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坦白
景融還是選擇了離開。
出去的時候遇上孫睿, 對方大概知道他手機沒電了,在樓下攔了輛車付好錢後目送他離開。
景融回了租屋。
他用鑰匙開鎖,拉開門的那一刻,目光正好落在茶幾上的栀子花。
栀子花被放在一個玻璃瓶中, 瓶子高度恰好, 有人仔仔細細整理過花,擺放的角度合适, 花枝的朝向也很細致, 像一團溫柔的白色焰火, 倏地柔軟了心間。
少年捧着鮮花朝他笑的樣子如隔多年, 令他有些惆悵起來。
他沒再看那束依舊漂亮的花, 擡腳進卧室洗澡。
醫院裏, 孫睿拎着買的早飯推門而進。
見曲玉已經倚着枕頭坐起來, 他連忙上前一步:“坐着幹嘛, 我聽樓下阿姨說被人敲了腦袋可得好好補補, 不然容易變傻, 我專門給你買了帶核桃的豆漿,多喝點, 不夠我再去買。”
曲玉臉色蒼白, 如果不是現在還虛弱着,估計要下床追着他打:“少貧嘴, 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去。”
“我看就您這兒最涼快了,”孫睿把吃的放在桌上, “景融走了,我付的出租車錢,圖了個吉利,給司機了九十九。”
曲玉閉了閉眼, 簡直不想再聽對方幹的蠢事,偏偏對方還非要往他這邊湊。
“昨晚你昏着的時候,我還給你求情了,如果這次景融能原諒你,記得裏面有我的汗馬功勞,我的要求也不高,給我打回五十星就行。”孫睿憨憨地笑了笑。
曲玉默了默,說:“我準備坦白。”
“哦,坦白啊,那——”孫睿表情一僵,緊接着吓得坐下了,“卧槽,準備什麽?坦白什麽?”
細瘦的手指摩挲着,濃密黑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愈發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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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玉睫毛輕輕顫了一下:“坦白所有的事。”
只有經歷過像昨晚那樣的絕境,感受過徹骨的絕望,才能完全想開。
他一遍遍打給景融電話的時候,确實抱着試一試的态度,然而對方一直不接,他便歇了心思,只是最後被肌肉男用玻璃瓶敲破腦袋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些後悔。
或許該再多打一個電話的。
不是狡辯,不是謊言,而是坦白。
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說出來,然後這段關系由對方重新定義。
他知道景融的嚴苛标準,也知道自己這樣做無異于葬送了自己被原諒的可能,但那又如何,總好過以後再被對方發現了某個謊言而心急擔憂要好得多。
謊言終究是謊言,一個謊言再完美,也會有發現不了的漏洞,而為了維持謊言的真實性,他要繼續去編另外的謊話,慢慢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曲玉抱住了膝蓋,忽然想起了小時候,那對母子搬進來後,他被那個女人背地裏餓了三天,越喝水越餓,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敲響了保姆的房門。
“阿姨,我好餓呀。”他擡着濕漉漉的眼睛,無助哀求着。
他得到了一份食物,于是他便明白了,有時候示弱也是一種獲得想要的東西的方法。
他開始學會了更多的方式方法,而他也獲得了更多。
從一開始需要對着鏡子練習合适的笑容弧度,到後來熟練根據不同場合露出完美的表情,他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
與其說他活在日常生活中,倒不如說他一直在扮演着表演着更有利于自己的角色。
那個最開始什麽也不懂的小男孩已經被他悄悄藏進了心底最深處,像是在藏起一個不再漂亮光鮮的破布娃娃,也像是在藏起僅剩的弱點。
曲玉抿住嘴唇,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些沒勁,或者說簡直糟糕透了。
他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該在景融面前繼續使用這些方法。
他讓這份無暇的感情沾上了不幹淨的暗色。
曲玉斂眸,遮住眼底的情緒。
--
景融收拾好自己之後,胃果然有些不舒服,他找出藥吃下,沒什麽食欲,但還是稍微喝了點軟糯的清粥。
吃過早飯,他回酒店拿東西退房,然後去了學校。
今天的課程有些輕松,上午只有一節專業課,剩下的時間可以自由安排。
景融認認真真聽課做筆記,下課後去自習室看書學習。
他淡定清冷的樣子和以往沒什麽區別,寫的筆記還是那麽嚴謹仔細,只不過景融知道,他只是在用這種方式讓自己不去想和曲玉有關的事。
可對方那雙充滿懇求的眼睛卻總在腦中揮之不去。
景融坐在椅子上,從書包裏往外拿書本,一個筆記本掉落出來。
