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插曲

“哥哥,他是你的好朋友嗎?”曲玉朝景融歪了歪腦袋,小聲咬耳朵。

景融搖搖頭,不是很想細說:“曾經的舍友,已經沒什麽聯系了。”

能在這裏偶遇管宇寧是他沒想到的,對方還是沒什麽變化,一張口就是吊兒郎當的樣子,跟之前一樣讓他有些讨厭。

景融垂眼思索的時候,曲玉卻在打量着來人。

對方外形出衆,陽光帥氣,看着就是很有人緣的樣子,只不過曲玉眼底幽暗,看向管宇寧的目光算不上多麽友好。

景融大二下學期搬出宿舍這件事當時在論壇裏開了好幾個帖讨論,最廣為流傳的一個版本就是他和舍友起了沖突,具體什麽原因不知道,但兩人在宿舍打了一架,都挂了彩。

關于打架的原因,衆說紛纭,有人說景融跟舍友都喜歡上了同一個女生,兩人為情出手,也有人說他們只是單純看不對眼,小摩擦積累多了忍不住爆發了而已。

只有曲玉知道,景融是遭到了來自舍友的性騷擾。

而那個舍友,就是管宇寧。

“一個假期沒見,你身邊就又多了小男孩。”管宇寧視線落在曲玉身上,語氣含笑,“這是你的小男朋友嗎?沒想到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的。”

他話中的調侃不加掩飾,隐約帶着試探和惡意。

景融皺眉,伸手把曲玉往身後護了護:“注意你的言辭,別随随便便妄下定論。”

“怎麽,難道我說的不對?如果你們不是一對,為什麽他會說喜歡你,而你也沒有嫌惡地推開他,為什麽他會叫你哥哥,而你沒有糾正,我可是記得你有個親生的好哥哥,而不是嬌滴滴的弟弟。”

管宇寧冷哼一聲:“景融,虧我以為你清心寡欲不會動心,原來只是我們型號撞了而已,所以當初裝什麽裝,直接說清楚不就行了。”

“夠了,你說完了沒有。”景融臉色冷得徹底。

他本不欲再想起這件糟心的事,但管宇寧非要來繼續打擾他現在穩定的生活,讓他又一次回憶起了那個令人窒息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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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你想的那麽不堪,如果你再對我進行語言攻擊和诽謗污蔑,那麽我會走法律程序起訴你,你可以試試看。”他冷聲說。

景融直視着管宇寧,語氣嚴肅認真。

論吵架他也許差點意思,但是較真起來沒人能跟他耗下去。

管宇寧當初見識過他的較真程度,吃了些虧,于是收斂了表情,只是有些陰沉地盯着他和曲玉看了幾秒,才悻悻說:“開個玩笑而已,至于搞的這麽難看嗎?”

景融冷漠掃他一眼,不欲再說,一手推着小車,一手牽起曲玉的胳膊,轉身離開。

等走遠了,他才停下腳步,眼中帶了些歉意:“對不起,讓你平白無故被侮辱。”

“哥哥,我覺得他不像好人,你很讨厭他嗎?”曲玉問。

景融頓了頓,回答:“很讨厭。”

“那我也讨厭他,”曲玉說着,把巧克力放在小車裏,“被讨厭的人陰陽怪氣兩句和被路邊野狗咬了兩口沒什麽區別,頂多只是感覺有些晦氣,但算不上生氣。”

“畢竟,人怎麽能跟野狗産生共鳴呢,那不就自降身價了嘛。”他聳了聳肩,露出一抹無辜的表情,“我這麽說的話,哥哥會不會認為我很壞呀。”

景融本來有些擔憂的心因為他的話而微微放松,他輕輕搖頭,說:“你說的有道理。”

“所以呀,別擔心,我沒有放在心上啦,”曲玉眉眼溫潤,聲音也輕柔緩和,“哥哥也不用感到愧疚,如果因為這種人不開心的話,我會吃醋的哦。”

