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大軍撒嬌

小嶺的總結書一天是寫不完的,畢竟要寫三份呢,起碼得寫三天。

林蘇葉也不着急,讓他慢慢寫,還可以去和顧知青聊聊,回來可寫的內容就更多。

接下來的時間,小姑帶着薛老三上工賺工分,麥收也進入白熱化階段。

全生産隊争分奪秒搶收麥。

薛隊長看着薛老三被薛明春調教得服服帖帖,每天真的能賺十二三個工分,他覺得非常新奇,忍不住把生産隊三個懶漢安排給小姑,讓她帶着幹活兒。

敢偷懶就打!

隊長發話,那些人爹娘家人的也支持,能多賺點工分,治治懶漢懶婆娘,誰不樂意呢?

他們治不了是沒辦法,有人給治,那當然樂意。

雖然他們和宋愛花一樣嘴上說還是死了好,可誰舍得死呢?被打兩下,還要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真要是死,哪裏能那麽容易?

所以一個個都被薛明春給套上了籠頭,每天被迫上工,一天從早到晌,從晌到黑,天天風雨無阻。

遇到生産隊有額外的活兒,也都跟着小姑幹,能額外賺工分。

小姑就明跟他們說,“那必須按隊長的意思,給你們改造成共産主義好社員,但凡少賺一個工分,都是我不盡心盡力。”

懶漢們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天都在痛不欲生中反複來回。

每天的狀态就是“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薛明春是個土匪”“跟着薛明春幹活,我還不如去勞改,至少勞改農場還能偷懶呢”。

在各種狀态中橫跳,最後不管哪一種心态,都被逼着幹滿全天!

小姑改造懶漢的名聲瞬間傳播出去,不只是薛家屯的幾個懶漢,連大楊灣、乃至其他生産隊的隊長們都把懶漢送來給薛明春使喚。

最後加上孫家寶,一共十個懶漢讓小姑幫忙改造。

為了酬謝她,除了她自己每天的工分,還額外拿十個。

原本一個懶漢一天賺五個工分,現在被小姑一改造,女的至少賺七個,男人至少賺八個,一人給小姑一個工分,還給家裏多賺,賺得多說明給大隊幹活兒多。

如此,除了懶漢自己不樂意,大隊、懶漢家屬、小姑,三方皆大歡喜!

小姑答應大隊的要求以後,回家跟林蘇葉道:“嫂子,以後你就專心讀書畫畫,我現在幹從前一樣的活兒,賺兩倍的工分,足夠養家的。”

林蘇葉聽了她的解釋以後,都驚呆了,“明春,你真……能耐。”

小姑笑道:“那還是嫂子有辦法,你讓我改造三哥,大隊看我拳頭鐵,就把另外懶漢也給我管。”

林蘇葉由衷道:“明春這教訓懶漢改造懶漢的本領不當公安真是屈才了。”

薛老婆子道:“之前人家縣裏招民兵進公安局的時候,是看上她的,說要招幾個女公安,可她識字不夠。”

其實是薛老婆子舍不得,因為明春看着正常,時不時的腦子也會犯糊塗,她怕閨女犯病吃虧。

林蘇葉一聽,立刻對小姑道:“明春,從今天開始,你也一起學習識字。”

小姑:“!!!!”嫂子,你終于對我下手了!我這麽能幹,就是為了不用讀書識字!

她趕緊支吾道:“還得忙麥收呢,我去休息了。”

她趕緊跑了。

這日晌午林蘇葉去地裏畫畫,她已經摸到一點規律,畫得如癡如醉的。

直到下工的哨子響起她才回過神來,趕緊收拾工具往家走。

一到家門口卻見會計騎着自行車過來,他一臉肉疼的表情,到了跟前剎車下來,“明翊給你買的書到了。”

林蘇葉歡喜地上前看,“這麽快?”

會計:“是快,多少錢呢。這一本書最低的六塊錢,貴的十二塊,這……這是搶吧?”

林蘇葉一聽也覺得好貴,那麽大一本大字典才五塊錢呢,這本書就要六塊、十幾塊?

薛明翊也太會花錢了!

