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那一縷渺渺漂浮的熱茶白氣,盤旋上升,缭繞起絲絲溫熱的活力。身陷苦境時能觸摸到一杯真實的溫暖,六神不至于那麽混亂無主了。

一個是她敬愛了二十多年的媽媽,一個是她才開始去愛的霍世宛,在這樣立場完全對立的情景中,她不想去猜測她們将說什麽,做什麽,也不想去設想誰說服了誰,争論結果如何。

事實上她不願意做出任何選擇,打算順其自然。

好在一門之隔的房間內,并不像她剛開始進去那樣充斥着清晰吼叫聲、玻璃碎裂聲、哭泣聲。相反,裏面像無人那樣寂靜,寂靜。

至少她們不會打起來嘛,劉惜跟自己開個玩笑。

漸漸放空所有思緒,只是單純的冒出一個念頭,不論怎樣,大家都是真心對她好,也愛屋及烏的對待她未出世的小寶寶,這就很幸福了。

呼哧。

“霍世宛——”

劉惜原本握住熱茶杯安靜的等待,聽到正常節奏的開門聲,吓了一大跳似的蹦起來,茶水濺到她手背上,略顯涼溫,她這才意識到她們已經對談有一會兒時間了。

“你們聊完了?”

看到走出來一身端正紅裝,她幾乎本能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霍世宛淺淺露出一個花開的笑容,點頭說道:“放心,我們沒事。”

雖然沒看到母上大人不帶怒色的從屋裏走出來,但能聽見霍世宛這句話,劉惜心底也頓時恢複鮮活,像抛掉一塊大石,完成一件大事般由衷的喜悅。

“那就好,你快過來喝杯熱水吧!”

叮叮咚咚,劉惜快速倒出一杯熱水迎上去放在霍世宛手中,心中湧出一股奇妙難言的溫情,不禁用她自己溫暖的手,去包裹住霍世宛比她大一號的手背,來回輕摩,為她驅寒取暖。

“小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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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霍世宛深邃的眼中閃爍出星星般碎亮的光芒,全部投射到劉惜的身上,映飾得她的笑顏格外光彩照人。霍世宛靜靜感受着兔子怪與她自然親近的種種情狀,反手包住她,漾了漾唇,忽而低聲道:“等我一下。”

劉惜感覺手中忽空,卻是霍世宛從她手中取走了那杯暖茶,安撫的拍拍她手背,轉身将這杯本屬于她的熱水送到了安靜的房中去,“我替你送給阿姨。”

“謝謝啊!”

怔愣回神,意識到霍世宛是在以她的名義為母上大人端茶侍水,而自己竟然短暫的忽略了她老人家,一時愧疚得臉紅,又為霍世宛表現出的體貼周到而驚喜。

她也是個挺細膩的人嗎?

劉惜嘴角浮起今晚回來後第一抹真心笑意,霍世宛又走了出來,直到她面前,驕傲的身姿吸納了屋中最多最亮的光線。紅裝端豔,容顏精琢,漂亮的眼睛由淺至深的翻傾着一片汪洋。

劉惜驚詫的注目,仿佛看到了她廣闊卻又純淨的心海。

“這麽盯着我,想要再次贊嘆我長得令你望塵莫及嗎?”

霍世宛嘴角挑起一弧傲嬌的笑,居高臨下的撇視劉惜,她自戀的話說得極為自然,震得劉惜凝視變成瞪視,無語的反問:“我可以天天看到你,需要望塵莫及嗎?”

“天天看到我?”敏銳的抓住這個簡單的語句,霍世宛黛眉一颦一揚,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卻說道:“小惜,你忘了我說要回國外去?後天。”

“啊?”

