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能入了本殿下的眼,可是你……
正午。
春末夏初的風裏帶着些微的燥熱。
馮致康将五百兩的銀票推給了馮效,“回頭你得了空将這銀票給你表妹送去。”他這外甥女着實是乖巧懂事,即便兩人的婚事黃了,可到底就這麽一個外甥女,多少也該照拂着些。
他也曉得讓馮效去不是合适的人選,可整個家裏也挑不出更合适的人了。
“知道了,父親。”
馮效将銀票收進懷裏,聲音有些低沉。
白氏見馮致康一出手就這麽闊綽,登時就不高興了,柳眉橫豎。
“你倒慣會裝大方的,現下生意不好做,又要養着一大家子人,等明年效兒科考少不得要用銀子,再一個佩芸年紀也大了,嫁妝也該準備了起來。嫁妝若是寒酸了,夫家的人定會瞧不起我們佩芸的。整個家裏裏外外要用銀子的地方多了去了,你這一出手就是五百兩,當我們家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說到激動處,聲音格外的尖利刺耳。
大女兒馮芷儀剛想要張口來勸,卻被一旁的丈夫餘則成一個眼神給吓的閉了嘴,只低着頭坐在那兒。
餘則成一貫瞧不起岳丈家,到底是小門小戶的商戶之家,開口閉口就是錢,簡直是有辱斯文,他耷拉着眼皮自顧的夾菜吃飯,間或跟大舅哥馮效碰上一杯。
今兒上午他雖去前頭忙了,可未必就不曉得他走後自家婆娘和女兒是怎樣的嘴臉,否則他那遠道而來的外甥女也不會連一頓飯都不吃,就匆匆走了。
現下他不過是給了些銀子聊表下他做舅舅的心意罷了,這些人居然也沒個消停。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這是我掙的錢,我愛給誰就給誰!”說完将碗筷一推便去了書房。
馮佩芸很少見父親生這麽大的氣,瞅着人走遠了些,才不陰不陽道:“大哥,我勸你還是別去自讨沒趣了,咱們這位表姐本事可大着呢,未必瞧得上你送去的這些小恩小惠。”
馮效擰着眉頭。
“你這是什麽意思?”
馮佩芸輕哼了一聲,“沒什麽意思。就是提醒大哥你一句,人家既然都主動提出解除婚約了,自是攀上更高的枝頭了。”
馮效心頭咯噔一下,握着筷子的指節泛起了白。
“寶鳶她不是那樣的人。小妹可不要胡說,免得壞了表妹的名聲。”
聞言,整個屋子都靜了下來。
白氏也不氣了,好奇的打量着兒子。他這兒子素來醉心詩書,眼高于頂。怎的倒為了寶鳶那丫頭說話了?
莫不是?
她在心裏頭又暗暗罵了一聲狐媚。
馮佩芸氣的不輕,自己的親哥哥不向着自己,偏向着個外人。
她氣鼓鼓的道:“大哥若是不信便算了,到時候吃了虧挨了羞辱別怪我沒提醒你。今兒我跟翠縷去珍寶閣買首飾遇見了寶鳶表姐,人家那叫一個氣派,直接去了三樓雅間。姑丈家在蘇州的情況大哥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仗着她那張臉爬上了哪個男人的床,她如何能出手如此大方,買東西時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啪!”
話音剛落,一巴掌就結結實實的落了下來。
馮效眉眼裏皆是冷色,“這也是你姑娘家該說的話嗎?”
馮佩芸都被打懵了,半晌才捂着臉哭着跑了出去。
白氏看了看滿臉陰沉的兒子,倒也不敢再勸,一跺腳便去追女兒了。
馮效對着餘則成拱了拱手。
“妹夫,你慢用。”
餘則成忙起身回了禮,目送着大舅哥出了門。
待到屋子裏只剩夫妻二人時,他又坐下來繼續吃飯,心情絲毫不受影響,反倒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這表妹是何許人也?怎的從前沒聽你說過?”
馮芷儀的雙手絞着帕子,聞言人也跟着抖了一下,她垂着眸子,聲音如蚊蟲般吶吶道。
“許多年沒來往了,所以......”
餘則成吃了一口菜,繼續道:“既然你這表妹如此有本事,回頭你也該跟她多走動走動,畢竟是親戚,相互間也有個照應不是?”
馮芷儀低聲應了。
“你少喝些,下午衙門裏還有事呢?”
餘則成筷子往桌子上輕輕一放,吓的馮芷儀全身都緊繃了起來,縮着脖子就要往邊上躲。
他睨了她一眼,輕笑一聲。
“這可是在你家,我不會亂來的。你那表妹長的很美?”
馮芷儀不敢看他,只聽聲音也能想象得出男人眸中的猥瑣。
她點了點頭。
她只比寶鳶大一歲半,兒時在蘇州時倒是經常作伴,那個時候雖都年幼,可細瞧眉眼便能看出寶鳶将來定會是個大美人。
只像小妹說的那樣,她是萬萬也不信的。
餘則成仰頭喝下杯中酒,舔了下唇。
“是了,要不是長的有幾分姿色,我那眼高于頂的大舅哥又怎會為了她動怒,還打了小妹呢?”
