半張臉,他俯身壓上來,眼下一片青黑,呼吸裏有煙草的味道。

“……你就是個死變态。”我脫口而出。

他卻好像更興奮了,喘息着,眼白的紅血絲更明顯了,低着頭找我的嘴唇,使勁地咬,濕漉漉地吮我舌頭,像狗一樣舔舐我的耳朵。他的下身隔着西褲用力在我身上撞,撞了一會,發狂似的把我身上的衣服扯了下來。

“你幹嘛?這是我哥的衣服,別弄壞了!”我怒道。

室友的動作頓了一下,突然古怪地笑了,溫順道:“好啊。”

我後悔了。

他沒有再脫我的衣服,他讓我穿着那套衣服挨操,一直一直操我,讓我不停地高潮,然後射得我滿身都是他的精液,褲子上沾滿不知是誰的體液,衣服都泡浮了。最後他解開我的手铐,讓我用手自慰,和他一起插到後面的穴裏。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在我身邊毫無防備地睡着,我拿了個枕頭悶在他頭上,他沒反應,我猶豫了一會,又拿開了。巨大的落地窗沒有窗簾,陽光滿滿地射進屋子裏,我擡手擋了擋眼睛,适應了一會,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人怔住了。

牆壁上,天花板上,甚至書桌、衣櫃……

操。

吓死人了啊。

我從小到大不知在幹啥的照片,被影印了貼得滿滿當當的,每一張照片大小都完全一樣,都被細致地貼在保護膜後面,整整齊齊地碼在牆壁上,沒有一絲的空隙,就和警察在網上掃黃時候文件夾裏的照片似的,浩浩蕩蕩地貼在牆上,天花板也一樣,密密麻麻的,不知貼了多少張。

我連呼吸都忘了,幾乎呆傻地看着離自己最近的那面牆,那是我高中的照片。最顯眼的一張,我剛打完球,抱着球走出校門,我發小剛休假回來,軍裝都沒來及換,走在我身邊,伸出手擦我眉毛上的汗。我沖他笑,眼睛在夕陽下閃閃發光,在照片裏好看得不得了,發小的臉卻被人用黑筆塗了,非常完美的一個黑圓,完美得讓人懷疑是用圓規畫的,然後打了個橫平豎直的叉。

照片角落寫了一行極小的字,印刷似的整齊:為什麽對他笑?

∮六齡七酒扒武依扒酒

還有很多我上課的照片,煩躁地翻卷子,書桌上搖搖欲墜一沓新鮮教材,我咬着水筆吃了一嘴墨水的糗樣;我在泳池裏給隔壁班的美女抛媚眼,雄孔雀一樣展示自己潇灑泳姿,卻被水嗆到,眼淚鼻涕糊一臉的糗樣;長了水痘渾身大包,頭發油膩膩,翹着二郎腿手伸進褲子裏扣屁股蛋上的痘的糗樣;畢業酒喝多了躺在花池子裏,把着流浪狗不讓走,非要和人家結拜兄弟的糗樣……

每張照片留白還是室友的禦批:蠢貨。瞎得瑟什麽?可憐的小髒狗。喝完酒這麽傻嗎。想操你。

猛男拳頭硬了。

目光滑到一處,凝止下來。這張照片角落的字東倒西歪的,筆畫顫抖不連貫。是剛入學我在宿舍撅着屁股收拾行李箱的照片,夏天太熱了,光着膀子穿了一條小短褲,這張照片不知怎的,拍的就特別隐晦情色,把我的屁溝都拍進來了,媽的。

下面一行字:我去找他了,粉色的小刺猬。會吓到他嗎,怎麽辦?好喜歡。

之後的照片也都是偷拍,下面的字越來越亂,內容越來越色情。

我的臉越來越燙。

我狠狠地捶了一下被子,随手抓了一個抱枕過來淩虐,卻發現這抱枕怎麽那麽不對勁,定睛一看,是我的等身人形抱枕,畫得栩栩如生,臉上還有兩坨羞澀的紅暈。

“啊!”我大叫一聲,見了鬼一樣扔開自己的抱枕。室友迷迷瞪瞪地睜開眼,定定地看了我一會,突然臉色一變,想起來什麽似的,欲蓋彌彰地把抱枕搶了過去,背對着我,耳朵通紅。

什麽?難道他也會有這種羞臊的情緒嗎?

我目眦欲裂地看着他抖動了一下通紅的耳朵,還把自己埋在被子裏,藏得更深了。

這算什麽啊,誰能告訴我他到底在害羞什麽啊?