他最後一句似乎有點刻意的俏皮,像是帶了開玩笑的意思。

景融忍不住勾了勾唇,這次心情放松了下來。

他平時不怎麽笑,偶爾一笑也很短暫,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毫不掩飾地笑一笑。

好看的杏眼稍微彎着,卧蠶拱起恰到好處的弧度,眼睫似乎也跟着翩跹起舞,沾了星點的笑意和愉悅。

曲玉看着他,半響,忽然伸手輕輕摸了摸景融的頭。

景融笑意微頓,撩起眼皮看他。

其實曲玉比他長得還要高一些,只是少年喜歡撒嬌,所以不注意還真不沒發現這一點。

“我就說嘛,哥哥适合多笑笑,尤其在我面前。”曲玉用手在口掌上比劃了一下,“像這樣,要露出八顆牙齒哦,嘻~”

他歡快地說着,動作可愛活潑,減弱了剛才行徑帶來的突兀感。

景融眼神溫和,在他的搞怪動作下又笑了笑。

“這樣就對了,走吧走吧,繼續買菜,shopping!”曲玉揮了揮右手,說。

最後結賬的時候他們險些拿不了,兩人提着滿當當的東西叫了輛車回租房。

剛一開門,曲玉就把東西往地上一丢,仰在沙發上:“啊,好累好累。”

他雙手雙腳全都張開,整個人毫無顧忌攤開,口罩都沒來得及摘,像是一只懶洋洋的小貓,從頭到腳都寫着不想動三個字。

景融換好鞋拎着蔬菜水果放進冰箱,看了眼曲玉,問:“喝西瓜汁嗎?”

“喝,”曲玉擡了擡腦袋,伸出手指,“我能喝三杯!”

景融搖搖頭,沒理會他的豪言壯語。

冰箱裏還有一半西瓜,正好可以拿來榨汁,景融把西瓜切塊放進榨汁機,靜靜等着。

躺屍的曲玉聽見動靜也跟了過來,眼巴巴看着榨汁機,問:“哥哥,這是冰鎮的嗎?”

“有一點涼。”景融說,“別喝太多,你還在感冒。”

曲玉撅了撅嘴,有點不快樂地哦了一聲,尾音拖得又長又軟,像是在撒嬌。

景融:“……最多喝兩杯。”

“好耶,最喜歡哥哥了。”曲玉開心地揮了揮手。

景融對他的話有點見怪不怪,笑笑了事。

鮮榨西瓜汁色澤漂亮,盛在玻璃杯裏像一塊夢幻的橙紅色寶石。

曲玉坐在沙發上喝了口西瓜汁,小腿惬意地晃了晃,然後豎了豎大拇指:“好喝,哥哥簡直是在逃米其林大廚,什麽都會做,不像我,連最簡單的面條都煮不好。”

許是氣氛輕松融洽,景融難得有了點好奇和主動,他握着杯子:“家裏人沒教嗎?”

許冰雖然溺愛他,但是高中就開始有意無意讓他學着獨立,會做一些簡單的飯菜就是必修課。

曲玉表情一頓,指腹摩挲着杯壁,有點沉默。

景融側頭看去,正好看到對方低着頭,似是想到了什麽不太高興的事,嘴角微微下壓。

“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曲玉悶悶地說。

景融自覺問錯話,面露歉意:“抱歉,我不該問這個。”

“沒事,反正已經過去了,”曲玉擡頭,朝他笑了笑,“而且我都習慣了,當時繼母讨厭我,爸爸便不允許我上餐桌跟他們一起吃飯,還好傭人阿姨喜歡我嘴甜,就會偷偷給我留一些剩菜剩飯吃。”

他說這些話時表情沒什麽波瀾,像是早就習以為常。

景融聽着,眉心不自覺擰起,沒來由心疼曲玉。

對方看着陽光樂觀,想不到居然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裏。

他躊躇了一下,放下玻璃杯,伸手拍了拍曲玉的肩:“你如果想學,我可以教你。”