馮芷儀全程都是怯怯的,不敢說話。
待餘則成喝的差不多的時候,兩人便回了自己家。
剛一進屋,餘則成便将門給關了起來。
“回頭見了你那表妹,讓她也來家裏認個門,常來常往才算是親戚們的情分不是?”
少傾,屋內便傳出了男人的怒喝聲和女子的嗚咽聲。
......
睿親王府。
夏荷有些摸不着情況。
“随她去吧”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王爺打算不管寶鳶姑娘的事了嗎?她的眼角還挂着淚,想了想還是去找周棟了。
周棟剛領了差事從書房裏出來,遠遠見着她便道:“你怎麽還沒回去?”
“回哪兒去啊?寶鳶姑娘都被擄走了,我還回去做什麽?”
夏荷的眼睛哭的有些腫了,聲音也啞的厲害。
“看房子嗎?”
周棟愣了一下。
他家王爺的心思,他也猜不透啊。連着兩日去了寶鳶姑娘那兒還留宿了,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奇事。可今兒聽說寶鳶姑娘被人當街搶走了,竟然未露半分的擔憂之色。
可見男人的心啊。
也是海底針。
他瞧了眼負氣的夏荷,勸道:“咱們這些做奴才的,主子說什麽咱們就做什麽,至于旁的你也就別費心了,免得惹惱了王爺,将你攆出府去。”
夏荷沖着他哼了一聲,又去找曹旭。
她是自小被買進王府的,自然知道能在姜行舟跟前說上話的就只周棟和曹旭兩人。
周棟不肯幫她,她就去求曹旭。
周棟待人要寬和些,見着府裏的下人們也肯說笑一二,曹旭不一樣,他整日裏都寒着一張臉,看着就怪吓人的。
夏荷雖有些怕他,可為了寶鳶還是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曹爺,能不能麻煩你勸勸王爺,寶鳶姑娘現下生死未蔔,耽擱的時間越久就越危險,再不濟姑娘她也是王爺的人,王爺他不會見死不救吧?”
曹旭一個眼風掃了過來。
“王爺他自有安排,就不牢你費心了。”
說完便越過夏荷大步走開了,走了一段又停下步子,冷聲道:“以後要是再敢在背後議論主子,就休怪我不客氣!”
語氣硬/邦/邦的。
夏荷氣的跺了跺腳,阖府裏沒人幫她,她留下也沒意思,于是便回了小院。
眼下她所能做的就是祈禱寶鳶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
書房的密室裏。
姜行舟雙手負在身後,眼睛一錯不錯的盯着牆上的那幅畫。
畫中之人約莫雙十年紀,着一身宮裝,瞧着樣貌也不算太出挑,一雙眼睛如枯井般死寂,沒有丁點的活氣。
這就是他的母妃,惠妃。
這幅畫他看了很多年,可從來未能從畫中人的五官輪廓裏找到與他相像的地方。
當年他的母妃身份低微,本無畫像留下的。這是他後來找了畫師,又尋了從前伺候過他母妃的老嬷嬷,依着回憶畫出來的。
畫像下的幾案上供着香燭,香爐裏的煙袅袅娜娜。
夜色悄然降臨。
萬家燈火與漫天星子交相輝映。
姜行舟換上了一身夜行衣,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裏。
......
南市的一座小院裏。
寶鳶被帶到這裏已經過去了半日,那些人倒也沒苛待她,飲食茶水皆都齊備。
外頭傳來腳步聲的時候,她的身體陡然緊繃了起來。
前世的種種如雲煙般在眼前飄過,再次見到姜郁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來?
“吱呀”一聲響,門被推開了。
那張熟悉的臉再次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寶鳶那顆怦怦直跳的心忽的就安定了下來。
姜郁還是從前的樣子,唇角挂着笑,眼神肆無忌憚的在她身上打量着,在她鼓鼓囊囊的心口處停留的時間最長,這樣的眼神可真叫人惡心。
寶鳶福身行了禮。
“見過皇太孫殿下!”
姜郁挑眉,“你認識我?”繼而又笑了笑,定是奴才們告訴她的,“既知道我的身份,為何還要逃?”
寶鳶眼眉低垂,聲音冷清。
“民女有自知之明,不敢心存妄想!”
姜郁大馬金刀的坐在寬椅上,審視着不遠處的女人,女人身段窈窕。
只她低着頭,瞧不見那張臉。
“擡起頭來!”
寶鳶依言擡起了頭。
跳躍的燭火下,映出了一張精致的臉來,女人的皮膚白皙細膩,吹彈可破,唇不畫而紅,唇瓣更是瑩潤豐滿,似是夏日裏盛開的玫瑰一般,一雙眼睛清澈透亮,眼尾微微有些上揚,眼神無辜而又勾人。
姜郁大步的走了過去,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能入了本殿下的眼,那可是你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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