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月圓之夜

洛北北崇拜地望着阿媽，盡管阿媽的這一面讓她很陌生，更多的卻是與有榮焉，當下不禁睜大眼睛，暗自将這些地形一一記在腦子裏，并暗中問自己，如果是自己，會怎麽來安排這一條路。

她一個小女孩都知道思考，雲寒初和沐傲星自然更是也在專注地思忖，煉月望了望自己的主人，又看了看地圖，見他一時不會召喚自己，仍是去了一旁療傷。

洛蘭心這一沉思，便長時間都不曾說話，只有手中的樹枝不是點來點去。

洛北北雖然努力地想要跟上母親的節奏，可她對這條路畢竟一無所知，腦子裏很難有立體的概念，年紀閱歷等等又先天性地限制了她此時的思維，不知不覺中，她竟想地自己都睡着了去，連被大山小心翼翼地抱起，讓她盡可能舒服地伏在他的寬闊的肩膀上都猶自不覺。

大山本就不擅長動腦，之前衆人思忖的時候，他明顯一臉茫然地不知道該幹嘛，洛北北這一睡，守護了她一整夜根本沒合過眼又剛剛填飽了肚子的他，也終于忍不住靠着洞壁打起了瞌睡來，很快就打起來呼嚕。

洛北北覺得自己似在夢裏，又似乎不在夢裏。

身體，不知何時變得無比的輕盈，甚至好像變成了一縷無形的清風，心随意動，任憑前面無數山山水水，只要念之及處，便可瞬息而至。

于是，她看到了秋葉下一朵被打濕的小黃花，小溪旁的一塊普通河卵石，山岚間浮動的一顆小霧珠，堅硬岩石間遒勁深紮的一條樹根，萬丈懸崖上随風簌簌而落的一些碎石，還有深深洞穴裏剛出生不久像只小貓似的的小老虎。甚至，她好像還看到了妖谷，只是透過雲霧，似乎還有一層什麽東西籠罩在上面，讓她無法看山看水看花一般地看清楚。

這樣的神奇，應該是個夢吧？

洛北北在夢裏迷惑地迷惑着，然後，忽然間，所有的情景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灰蒙虛空，再然後，若隐若現間，又開始有點點光芒閃現，尤其是那熟悉的白色光點，接着，白點連成了光線，光線又變成了光圈，将她再次團團圍住，讓她感覺暖洋洋地好像泡在了花妖豔嬈特制的花浴之中。

睡夢中的洛北北，本能地開始吸收着那些能轉化成暖流的光芒，只是這一次，現實之中她的身軀根本就沒有盤坐起來，依然只是靜靜地伏在大山的肩頭，就達到了之前的境地，而且這一次，那些流轉的靈氣最終入的也不是之前的那片空間，而是進了另一個更為廣闊和深遠的所在，而且一進去就再也不出來，仿佛都被深深地埋藏了起來。

洛北北對此毫無所知，即便被母親接了過去，也絲毫沒有被驚動。

“月亮快出來了。”見女兒熟睡如斯，洛蘭心只以為她是因為之前第一次修煉耗費了太多心神的緣故，并未曾想太多。

雲寒初平靜地道：“洛夫人放心，晚輩必定會護衛周全。”

大山也擦了擦朦胧的睡眼，努力地振作起精神。

沐傲星則是一言不發地率先走向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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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你們。”洛蘭心淡淡地笑了笑，親自抱着女兒走出了洞穴，踏上了白日裏洛北北引氣入體的那塊大石，靜靜地等待雲破月出。