要是貴,買一本就行啊。

她說了三本,但是薛明翊給她買了六本,內容包括了素描、線描、國畫、水分水彩,另外還有一本畫畫大全,包括了很多人體結構圖、動作解析。

書都是好書,但是貴也是真貴。

林蘇葉看得都肉疼了。

會計就更肉疼,雖然不是花自己錢,可自己一樣肉疼。

六本書還挺重,會計幫她搬進去。

等會計離開,林蘇葉顧不得吃飯就跑西間去看薛明翊給她買的書。

有了專業書以後,林蘇葉學到專業知識,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一下子被點通關竅,畫功突飛猛進。

這日一早晴空萬裏,一絲雲彩都沒,一早就大太陽火辣辣地曬着,天邊的空氣都被曬得扭曲成熱浪。

社員們正在地裏熱火朝天地收割麥子。

十點左右的時候突然吹來一絲卷着熱浪的風,天邊和地平線相連的地方慢慢地黑了,頭頂上不知道從那裏飄來一朵朵雲彩,很快彙聚成團、成片,轉眼天邊鉛雲低垂,陽光全被遮住。

隊長、副隊長們立刻急了,吆喝着社員們先把已經熟透的那塊麥田收割完,還要集中人手把地裏割下來的麥子趕緊送去場院裏蓋起來,實在來不及就在地頭就近堆積,用早就備好的草苫子遮蓋,反正不能讓大雨把麥子沖毀了。

一冬一春半年的收成都在這裏,毀了一點都讓人心疼。

未成熟的麥子不怕雨,熟透的卻很容易被拍得滿地麥粒。

那個時間裏社員們把鐮刀揮舞得仿佛能看見殘影,“咻咻”飛快,連薛老三都忘記了疲勞,跟在小姑旁邊悶頭割麥子,齊頭并進,倒是把其他人拉下一塊。

他們割完自己這邊,再回頭幫其他社員。

麥田裏堆起一座座麥山,底下鋪着木頭搭成的臨時架子,上頭是高高的麥堆,用草苫子一層層蓋起來,猶如勝利者搶下的碉堡。

當大雨嘩啦澆下來的時候,社員們已經備戰完畢。

他們勝利了!

林蘇葉身上被澆得濕透,本來畫下來的稿子也被大雨拍得稀巴爛,不過她已經把那些畫面、那種情緒深深地印刻在腦海裏,完全可以默畫出來。

大軍小嶺兩人領着一群孩子撿麥穗,他們都戴着自己做的柳條草帽,卻并不擋雨。

大雨下來的時候他們都把衣服脫了,蓋着自己撿的麥穗堆,自己淋成落湯雞卻高興得在大雨裏嬉鬧不已。

在鄉下就連三歲小孩子也知道不能浪費一粒糧食,不能讓一粒果實被毀掉,因為那是他們賴以活命的根本,是他們的希望。

林蘇葉被這種情緒激蕩着,回家拖着感冒的身體接連畫了好幾天,終于畫出一幅滿意的畫作。

這一次她取長補短,把自己不擅長的人體舍棄,近處的只露表情,身體被麥子、草苫子等工具遮擋,遠處的只有動作身形,不需要看細節。

林蘇葉送到學校去給趙秀芬和薛英福看,恰好顧知青也在。

趙秀芬一看之下激動得說不出話,半晌才誇道:“嫂子,你畫得太好了!”

薛英福也贊不絕口。

雖然從技巧上來說依然生澀,可畫面中激烈的感情卻仿佛撲面而出,看得人不禁熱淚盈眶。

這樣感情濃烈的畫作,會讓觀衆忽略它的技巧和不足,不需要過多裝飾。

顧孟昭也連連點頭:“真的很棒,起名字了嗎?”

林蘇葉:“雨中麥收圖?”

這是她能起得最文藝的名字了,原本她還想叫下雨啦收麥子啦,薛家屯生産隊大雨收麥子之類的名字。

顧孟昭沉默了一瞬,“嫂子,我幫你起一個行嗎?”

林蘇葉吸吸鼻子,她感冒還沒好利索,笑道:“當然好!”

顧孟昭:“就叫《希望》吧。”

社員們同心協力捍衛他們的希望。

這個名字符合當下的宣傳也具有一定的文藝氣息,有助于獲獎。

林蘇葉是不懂這些的,但是顧孟昭有文化,他說好就好。

大楊灣支書、大隊長、會計等人都知道林蘇葉畫了一副薛家屯麥收圖,紛紛去學校參觀,都說畫得好,又邀請林蘇葉給他們大隊和其他生産隊也畫畫。

尤其林蘇葉還畫了幾個典型人物,臉龐清晰,能看出模樣。

那幅畫裏有臉龐能看清的有小姑、薛老三、薛隊長、薛明流、還有另外幾個割麥子好收,小哥倆和幾個孩子也有清晰入鏡,另外薛大哥、薛大嫂等人也有露面,但是沒給清晰的面孔。

因為她抓住了人物的特征,所以就算看不見臉,他們也一下子認出這是誰。

麥收已經進入尾聲,沒有那麽忙。

薛家屯的人聽說以後下工時間紛紛跑來學校參觀,都想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影子。

尤其參加過大雨搶麥、運送堆積麥子的社員,都興奮地尋找自己的影子。

哪怕只是看似無意的一筆塗抹,那也是一個人影,就可能是自己!