差點忘了這件事……劉惜心口冰涼一跳。

霍世宛接着道:“到現在,你還沒有答應和我同去。既然想要天天看到我,我可以認為你——”

劉惜呆呆地喃道:“太倉促了啊,我根本還沒時間考慮。”

霍世宛臉色微變,她仔細分辨劉惜神色,是否泛出過那麽一絲決定立即放下一切與她共同前行的渴望,卻只見到滿滿的始料未及和迷茫。

心中猛地一墜,心冷而話冰:“劉惜,到現在你都沒有一個明确的決定,是否我應該遺憾的說,是我沒有榮幸,被你天天看到?”

“你怎麽這樣說,明明之前說好只要我媽答應,我們就一起……”

劉惜吃驚的辯解着,努力望向霍世宛的雙眼,不知道她怎麽忽然間說話怪裏怪氣,甚至在隐隐逼迫于她。

霍世宛定定回視,實際反問:“如果她不答應呢?”

“如果她不答應……那我們也應該再等等看啊!你知道她剛聽到這種事情的确比較難以接受,我慢慢跟她說,或許過些時候就好了啊!”

劉惜不懂為什麽霍世宛的神情忽然變得那麽模棱兩可,仿佛給她一種怪感,之前發生的糾纏只是她個人鏡花水月般的錯覺?

難道她真的受打擊糊塗了,連基本的感情都分不清了嗎?

“小惜。”

霍世宛輕輕叫着她的名字,示意她按捺冷靜。雙手不由自主的落在輕顫的肩頭,仔細看着這面這些日子裏讓她瘋狂迷戀的暖顏。

“你懷着寶寶呢,不要随便激動。”

霍世宛用柔力扶着劉惜坐下,深長的目光定在她眨動的眼睫上,兔子怪總是乖覺可愛的,對着自己這個“小三”甚至做出過很多狡賴的舉動,現在她顯出了最單薄最柔弱的本相,那麽可憐,那麽讓人疼惜。

劉惜不安的問:“是不是,是不是,我媽跟你說了什麽?”

霍世宛搖頭:“沒有。”

劉惜的聲音越加飄忽:“那你,要一個人走了?”

看見那不支的肩頭輕微抽搐了下,霍世宛心中猛地劃過一陣刺疼。想到劉惜現在是位孕媽媽,情緒本來起伏偏大,旁人不經意的冷心,就會狠狠傷害到她,更像又在心口劃了一刀。

霍世宛簡直要苦笑,她一定是瘋了。

她不重不輕的将這個敢讓她瘋掉的女人抱回懷裏,緊緊的箍住,一句一句告訴她:“我很清楚,你現在還不能跟我走,但我必須要離開一陣。”

驀然,劉惜痛苦地抽泣:“霍世宛,連你也要抛棄我?”

“什麽?你別胡思亂想!我很鄭重的要求你等我回來,不管這段時間的分別會讓我們心裏發生什麽變化,你都必須等我。”

劉惜頓時又被激怒了,昂頭叫道:“你憑什麽!我知道你們受西方思想長大的女人開放得很,即使前一刻還跟人柔情纏綿,轉身又在外面找個男人嫁了,難道我也要等你嗎?!”

尖銳的話題使得霍世宛冷笑:“既然覺得我們開放,為什麽要提前一刻柔情纏綿這件事,它又不能代表什麽!”

“不能代表什麽,是不能代表什麽!”劉惜白了臉,吼道:“那你走你的吧,反正我也沒吃虧!”

劉惜氣得胸口上下起伏,止不住狠狠轉開了臉。不可理喻的發作!霍世宛心生惱怒,她不過實事求是的回答她一句,就要擺出這幅決絕的模樣?

“劉惜,你的意思,不願意等我?”

你當這故事還不夠狗血嗎?還等啊等的!

劉惜冷冷一哼:“不等!”她望着霍世宛的眼睛斷然宣布:“霍小姐你随意去哪裏,我的時間也很寶貴,不僅要安心待産,還得忙着給寶寶找個好後爹呢!”