豹妖煉月也默默地跟在了雲寒初的身後。

被磅礴的大雨連續洗滌兩天之後的蒼穹，今夜終于又露出了星光，深邃的黛色背景前，只剩下絲絲縷縷的流雲還在漫無目的的飄動，但也已輕薄地仿佛随時都能被吹散。

然後，仿佛只是幾個呼吸而已，靠近天邊的其中一片雲彩就慢慢地亮了起來，最終，一輪圓月終于一點點地顯露出它那清冷的身姿，發出了從古至今都仿佛流淌不絕的皎潔光輝。

大石上，兩團衣裳忽然塌陷，接着鑽出了一大一小的兩只梅花鹿。

母鹿先是各望了雲寒初和沐傲星一眼，并點了點頭，顯然并未因化身而失去神智，其後才仰着頭，專心地吞吐起一顆珍珠般大小色澤卻有些暗淡的內丹來，随着她的修煉，依稀可見有淡薄的幾不可見的月華流入其中。

小鹿卻鼻息沉沉，猶自依偎在母親的腹旁酣睡，任憑如水的月光傾瀉在它幼小的身軀上，依然毫無反應的樣子。

每月十五，都是妖族最佳的修煉時機，洛蘭心病了這麽多年，即便有雲寒初的靈藥暫時護體，元氣依然十分的弱，所以，她不能放過這每月一次的最好的療傷機會。而且，她也想看看已經用人類方法引氣入體的女兒，在這樣的夜晚，能否也激發出妖族以月光為精華的修煉本能。所以，即便明知今晚在露天之下容易被人發現，她依然選擇了冒險嘗試。

只是吞吐了一陣之後，她再低頭看自己的女兒，卻失望地發現小鹿還是半點動靜都沒有，只好默默地繼續修煉。

不知是否是雲寒初靈藥的作用，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今夜她忽然感覺修煉起來似乎比往日要容易得多，輕松得多，當下極為專心致志，再也不敢分神。

大石附近，豹妖煉月也選了一處所在露出了原形，通過內丹靜靜地調理着自己的身體。

雲寒初平靜地望着這三只妖，仿佛只不過是望着月色下的任一景物，似乎并未有絲毫的動容和感受。

沐傲星的目光卻只在小鹿的身上，思緒不覺地又回到了那深深湖底的洞穴中，那只擁有一雙濕漉漉大眼睛的小鹿妖，明明那般怯生生地害怕警惕人類，卻又那般堅定地，一下一下地舔着他的傷口的情景，臉上忽然又陡然地燃起了灼灼的熱度，忙心虛地移開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他就立時又轉了回去，炯炯地注視着小鹿妖，只因就在這一刻，他忽然再度感覺到了方天戟的氣息，頓時又驚又喜：“前輩，你醒了？”

心念剛動，立時又想起眼下的處境，忙警戒地用餘光快速地掃了一眼雲寒初。

所謂法寶動人心，虛空鏡這樣的上品靈器已經十分讓人垂涎了，要是再被人知道上古神器方天戟都已經出世，恐怕是對面那位素有君子之稱的家夥也會頃刻間就會反目。那家夥已是築基期，莫說他現在受了傷，就算沒受傷也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老人家萬年多來頭一回得見天日，正準備吸點天地精華補補身子，你吵什麽吵？”感覺到他的緊張，方天戟不屑地哼了一聲，“不就是一個才正式踏上修行路的小屁孩嗎，也值得你如此緊張？放心，只要老人家不離開這小女娃的身體，這世上還沒有幾個人能看破老人家的真身。”

沐傲星心神略松，臉上立時恢複了冷漠的樣子。

雲寒初自是早已感受到他的目光，雖不明所以，但見他沒有額外的動作，自然也不會來追究些什麽莫名的原因。

如水的月色下，兩個少年雖隔着一塊大石相對而立，近在數米之間，卻一個清俊如月華，一個縱然在夜裏也驕燦似烈陽，明顯各成一個世界，依照他們的性情，似乎永遠都不可能有交集，然而，命運卻又偏偏通過一個人，不，确切的說是一只小鹿妖，把天南地北的他們連在了一起。

此時，洛北北這只始終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小鹿妖，此時外表雖然沒有任何異樣，可事實上，在她的意識裏，已然從月光灑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起，就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所有的光點都在陡然間光芒大盛起來，不管是白光還是紅光還是藍青黃等其他的光點，都不約而同地更為耀眼，就好像漫天的星辰都有了自己的顏色，在競相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