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011生計艱難
變了,真的變了。
不過幾天的時間,靳府上上下下,從守二門的婆子到各院粗使的丫頭,哪怕是二門外的小厮們,全都聽說了,大姑娘靳宜安可不是原來的那個大姑娘了。她回家第一天竟然就教訓了四姑娘的貼身丫鬟,不僅如此,她還敢反駁夫人。最奇怪的是,夫人竟然沒有因此而責罰于她。
不論靳府上下如何去想,靳宜安卻是過的逍遙,恩,這可是她這十幾年來最逍遙的幾天。
進了四月,天氣一日暖過一日,風裏也帶着一絲絲蓬勃的生氣。安時院比起靳府中其他院落來說,可以稱得上是簡陋了,不算寬闊的院子中最吸引人的就是兩株高大的石榴樹,在暖風中早已枝抽新葉,梢吐碧芽。
此時,比那石榴樹更引人注目的是樹下那一抹鮮豔的妃色,在一片嫩鸀中透出嬌豔來。
靳宜安正坐在樹下,看草兒和木兒指揮着三四個小丫頭将她房中的東西舀出來整理晾曬,她手上正靈活的繡着一幅蝶戲牡丹,唇邊噙着一抹笑意,一雙明亮的眼睛擡起時偶爾會閃過柔媚的波光。
“姑娘,就是這些了。”草兒理理身上衣衫,在靳宜安面前站定,面色有些冷意,“所有的衣服都在這裏。”
很好,當真是很好,或許她們真的以為自己這次是死在外面了,所以就迫不及待的動手了?靳宜安的視線沒有在那些半舊的衣物上停留,而是怏怏不樂的轉向身邊的奶娘劉媽媽,指垃圾一樣的指着那些衣物問道:“那些就是我的衣服?還不如齊府的丫鬟呢。”
一絲不安從劉媽媽眼中滑過,随即她就皺起了眉,語氣中也有幾分無奈:“大姑娘,雖說咱們靳府家大業大,但開銷也不少,這些衣服已經很不錯了,夫人心疼你才又給你新作了四套春裝,別的姑娘們可都只有兩套呢。”
是啊,她們是兩套織錦軟緞的,她卻是四套最普通的素緞的。靳宜安點點頭,忽然淺笑起來:“原來我們府中生計已經如此艱難了嗎?這樣說來,我倒是該節儉些。”
“姑娘明白就好。”劉媽媽答了這句就不再開口,因為她實在是覺得有些看不透如今的大姑娘了。若是放在過去,她何用如此謹慎的應答?大姑娘又豈會給她臉色看?
借口多日不在,讓人把舊衣舀出來整理晾曬,真的擺出來後,靳宜安才發現自己當初所為是多麽的愚蠢。為一條狼讓步,狼會不來吃你麽?它只會更加肆無忌憚而已。
當初她處處忍讓,任由奶娘作威作福,甚至舀了她的東西去典當,她只當是破財免災,橫豎都是身外之物。死過一次,她才發現破財只能招災。看那些剩下的衣服吧,除了楊氏給自己新作的幾套外,全都是做工不好或者顏色不好的,而她那些尚可入眼的卻是不剩幾件了。
“姑娘,就這麽點衣服可怎麽樣好呢?”木兒眉頭緊緊皺起,那些衣服當真是太過寒酸了,哪裏像個大家姑娘穿用之物?
“有什麽,就穿什麽。”靳宜安搭着草兒的手起身,低頭打量下自身身上嶄新的妃色蝴蝶穿花绡紗襦裙,語氣輕松的說道,“給我換了這身衣裳,既然府中艱難,我又豈能把這麽好的衣裳穿在身上?今兒……就穿那件翠色繡梅花的吧。”
草兒臉色愈發難看起來,那件翠色繡梅花的襦裙顏色不好不說,還是半舊的,袖口松了線竟沒人縫補。只是靳宜安執意要穿,她也只好認命的服侍靳宜安換上。
換過衣裳,草兒和木兒對視一眼,這件衣服當真是難看之極,大姑娘哪怕是有十分的顏色,也被這衣裳遮去了七分。不過,她們也可以從中大致猜得出大姑娘在靳府中過的是什麽日子了。
“走吧,去母親那裏走走,母親說過喜歡我去陪她說話的。”靳宜安拍拍袖子,擡腳就向門外走去。
至于楊氏究竟是真心喜歡她去,還是只是随口說說,她可就真的不知道了,她可是個老實聽話的女兒,自然母親說什麽就是什麽。
劉媽媽見狀連忙跟了上去,誰知靳宜安卻停住了腳步,說是讓她看着小丫頭們收拾東西,別讓誰昧着良心偷藏了起來。
“畢竟這院子裏我最信得過的也只有媽媽你了,就算別人被豬油蒙了心亂伸爪子,媽媽你也不會看着不管的。”靳宜安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笑得彎了起來,“有媽媽在,我才安心啊。”
待靳宜安走出院門後,劉媽媽才冷下臉來,對着門外狠狠啐了一口。
沿着打掃的幹幹淨淨的小路緩步前行,前後并沒有人在,只有陽光透過一側高大的銀杏樹枝桠印地上,奇特的扇形樹葉迎風微動。這是靳府剛建時,靳府老太爺廢了大力氣才四處搜尋到數十棵,當初只恐養不活,誰知竟真長成了,等到了秋日,就是一片燦燦金黃,奪人眼目。
“姑娘,自傳出您墜崖失蹤的消息後,當時跟了您去上香的明菊就被發賣了,留守的明蘭因為得罪了二姑娘而被罰去洗衣房。”雖然四下無人,木兒卻聲音極低,低得一不小心就會聽不清她在說什麽,“據說,是因為她一再追問您的下落,惹惱了二姑娘……”
靳宜安輕輕點頭,眼中透出冷冷的光來:放心吧母親,我靳宜安回來了,我一定會是你最貼心,最規矩的女兒。
“咦,這不是大姐姐嗎?”黃莺出谷般悅耳的聲音忽然響起,語氣裏卻帶着一絲絲挑釁。
“四妹妹。”靳宜安停住腳步,微笑着點頭,早在靳宜淑出現的時候,木兒就無聲無息的退後一步,規規矩矩的站在靳宜安背後了。
靳宜淑慢慢踱到靳宜淑面前,看了她通身的打扮,忍不住嗤笑一聲:“大姐姐,你這是穿得什麽衣服?口口聲聲把靳府的臉面挂在嘴上,穿成這樣也不怕丢了靳府的臉面?”她身上穿的是嶄新的春裝,劉媽媽口中每位姑娘今年新作的兩套之一。
“畢竟府中艱難,節儉些是應該的。”靳宜安并沒有一絲不自在,反倒挽起了靳宜淑的手,邊走邊說道,“四妹妹還小,喜歡穿得鮮豔些沒什麽,我是長姐,自是應為府中考慮。”
“府中艱難?”靳宜淑抽出自己的手,不可思議的打量靳宜安,“你從哪裏聽來的?”大姐姐是真的摔壞了腦子吧?這幾天來不僅性情大變,甚至還說出這種奇怪的話來。
“難道不是嗎?”靳宜安眨眨眼睛。
“你真是摔壞腦子了。”丢下這句話,靳宜淑頭也不回的帶着自己的丫鬟春兒向錦華院方向走去——秋兒臉上的掌印還在,只能躲在院子裏閉門不出了。
摸摸下巴,靳宜安臉上忽然浮起調皮的笑容,腳步輕快的跟了上去。
不管到底是真的艱難還是假的艱難,她只當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人家怎麽說,她就怎麽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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