他撿起來,看到熟悉的地圖和重難點,是他浪費了兩天寫的打野攻略,标注的細致程度堪比期末複習資料。
景融稍作停頓,把筆記本重新塞回書包,故作鎮定地繼續看書。
一上午很快度過,臨近午飯時間,自習室裏的人都開始收拾東西離開,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景融回神,低頭一看,書本上幹幹淨淨,沒有任何标注的痕跡。
——他根本沒有看進書去。
景融很清楚自己在想什麽,是以他沒再猶豫蹉跎,拎着書包打車去了市立醫院。
大二課表要更滿一些,孫睿沒法一直陪在醫院,上午便匆匆趕去上課。
景融推門而入時,曲玉正躺着休息。
聲響驚動了曲玉,他睜開眼看向門口。
景融抿直唇線,沒有說話。
“哥哥,你昨晚守了我一夜嗎?”曲玉忽然問。
景融放書包的動作一頓,沒什麽表情地“嗯”了一聲:“孫睿不在,怕你晚上呼吸停了都沒人知道。”
曲玉卻有些開心地抿了抿唇,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卻比昨晚好了很多。
“哥哥吃過午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可以點雙份的外賣。”曲玉朝他眨了眨眼,乖巧地說。
他這副模樣和往常沒什麽不同,倒像是景融在無理頭鬧別扭。
景融直直望向他:“我們談談。”
曲玉啊了一聲,有些遺憾:“還想最後和哥哥一起吃個午飯的。”
景融睫毛顫動,故作鎮定地避開他的話:“說說看,除了游戲,還有哪些騙了我。”
對方托腮看着他,目光溫柔深情,令景融愈發不自在。
如果對方主動坦白曾經說過的謊,他大概也不會真的分手,因為是他酒醉之後意亂情迷在先,不管怎樣都要對曲玉負責。
“所有呢,哥哥,”曲玉呢喃着。
“不會打游戲是騙哥哥的,花灑蓬頭壞了是騙哥哥的,切到小手指是騙哥哥的。”
曲玉垂下眼睫:“包括周一那晚,也是騙哥哥的。”
因為這份交往是建立在欺騙之上,所以不敢晚上洗過澡後和景融一起睡覺,怕被發現除了胳膊其他沒有一枚吻痕,所以昨天發現景融進過他卧室後才會慌張,怕被發現放在衛生間裏的紋身貼。
景融本來平靜的表情因為最後一句倏地變了。
他攥緊手指,用力到指尖發白,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對方:“連周一,也不是真的?”
曲玉又低了低頭,吐出兩個字:“不是。”
景融鎮定的模樣已經有些維持不住,他緊緊盯着曲玉,像是要從對方纏滿紗布的腦袋上盯出個洞來,然後好好看看對方腦袋裏究竟有多少真的東西。
“對不起哥哥,一直以來,騙了哥哥好多次。”曲玉悶聲悶氣地道歉,“可是我真的好喜歡哥哥,喜歡到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不過,我還是選擇尊重哥哥的決定。”
“但我并不後悔曾經所做的這一切,如果沒有這些,我就無法擁有和哥哥在一起的時光。”
曲玉擡眼,溫柔而深情,仔仔細細用目光描繪景融的眉眼:“這是我最快樂幸福的美夢。”
景融落荒而逃。
他沒有乘坐電梯,而是從樓梯一路向下跑,直到在一樓停下,才喘着氣扶住牆。
心髒跳動速度比平時加快很多,他隐約感覺到喉嚨裏有淡淡的鐵鏽味。
曲玉的話仿佛還在耳邊立體環繞,一遍遍給他帶來震驚和怒意。
他本以為,之前的相處中,對方欺騙了他一些地方,但沒想到的是,就連周一那晚,也是假的。
所以說……那晚他沒有碰曲玉。
景融扶額,太陽穴突突的疼,胃又開始不舒服起來。
他蹲下,用手捂着肚子,表情隐忍而痛苦,頸側青筋微微外凸。
他有些難以接受。
曾經讓他做出在一起決定的那根稻草,現在又變成了壓在他身上的巨石,壓抑着他做出另一種決定。
景融扶着牆站起來,額角冒出絲絲汗意,不知道是疼出來的冷汗還是跑動的熱汗,總歸令他頭腦發脹起來。
他輕輕晃了晃腦袋,出門打了個車,這次他選擇回到家裏。
這個時間點,家裏人都在吃飯。
許冰立了一條家規,一日三餐必須在家吃,如果要出去參加酒局,需要提前在微信群裏向許冰申請,批準才可以不回來。
見景融臉色不好地走進來,許冰有些遲疑地站起來:“小融,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什麽,我把他珍藏的書給撕壞了,回來找我算賬呢。”景虔知道內情,于是打馬虎眼,說着便起來跟上去,“爸媽你們先吃,我去跟他解釋解釋,大不了再賠他一本新的。”
“哎你等等我。”
景融回了自己卧室,他把書包往地上一丢,直接撲進床褥間,靜靜的,連呼吸聲都很薄弱。
景虔跟着進來,關上門,随手幫他把包放在椅子上:“怎麽了,吵架還沒處理好?”
“我決定分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進度條重置,狗勾要重新追妻啦。
★
三更~
大家晚安,我争取明天甜回來(可惡,恨不能有八只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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