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媽媽從來沒有教過他怨恨
公交車帶飛幾片梧桐葉,留下了傅謹言和兩個行李箱。
這時候巷子裏行人不過三三兩兩,海城剛剛雨過天晴,道路兩旁的梧桐樹落了不少寬葉,傅謹言穿梭在婆娑的樹影中,抵達梧桐雅苑。
梧桐雅苑是海城金融大學的教職工小區。
保安隊長幫他刷開電子門,熱情地打招呼:“傅教授,回來了?”
“回來了。”
傅謹言走進去,對他笑着點頭。
“嗯,謝謝。”
“都一年沒見你咯,還去外地嗎?”
“暫時不去了。”
保安隊長想起什麽,從兜裏掏出一張紙條交給他。
“對了,這幾天有個人找你,說你回來了就給他打電話。”
傅謹言看了一下紙條上,是他陌生的號碼。
說明他從來沒和這個人打過電話,不然他一般會記得,數字號碼真的很好記。
“好的,再見。”
保安隊長看着揮手轉身的傅謹言,這年輕人舉手投足還是讓人心曠神怡,但總感覺有點變化。
以前他打招呼頂多含蓄地笑一笑,現在都學會寒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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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朗了一點呢。
衣服也比以前好看了。
傅謹言住在二樓,推開家門,簡單的兩室一廳,因為只有一個人住,所以另一間卧室改成的書房,堆放了他一些小愛好的物品。
裝潢是原木風,家具也是他自己親自挑的,基本上都是造型簡單,式樣帶點複古的木質家具,從陳設便知道他是個念舊刻板的人。
傅謹言先去平臺上看了一下他的花,二樓贈送的平臺被他改成了小花園,可惜一年沒打理,嬌貴的品種已經枯萎了,倒是他沒精心培植的植物長得特別旺盛,一顆粉紅寶石的藤蔓已經沿着花架爬去了三樓。
幸虧三樓沒有住戶,不然他就要接到投訴。
傅謹言沒有管行李,而是先把小花園整理了一番,該挖走的挖走,該澆水施肥的都澆水施肥,最後騰出長花壇來,撒上從高原帶來的格桑花種子。
傅謹言本來喜歡蘭花菊花這種優雅簡單的植物,但他現在覺得各式顏色,盛開時候絢爛又活潑的格桑花也不錯。
打理好小花園,傅謹言才開始打掃房間的灰塵,最後整理行李,把衣服挂在原來的地方。
被套拆下來放進了洗衣機,但是他留了一條枕巾。
他不想枕巾上的味道被洗衣粉的香精味兒取代。
最後是幾十條哈達,傅謹言只能用繩子綁在一起,在家裏到處比劃了一下,最後選擇挂去了書房。
傅謹言才發現,哈達上面都簽了名字。
“丹增尼瑪,丁真珍珠,紮西次仁,央金卓瑪……”
每一個名字背後的高原紅笑臉他都記得。
傅謹言最後才拿出那張紙來,猶豫了一下,才決定撥通。
“你好。”
“言言?”
對面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年紀不小。
傅謹言輕輕地皺了下眉,他都二十八了,這樣的昵稱很少聽見。
“請問您是?”
“言言,你晚上有空嗎?來明珠廣場吧,我請你吃飯。”
“……”
傅謹言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未知的邀請,更像是通知。
但傅謹言覺得自己應該去。
去明珠廣場的時候,公交車後排的傅謹言開始坐立不安,他右手緊張地抓着褲子,望着車窗外出神。
一個微信提示音把傅謹言拉回來。
【全網唯一老實人:哥,我們班已經進入全面複習了,老師都不再講課,全程自習,這樣我有大把時間背你給我的總結資料。】
傅謹言回了個“嗯”。
【全網唯一老實人:哥,你呢?還沒總複習嗎?】
傅謹言想回答一下,但他心裏慌亂的時候,沒辦法同時應付兩件事,幹脆收起手機,晚上再回信息好了。
傅謹言剛到明珠廣場,珍珠女的雕塑旁有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傅謹言都不需要再聯系确認,就知道電話裏是這個人。
和媽媽以前的結婚照上的面孔幾乎沒有變化。
就是衰老了一些,發白的發絲,眼睛裏的炯炯有神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飽經風霜的蒙塵,深邃的雙眼皮肉眼可見地松弛了許多。
中年人看到傅謹言,沖他招手。
“言言。”
中年人對他笑,語氣慈愛。
傅謹言看着他沒有出聲,他以為見面時他會情緒失控,但很意外,他心緒平靜,只是有些好奇。
可能是血脈相連,中年人稱呼他名字的昵稱一點都不突兀。
“言言,我是爸爸。”中年人頓了頓又說,“我叫傅家齊。”
傅謹言不由得失笑。
“怎麽了?”傅家齊問。
傅謹言搖頭,他只是沒想到,會有人跑到他面前自我介紹:你好,我是你爸爸。
“你好。”
傅謹言伸出右手,禮貌且疏遠。
傅家齊和他握了握手,然後摟着他的肩膀往前走。
“嗯嗯,你也好,來,我請你吃KFC。”
傅謹言稍稍遠離,躲避了他親密的動作。
傅家齊去點餐,排隊的人很長,基本上是父母帶着小孩子來吃,歡聲笑語天倫之樂的樣子。
可能在傅家齊讨好彌補缺失父愛的想法,是吃一頓肯德基?
而忽略他早已獨自長大,已經二十八歲的事實。
傅家齊托盤取了食物回來,推到傅謹言面前。
“你媽媽以前告訴我,你一直想吃肯德基。”
那大概都是六七歲的事情了,傅謹言很羨慕玻璃櫥窗裏,一家子開開心心吃炸雞漢堡,連KFC老爺爺都顯得那麽慈祥。
但傅謹言很早就懂事,這不是媽媽能夠負擔的消費。
所以傅謹言從小就有一個潛意識:在餐廳吃飯是很貴的。
後來偶爾路過,傅謹言都是低頭走過。
無法直視的,除了昂貴的價格,還有裏面熱鬧美滿的氣氛。
傅謹言擡頭問他:“你們以前有聯系?”
傅家齊抛棄這個家庭的時候,傅謹言才剛剛能走路,“離婚”之類的詞他一無所知。
傅家齊有點窘迫:“剛離婚前幾年有,你媽媽沒跟你提過爸爸的名字嗎?”
“提過。”
不僅提過,媽媽甚至保留了他們的合照,結婚紀念冊,說起傅家齊,也一點都不避諱地講他們在高原相遇,浪漫的愛情。
媽媽是個樂觀溫柔的人,她從來沒有教過傅謹言怨恨。
上架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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