要是站在霍世宛從前的角度,其實這個理論她原本非常理解,如果她有一個同種遭遇的朋友,她一定會非常客觀的勸解她去找一個實際的好對象,而不是等待一個原本關系對立的女人。但這時聽到劉惜毫不猶豫的說了出來,被融化過的心還是受不住的狠狠一痛,痛怒交集。

“哦?我真應該替你開心,你有這麽高的理智和覺悟,相信你以後再也不會‘被人抛棄’的!”

霍世宛撤回抱着劉惜的手臂,黛眉蹙黑,毒舌快吐,恢複了冷酷淡漠的惹厭神态。

剛才劉惜一時口快,說出“被人抛棄”這幾個沒面子的可憐字眼,而霍世宛愣是揪着來嘲笑她,氣得她牙齒打顫,怒極反笑道:“是啊!以後我也要像你這樣學得壞心無情些,那就不會被人抛棄了,沒準兒還是我傷害人家,一傷一個準呢!”

霍世宛頓時反口嗤笑:“不錯,你們古話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無!我以前偶爾還會覺得你是個縮頭龜,但本質終究還是複雜難測的兔子怪!”

“霍小姐你才是個癡蠢動物吧!害人之心不可無,呵,請你別再侮辱我們的古話了!”

霍世宛暴躁出氣:“哼!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針,翻臉比翻書還快,難道你現在不是這麽無理嗎?!”

“啧!”劉惜争鋒相對的冷笑:“扪心自問,到底誰不講道理!這句話說對了又怎樣?霍小姐你這個女人,真是最好的例子啊……”

兩人一言一語,語氣都往大了去,這動靜別說母上大人,灰塵都給驚醒了。只聽幾聲重重的腳步追出來,母上大人出來沉聲斥責:“夠了!你們兩個姑娘家家的,大聲大氣,混鬧些什麽呢!”

“媽!”劉惜頓時委屈的叫了一聲,渾然忘了先前芥蒂。

霍世宛接着樹枝一般立了起來,高傲的點下額頭,淡聲如雪:“阿姨,請你好好照顧你的寶貝女兒吧,我還有事,失陪了。”

她越過她們,踩着深紅的高跟鞋,驕矜離去。

“你走!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劉惜憋着滿腔氣火,眼見霍世宛冷漠離去,“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這番孩子一般的吵鬧,母上大人更深的皺起眉心,聽到那頭響動的關門聲,又見着劉惜哭得像幼年最心愛的玩具娃娃丢了一樣,氣也不打一處來。

“小惜,別哭了!”

可是母親天性,她已自動坐在劉惜身邊,嘆着氣去哄她,聲音越來越輕。忽然低頭看到一個不屬于她們母女的紅色手包,驚叫道:“哎呀,小宛的包忘拿了!”

情急時,她還是叫着最熟悉的小宛。

劉惜只乜了一眼,繼續抽泣,啞聲道:“我不想再看見她的東西,媽幫我給她扔出去吧!”

“好,你別哭,我給她送去。”

雖然劉惜氣糊塗了,母上大人還知道為人處事,劉惜叫她扔出去,她卻起身開門去找霍世宛,打算親手還給她了事。可是走廊裏空空悠悠,哪有一點紅影?這會兒不知人已經走到哪裏去了!

唉,真是個冤家!

母上大人嘆口氣倒回屋來,她終不至于放下傷心哭泣的孕婦女兒,跟腳追出門去。劉惜看到母上大人仍帶着包回來,不再出聲,只是忍不住淚水不停的滾落,反叫該和她生氣的母上大人無奈的嘆了又嘆,将手包往沙發中一扔,又去安慰她。

連哄了好久不見效,不禁氣道:“既然有今天,以後就該看明白點!哭什麽,你做媽媽的人了,怎麽還這樣孩兒氣!這事你自己本身也有錯,我懶得多說你。不過人家惹了你也讨不得好,這會兒包都沒帶走,而她又不是本地人,沒錢沒卡沒證件的,指不定還要在外面受些委屈才回得去!外頭天寒地凍的,算是替你懲罰她了!”

劉惜猛地一呆,捂住嘴,淚水更加滾個不停。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只想祝福親們快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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