曲玉朝他眨了眨眼,沒一會兒眼睛裏就蓄滿了水,再一眨,淚珠便落了下來。

“不好意思哥哥,我淚腺比較發達,所以總會忍不住哭,其實我也不想哭的。”曲玉眼睛紅紅地說。

他伸手擦了擦眼角,然而越擦眼淚越多,肩膀也微微有點發顫。

景融又有點手忙腳亂,他試着輕輕撫着對方的背以作安撫,然而還沒拍幾下,對方就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

一雙幹淨勻稱的手抓住景融的襯衫,微微用力攥住。

“對不起哥哥,能讓我稍微靠一會兒嗎?”曲玉小聲問,嗓音啞啞的。

景融動作一滞,有些卡機地一動不敢動,他垂眼看着對方毫無警惕露出的後頸,不需要低頭就可以嗅到清新甜美的栀子香。

緩了幾秒,他才輕聲嗯了一下。

對方似乎确實有些失控,靠在他懷裏的身體還在止不住地顫着。

小兔又在無聲哭泣。

景融張了張嘴,又閉上,他輕輕拍着對方的背,沒再說話,這時候任何安撫的話都顯得那樣蒼白無力。

曲玉靜靜哭了一會兒後便動了動腦袋,從他懷裏退出去。

大概哭得太厲害,他的眼睛泛着紅,眼睫也潤潤的,隐約沾着細細的小水珠。

景融抽了張紙巾遞給他:“去衛生間洗洗臉,今晚想吃什麽,我都可以給你做。”

曲玉點點頭,起身去購物袋裏翻找。

沒多久,他就拿着那盒巧克力折回來,遞給景融。

他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小時候沒什麽機會吃巧克力,就一直覺得它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所以想要分享給哥哥,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哥哥,哥哥是個很好的人。”

景融頓了頓,這才明白過來對方珍視這盒巧克力的原因。

再看向巧克力時,他不由得産生了幾分沉重和憐惜,心像是被誰用鈎子輕輕拽了一下,泛着細細密密的鈍痛。

他收下巧克力,抱在懷裏,輕輕摩挲着包裝盒,有些說不出話來。

“那我就先去洗臉了,哥哥不要把它們浪費哦,不然我會很難過的。”曲玉歡快地說。

景融點頭:“放心,不會浪費。”

曲玉這才面帶放松的笑意小跑着回了自己卧室。

隔着包裝盒,似乎隐約能嗅到一點巧克力的香甜氣味。

景融垂眼看着,輕輕嘆了口氣,起身也回了卧室。

他打開書櫃最下面的抽屜,把盒子放進去,順便調整了下角度,這才又合上抽屜。

收下這盒巧克力,他心裏有些微妙的感覺,或許是對他的室友産生了一些憐惜和心疼,令他腦中關于對方的身影更加清晰。

而對方那雙含淚的眼睛,他總覺得仿佛在哪裏見到過。

這份淺淺的疑惑一直伴随着景融進入睡夢。

似乎也是一個夏天,陽光明媚,雲卷雲舒,他穿着志願者的紅色小馬甲,幫新入學的學弟學妹指路。

人潮擁擠,很容易讓人失去耐心。

景融幫了一會兒便忍不住走向樹蔭下休息,他擦掉額角冒出的薄汗,看着那一張張充滿憧憬和向往的稚嫩臉蛋,覺得有些欣慰。

正在這時,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倏地進入他的視野。

對方戴着口罩,左右手各拉了一個行李箱,還背着個很大的書包,不像是入學,倒像是搬家。

他輕輕呼了口氣,腳步擡起。

“同學,需要幫忙嗎?”

對方有些錯愕擡起頭,眼睛潤如清泉,漂亮得難以形容。

景融的心便跟着也輕輕一動,似被陽光曬進了心裏。

作者有話要說:  狗勾:所以說,是哥哥先招惹我的(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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