張蜜蜜:“都瞅瞅,這個啊,這個舉着木叉的是我!”

她就知道林蘇葉表面不搭理自己,其實還是把自己當好姐妹兒的,這種露臉的好事兒根本不會忘了她。

就真姐妹兒!

實際林蘇葉當時壓根兒就不會去看誰是誰,只是抓最搶自己眼球的幾個形象,誰能幹、誰突出、誰有特色、誰打動了她,她就抓誰。

因為這幅畫太突出,感情太濃烈,耗盡了林蘇葉最近的靈氣,再也畫不出更好的,其他的雖然不錯但是不能和這幅比。

顧孟昭建議就送這一副去縣裏。

這幅畫已經足夠體現薛家屯社員們的勞動精神面貌,大雨前的瘋狂準備工作、大雨中的堅定守衛、老人們雖然疲累卻清亮的眼神,孩子們天真爛漫的笑臉……

足矣。

薛英福和大隊幹部也支持這個決定,讓薛英福去縣裏的時候把這幅畫送上去。

大隊又出錢給薛英福,讓他買一批新的顏料、畫紙給林蘇葉,讓她好好畫、多畫,回頭把大楊灣以及其他生産隊也畫畫。

顧孟昭提了一個建議,“嫂子,讓木匠給你做個畫架。”

林蘇葉現在畫畫只有一個木板墊着,每次都要低着頭畫,對頸椎壓迫很大。

顧孟昭說的就是專業畫架,可以把畫板呈一定角度斜支起來,讓人平視,不至于低頭太累。

林蘇葉沒見過,聽顧孟昭一說就很喜歡,“我也發現,這樣低頭畫畫好累。”

大楊灣的倉管員就是木匠,平時也維修農具。

大隊長直接讓他給林蘇葉做畫架,木頭就從大隊找。

林蘇葉高興得連連道謝,保證會給大隊畫更好的畫出來。

大隊長還做主給了林蘇葉五斤面粉,讓她回家好好休息補養一下身體。

他們大力表揚林蘇葉,又把趙秀芬、顧孟昭等人表揚一通,每人也給三斤面粉。

雖然現在知青下鄉,識字的文化人不算稀罕,可識字還會畫畫、識字還能唱歌彈琴的,大家還是稀罕的。

幾個生産隊長紛紛撺掇大隊組織一場慶豐收的活動。

不管城裏人搞什麽運動,鄉下人見識少,沒有娛樂,一年到頭收完莊稼的時候還是喜歡放松熱鬧一下,這也是老祖宗留下的習慣。

大隊支書和大隊長同意,讓他們組織高跷隊、秧歌隊,讓趙秀芬也組織學校小學生樂隊,在麥收以後熱鬧兩天。

慶祝豐收,解除疲勞。

這些都是成熟的娛樂技術,不需要排練,只要有時間,大隊允許,拿起來就上手。

熱鬧個兩天,就夠社員們高興的

麥收基本結束,生産隊帶人曬場、交公糧,大家都輕松一下,孩子們也能玩一玩。

放假十天,他們一直跟着大人撿麥穗,也夠累的。

林蘇葉繼續如癡如醉地畫畫,每天過得相當充實。

只是在家人看來,她過于沉迷畫畫,每天小哥倆從外面回來,都看到她對着書本,一副不知道外面發生什麽事兒的模樣

一家人都已經坐在那裏吃飯,她卻還不知道呢。

晚上小姑都已經回來吃飯,沒看到林蘇葉還問嫂子呢。

薛老婆子:“你嫂子現在可厲害,那是……”她和小嶺最近聽大軍講古代苦讀書的例子,昨天還記着,這會兒到嘴邊想不起來,她就看小嶺,“乖孫,啥來着?”

小嶺心領神會,搖頭晃腦:“頭懸梁、錐刺股,廢寝忘食、聞雞起舞!”

薛老婆子:“對,就是這個,就差把咱家牆鑿個大洞那麽刻苦。”

大軍沒忍住,唇角也勾起來,回頭看向西間,就見林蘇葉正趴在那裏眉飛色舞看她的畫畫書呢。

小姑:“嫂子,吃飯啦。”

林蘇葉:“哎呀,明春回來啦,我正等你呢,你不回來我吃飯都不香。”

吃過飯她又迫不及待地去研究專業書本,然後在畫紙上塗塗抹抹的。

自從按照顧孟昭的建議做了新的畫架,她發現可太方便了,再也不會脖子疼。

晚上點着煤油燈,燈光不夠亮,她卻不管,繼續撲在那裏一邊看一邊畫,專注得都忘了時間。

大軍:“媽,你這樣傷眼睛。”