我把他扳過來,指着他的鼻子,話都說不連貫了:“你……你不僅偷我褲衩,還跟蹤我,偷拍我……”

室友臉上的紅更深了,過了一會,抿了抿嘴唇,扭捏道:“不是偷。”

我一側顴骨的肉往上頂了頂。

“自己的東西,怎麽能算偷呢。”室友挺無辜的,皺眉看着我,“你說過你是我的,我們見第一面的時候,你就把自己的所有權讓渡給我了。”

“啥呀?我沒有啊。”我更迷惑了,莫名燃起一股怒火,“我就對你說了兩句話,你都不理我。”

室友搖搖頭,堅定道:“你說了,你說:我叫申屠小草,你的……”

我點頭,這我記得:“你的救命恩人。”

室友隐秘地笑了笑,像是和我共享了什麽甜蜜回憶一樣,在我耳邊悄聲道:“我的,救命恩人。”他刻意加重了前面兩個字的音調。

我瞪着眼睛看他。

他眯着眼睛看我,似乎在等待什麽心有靈犀的徹悟。

我張了張嘴。

他神秘地微笑着。

我又張了張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別那麽大:“跟我玩尬的是吧?”

室友的笑容消失了,好像不理解我為什麽這麽不解風情一樣。他換了個話題:“看到我的壁紙了嗎?”

我陰沉地盯着他。他好像沉浸在了一種甜蜜的情緒之中,聲音都放柔了,甚至有幾分得意:“都是我親手貼的,漂亮吧。想不到吧,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我一直不敢靠近你,怕自己忍不住,只能拍你的照片,”他頓了頓,“我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你越來越……我怕我再不去找你,你就被別人搶走了。”

“申屠小草,你願意……”他猶豫了一下,聲音一點點變小了,“你願意以後一直睡我的人,花我的錢,吃我做的飯嗎?我什麽都可以給你,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真的沒有辦法離開你,如果你喜歡上別人,我會……”

我眯起眼睛:“你會怎樣?殺人滅口嗎?”

他沉默了,緩緩道:“我會枯萎的。”

我笑了:“你還挺文藝的。”

他盯住我,一字一句地說:“我真的會枯萎的,所以不要喜歡上別人,你要喜歡上我,不管多久,你要喜歡上我。”

我開始占便宜:“嗯,喜歡上你。”

他愣住了。我剛要解釋,便看到他面上浮現出一陣狂喜,我恐慌了。

“我就知道……”他微笑道,“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你其實也喜歡我。”

我試圖告訴他這可能是一個誤會,但是他似乎有自己的一套邏輯,根本不聽我的解釋。

“我們什麽時候去國外領證?”室友好像在問我今天中午吃啥,“先去辦簽證。”

“……等等,”我說,“你可能沒意識到,我其實,有可能,更想自己一個人生活呢?”

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臭了,點點頭,又縮進了被子裏,聲音搞得有點大。我有點坐不住了。

“喂,”我推了推他的肩膀,“我餓了,我想吃蛋包飯,淋上番茄醬的那個。”

他背對着我,冷淡道:“一個人生活是沒有現成蛋包飯吃的。”

我嘟囔了幾句髒話,不耐煩地踹了他一腳:“去做啦,反正……反正也能忍受就是了。”

他的耳朵豎起來了,聲音還是很冷淡:“忍受什麽?死變态嗎?”

我又踹了他一腳,罵道:“知道還問,你這麽變态我都願意吃你的蛋包飯,很給面子了好吧?”

他轉了過來,冷冷地看着我。

我的臉紅了,別開眼神,小聲道:“只是能忍受而已,并沒有說喜歡你哈。只是覺得你還挺能堅持的,這份、這份毅力……”

他靜靜地看着我。我編不下去了,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道:“随便怎麽樣好了,快去做蛋包飯!餓死了,好煩。”

室友輕輕笑了一聲,長臂一伸,把我卷進了被子裏,吻了吻我的額頭。

“你喜歡我。”他溫和道,“不要嘴硬。”

我不說話了。

我喜歡室友嗎?什麽是喜歡?

他做出那些不能被常人理解的事情,出發點卻單純到可笑,他理解世界的方式總是與別人不一樣,很少和別人交流,就像這個房間一樣,所有的空間都留給了一個人,那就是我。

好像我就是他的全世界一樣。

如果我消失了,他會一點點流失掉生命力嗎?就像一朵脫離土壤的花那樣?

他真壞啊。就喜歡利用我心軟的毛病,我總對他心軟,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我媽告訴我,不能輕易對人心軟,只能對自己愛的人心軟。

心軟是愛上一個人的充分必要條件嗎?

可是如果我不喜歡他,為什麽會容忍他一次次刷新我的下線,容忍他一點點擠進我的生活,占據我的空間,奪走我的注意力呢?

我遇到難題總愛跳過,這次好像跳不過去了。

但是不論如何,我室友做的蛋包飯可真好吃啊。我狼吞虎咽地掃光了盤子上的蛋包飯,是剛好可以入口的溫度,杯子裏還有榨好的豆漿。

有妻如此……

住腦。

先試試吧,當了這麽多年的免費模特,不多吃他幾頓飯怎麽行呢?呵,只是舍不得他做的飯還有他的活兒罷了,試試就試試,反正也不虧。

“晚上我要吃餃子,”我含糊地說道,“你會包嗎?”

室友笑了,細密的睫毛垂下來,頰邊的小窩又深又甜。

“白菜餡的?”他問。

“白菜餡的。”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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