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沈常周笑了，他才發現原來三冘也是這麽聰明有邏輯的貓呢。

剛才是他鑽進了牛角尖了，他有錯嗎？或許還是有一點的，畢竟他沒有考慮詳細，沒有對那些人有後續的關注，可是嚴格來講，那是出于至高道德去做的，而即使不做，也不是他的過錯，因為他根本沒有這個義務，不是說被犯罪者死盯着的受害者就要對其他受害者負責的。

他唯一難過傷心的，只是那條鮮紅的生命而已，而這是作為一個人該有的憐憫。

還有憤怒，沈常周真的出奇地憤怒了，他終于再一次深刻地體會到這些外來者恐怖，對于他們這個世界的人來說，這些說走就走的外來者實實在在是恐怖的存在。

第二天，沈常周早早地開了店，坐在店裏他堅定了自己想了一晚上的決定，除非是像賀景貴那樣和賀佐和諧共處的外來者，或者是曾可那樣已經為這個身體的後續做好了準備的外來者，其餘的任何外來者都不要耽擱了，盡早解決才能有最小的影響。

“沈常周！”整理好貓糧的三冘興奮地撲向沈常周，在沈常周伸手抱他的一瞬間，他突然想起了什麽，于是把剛剛來到他懷裏的三冘托着讓他站好，咳了一聲提醒道：“三冘，我們昨天說好了的事情，你忘了嗎？”

“啊？！”三冘才想起來，然後委委屈屈地往沈常周身邊靠，很不情願真的要執行了。

“站好！”沈常周是真怕自己心軟和被勾引啊。

哼。

“大師。”畫着精致妝容的成靜美出現在店鋪門口，然而走近了，三冘才看清她的眼下泛着遮不住的深色。

“小姐姐，坐吧，要喝點、吃點什麽嗎？我可以去隔壁幫你買。”出于擔心和跟沈常周鬧的小脾氣，三冘這樣說道。

成靜美沖着三冘搖頭，坐下後說話：“不用了弟弟，懶得麻煩，也沒什麽胃口。”

三冘點點頭，看了沈常周一眼後，乖巧地坐下了。“大師，這是我去她父母那裏照的，你看看吧。”成靜美說着将手機遞給了沈常周。

沈常周和三冘迅速地浏覽了這篇‘遺書’，裏面幾乎都是對自己的質問，還有對別人的忏悔，其中最多的對象是父母和成靜美。從這篇‘遺書’，沈常周完全可以感受到在那三天裏，這個真正的關蔚有多麽不可置信和痛苦，或許她已經盡力拯救自己了，然而最終還是敗給了那個人或者那個系統給她的‘新的自己’。

沈常周面色平靜地把手機重新遞還給成靜美，然而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卻捏得死緊，指甲都深陷進掌心裏了。

“你來找我算命，是覺得她不是自殺，謀殺？”沈常周說起了成靜美的來意。

Advertisement

成靜美将手機放進包裏後，往上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然後自嘲地笑笑，“大師。要按我的性格，對這種想要打擊我的‘賤人’，就算她當着我的面死得凄慘，我也不一定會為她伸張正義。但是，就像我之前提到的，我覺得她變得太快了。這個感觸不是只有我感到，以前她們不說，但是關蔚死了後，警察介入問話，很多人都提到了這些變化。

可是她又變了，就像遺書裏提到的，她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呢？她後來在醫院的最後三天我沒有去，因為在我心裏，她還是那個處處想和我争的‘賤人’，但是當我看到這封遺書的時候，我發現我錯了，她或許曾經是那樣的‘賤人’……

但是最後三天拜托人來找我，讓我去看看她的那個她，不是，她哪裏是賤人啊，如果她變回了曾經的她，天真軟弱、一點點的好就會滿足，她可不像我，怎麽會變得那麽讨人厭？所以啊，大師，你說一個人，怎麽會突然改變這麽大，又突然變回原來的樣子呢？我來找你，就是想問，中間的那個她是她嗎？”

成靜美一點一點地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想問的問題，然後自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覺得不是，她和我不同的，她本質就是個好的，所以不會變壞的，死都不會變壞。連我喜歡的人和我的備胎都看不清楚，哪兒有那麽容易變？”

三冘在沈常周和成靜美各自的沉默中，看見了成靜美豔麗的眼妝下真實的泛紅，和沈常周藏住的情緒，他悄悄伸手握住了沈常周的拳頭，輕輕柔柔慢慢地分開了他的手，比沈常周小一點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五指分開和沈常周的手交纏起來了，牢牢的與他十指相扣。