林蘇葉:“我就看一會兒。”

大軍直接上前把手摁在她的書頁上面,不讓她繼續看。

林蘇葉這才擡頭,笑道:“大軍,我再看一會兒。”

大軍卻不同意,媽說煤油燈看書傷眼睛,不讓他看,自己卻在這裏看得起勁,“媽,明天有很多時間看。”

林蘇葉見大兒子這麽固執,也不好耍賴,只得依依不舍地道:“行,明天再看。”

大軍就幫她把書收起來,邀請她,“媽,你陪我下盤棋吧。”

林蘇葉下意識就拒絕,“媽哪裏會下棋啊,你自己玩啊。”

大軍卻堅持,“媽,你從來沒陪我下過。”

林蘇葉:……我也不會啊!

對上大兒子堅定又帶着渴望的眼神,林蘇葉心軟了,大兒子難得和她撒嬌一次,“行,你可別讓我輸得太難看喲。”

小嶺哈哈大笑,“媽,你小心殺個片甲不留!”

林蘇葉:“你哪裏學這麽多詞兒?”

小嶺:“跟着顧知青和大軍學的。”兵法書上的。

林蘇葉和大軍下棋,那自然是母慈子孝,一片和氣。

只要林蘇葉下錯,大軍就會提醒她後面如何如何。

林蘇葉自己不會下棋,也不當回事,随便橫沖直撞,力求趕緊完結這一局好解脫。

大軍卻不忍心吃她的子,總覺得吃媽媽的子,讓他心疼,他不舍得贏她,就一次次提醒。

他不但舍不得吃林蘇葉的棋子,還提醒她怎麽吃自己的子。

林蘇葉在他的指點下,一步步地下,最後兩人把黑白子擺了滿棋盤。

小嶺瞪大了眼睛,“哇哦,媽你很厲害嘛。”

再仔細一看,嫌棄地咦了一聲,“大軍,你也太能放水了?”

跟別人,哪怕是顧知青都滿滿的勝負欲,被吃子就臉色變冷,怎麽的和媽下棋就不舍的吃,還主動送給媽媽吃?

你這是哄孩子……哄媽玩兒呢?

大軍:“媽你學得很快,比小嶺會下。”

小嶺不服氣:“拉倒吧,媽咱倆下一盤。”

大軍就往林蘇葉那邊坐。

小嶺:“你起開,你不許說話。”

他就是不如大軍,要說下棋那自然還是比班上其他同學厲害,林蘇葉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大軍:“你勝之不武。”

小嶺:“那讓奶來。”

薛老婆子自然不是林蘇葉的對手,她可不找菜,只要她不出手,她就可以堅信“我是比兒媳婦厲害的高手”!

大軍就教他們下五子棋,“這個簡單,老人孩子都能玩兒,你們在家也可以鍛煉。”

這個真的簡單,林蘇葉和薛老婆子一學就會。

婆媳倆就對坐下五子棋。

莎莎坐在林蘇葉懷裏,小嶺靠在薛老婆子身邊指點,大軍被要求不許出聲哪邊都不能幫忙。

下棋的時候大軍給他們講了五子棋的竅門,“不能讓別人有兩組三顆連子。”

只要對方有一個三連子那必須要堵,除非你能沖出一條活路讓對方措手不及。

小嶺畢竟也聰明,而且他思維雖然不夠缜密卻足夠跳躍、靈活,經常出其不意,他和薛老婆子倆一起對付林蘇葉,林蘇葉就有些左支右绌,慌手慌腳。

她就悄悄給大軍使眼色。

薛老婆子:“哎,你不能搞鬼呀,大孫子你要公平。”

大軍就給了林蘇葉一個歉意的表情。

林蘇葉瞅瞅自己可能還是認輸好,跟着別人屁股後面堵真的很慌。

就在她忙着堵的時候,突然莎莎搶着把一顆黑子放在棋盤上,“嘿嘿,笨笨!”

小嶺:“莎莎你別搗亂,你啥也不會。”

大軍:“你們輸了。”

小嶺大呼小叫:“啊,她有個三顆連着了。”

薛老婆子:“快堵上。”

大軍:“沒用了。”

林蘇葉還在找呢,“我贏了嗎?”

莎莎那一顆子剛好把林蘇葉的一片子連起來,這一下子直接出現一個三連子一個四連子。

林蘇葉一拍手,親了莎莎一下,“閨女真厲害,閨女棒棒噠!”

莎莎:“媽媽,親親。”

小嶺就捏莎莎的臉蛋,“看給你聰明的!”

林蘇葉拍開他的手,“給妹妹捏腫了。”

這小子手勁大,沒輕沒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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