三冘感覺到沈常周回握住他的力量，聽到他說：“好，我幫你算，不收錢。”

然後沈常周閉上眼睛，再睜開後說把他‘算’到的內容告訴了成靜美。

聽完了沈常周的答案，成靜美坐在那裏一動沒動，好一會兒才終于笑了出來，聲音慢慢地大了起來，到最後笑得聲嘶力竭。

“嘁，我就說，那種小女生怎麽可能會異想天開覺得可以跟我比，說她天真還要跟我反駁，遇到點兒事兒也扛不住，就知道自己用蠢辦法去面對，他媽的傻子，怪不得被人欺負。”

成靜美明明是笑着說的話，三冘卻覺得面前的小姐姐哭得很厲害。

“你知道了，可是你能做什麽呢？”沈常周沒有安慰的心思，他就當作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既然成靜美在笑那就當她不傷心好了。

成靜美或許也不需要安慰，她幾乎是瞬間就盔甲在身，“大師。我什麽都不能做，但是像我這種人，記仇得很，一丁點兒仇我能記一輩子，既然有這種世界之外來客的存在，那我等着就是了。我雖然不想當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可如果有這種妄圖頂替的東西出現，我呼吸着空氣都覺得惡心。大師，你的本領這麽大，既然能算到他們，那麽應該也有能對付他們的辦法吧？”

聽到成靜美的話，沈常周沒有回答反問道：“你在生氣什麽？在你口中，你和關蔚之前也算不得好朋友，不是嗎？”

成靜美笑了，這下是真的笑了，“不是。我不是為她生氣，我是在為我自己生氣，我當然不拿她當朋友，但是有個人竟然利用她的身體跟我作對，我還降低身份跟她争鬥了一番，想想我就掉份兒。”

嘴硬的人是不會承認她的在意的，不在一個檔次的針對之所以能被放在眼裏還用心去應對，是因為低檔次的人有一個高檔次的身份，朋友。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你更沒必要和他們牽扯了，你也沒有機會去面對他們，還是過好你自己的生活，這樣關蔚的靈魂或許還會覺得開心。”如果可以的話，沈常周當然不願意這些本該遠離的人走近來，之前他把外來者的一部分事情講了出來，已經是他沖動了，他不想成靜美也沖動地走進另一個圈子裏，當然這也并不容易。

成靜美沉默地打量着沈常周，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在其中尋找着他為什麽這樣反對的原因，三冘都做好了聽到成靜美再和沈常周堅持的話，然而成靜美卻點了頭。

“當然，确實是這樣，那好吧。不過大師，你有一點說錯了，死了的人就是死了，不會因為活人做任何事情而有任何反應，活人做的都不過只是為了給自己安慰而已。”

說完，成靜美就站了起來，對沈常周和三冘露出了一個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甜美的笑容，只是配上她此刻有些過分豔麗的妝容有些不倫不類，“大師，小師傅，那麽我就先走了。希望我們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再見，下一次再見面是什麽時候呢？

……

就在成靜美走後沒多久，三冘想着要怎樣才能讓沈常周變得開心起來的時候，有個人出現了。

“你好，這裏是沈大師的地方嗎？我想來算個命。”一個穿着校服的男生清清爽爽地走進了店鋪裏，站立的那一刻，三冘的眼睛就亮了。

“提示！提示！外來者出現！”月老的聲音此刻猶如天籁一般，“你的貓主有可以出氣的人啦，開心嗎？”

“開心！”三冘狠狠地點了頭，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了沈常周，果不其然，沈常周也一樣感知到了這種異常，他微微笑了起來，這個笑和迎接普通客人是完全不一樣的笑容，顯得有些引誘和危險。

然而有特殊目的的人只能繼續靠近。

“大師，我是想算——”男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常周打斷了，“寫下你的名字、性別、出生年月。”

男生有些疑惑，但看着沈常周這莫名堅持的模樣，心中有古怪的他最後還是寫下了這些要求，然而寫好後遞給沈常周看，卻被他重新遞了回來。

“你确定？要寫真實的信息，如果你都不信任我，那你何必找我算命，你直接離開吧，我不接受你這個客人。”沈常周态度強硬地說道，然後就不再出聲只坐在那裏等待着。

最後在沈常周的沉默中，驚訝的男生還是修改了他的內容，當他認真寫着的時候，完全忽略了沈常周的眼神，就像是黃雀看着捕蟬的螳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