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茉莉

走廊的風更為流通, 吹在臉上殘留薄涼。

景融扶着欄杆眺望,心亂如麻,睫毛羽翼般輕輕扇合。

同在一個校園裏,景融不是沒有想過他們再見時會是怎樣的場景, 卻沒有想到曲玉竟然這樣心大, 直截了當提出想要複合的想法。

說不驚訝是假的,但驚訝過後又是淡淡的苦澀和嘲諷。

曲玉究竟拿他當什麽, 想耍的時候就耍, 被他戳穿後高喊一切都是因為喜歡他, 而現在又一副勢在必得模樣說要重新追求他。

他是打發時間的玩意兒嗎?

這麽随随便便就要任人翻來倒去處置。

景融揉了揉太陽穴, 有些頭疼地閉上眼睛。

他是曾經對曲玉付諸真心, 也想過跟對方結婚變老, 安安穩穩走完餘生, 但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對方的欺騙, 并在對方輕飄飄道歉後再重新接受對方。

——他還沒那麽賤。

理清思路後, 他睜開眼, 望了望窗外風景,便拿出手機低頭打字, 跟章钰含道歉, 說自己今天下午有事暫時來不了藝術樓。

章钰含:[啊?]

章钰含:[不好意思啊景融,我忘了跟你說, 今天下午不用去了,時間改到周六上午八點半了]

景融沒什麽表情回了句沒事, 便收起手機,拎着書包轉身離開。

本來下午的時間都空出來給見面會了,現在臨時取消,他沒什麽事, 習慣性地往自習室走。

只不過他來得比較晚,自習室滿座,根本沒地方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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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融在門口站了站,轉身離開。

他在一樓大廳稍稍停下,望着外面寬闊的路,忽然有些遲疑。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去哪裏。

景融一直都是個很有計劃的人,他向來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想做什麽,于是便有了年計劃,季計劃,月計劃,周計劃,日計劃,他像是上了發條的機器人,嚴格按照計劃來生活哪怕偶爾有計劃之外的事,也能很順利圓過去。

然而這種嚴謹的生活方式,在曲玉來到之後便一直被打破。

對方輕而易舉占領了他的個人生活一角,并慢慢吞噬侵略着其他領域,直到完全融入他的生活,令他總能想到對方,甚至把對方列入了計劃之中。

曲玉就像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兔子,在他的生活裏踩來踏去,留下許多痕跡,怎麽忽視也忽視不掉,只能自欺欺人當已經愈合。

他本以為,分開之後的生活會回到原來的軌跡,而他也會回到應有的位置,繼續上着發條的日子。

偏偏,曲玉又出現了。

景融太陽穴突突地跳,忽然感到一陣心煩意亂。

正巧,手機震了震,有人給他打了電話。

他接通後,景虔邀他去酒吧暢飲。

聽對方語氣,大概還是和那位情人有關,頗有些郁悶。

景融平時滴酒不沾,今天破天荒答應了對方,在校門口打了輛車去對方發來的地址。

等他趕到時,景虔已經喝了不少酒,臉頰微微紅着,有了些醉意。

景融跟酒保點了些酒,在他對面坐下。

酒吧是景虔好友開的,經常跟朋友來這裏聚會,景融也來過幾次。

這個時間點不是熱鬧的時候,酒吧裏有些冷清。

景虔坐在角落卡座,手裏搖着杯雞尾酒,看神情有些落寞。

景融也沒主動問他,等酒的空檔裏回複了些消息。

許是有人把他今年參加話劇活動的事發在了論壇,不少人都蠢蠢欲動,跑來問他要不要再加入別的劇組,他不喜歡軋戲,只想專心致志認真完成一個劇目,于是便全都婉拒了。

“最近天有點涼了,在外面記得照顧好自己,及時加減衣服。”景虔忽然說。

景融擡頭,微詫,但還是點了點頭:“知道了。”

這種話一般都是許冰在電話裏絮叨,沒成想景虔還會有說這種話的時候。

“他給我發完這句話就把我删了,你說,他到底是愛我還是已經不愛我了?”

“……”他就知道。

景融收斂了情緒,面無表情搖搖頭:“不知道。”

“我想他還是愛我的,不然就不會叮囑我注意溫度,記得加減衣服,只是有什麽苦衷,所以才又逃跑了。”景虔仰頭悶了雞尾酒,往後仰着,長長嘆了口氣。

景融一時無言以對,幹脆繼續拿着手機回消息。

“我要去找他,國內國外古今中外不管哪裏我都要找到他。”景虔嘴裏含糊不清地小聲喊着,掙紮着想起身,然而他喝了太多酒,力氣卸了大半,掙紮好半天才從沙發跌到地板上。

景融顧不得回消息,起身去拉他:“還古今中外,怎麽,你想穿越去哪兒?”

“天涯海角。”景虔推着他的胳膊,“別攔我,我馬上就去找他,他等着我呢。”

跟醉鬼沒法講道理,景融頭更疼了,他攬着景虔的肩,酒也不喝了,打算帶着人走。

然而不知道想到什麽,景虔忽然來了力氣,掙脫他的束縛:“他喊我呢,別攔着我,那是你嫂子。”

景融猝不及防被推開,重心不穩地往後面仰,胳膊無意間掃落玻璃杯,被碎渣劃破了襯衫。

他疼得下意識“嘶”了一聲,見景虔往外沖,也顧不得仔細查看傷勢,連忙上前去拉。

好不容易把景虔扭着回了家,許冰一看他哥喝成這樣就皺了眉,一起拽着人往樓上拖。

等處理好一切,許冰才驚呼一聲,拉着他的胳膊托起來:“這是怎麽弄的。”

景融垂頭看去,玻璃劃破襯衫袖子,在他的皮膚上留下觸目驚心的血色長痕,而流出的血一直沒有被清理,此刻整條胳膊幾乎都變成了紅色,看起來有些瘆人。

許冰慌慌張張下樓拿了急救藥箱回來,要給他清理上藥。

景融推脫不及,只能乖乖按照對方說的做。

等許冰給他上藥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皺了眉。

傷的應該不是特別深,但很長,大約十幾厘米,從手腕靠下的部分一直蜿蜒到手肘靠前。

他皮膚本就白,顯得這道傷痕愈發猙獰可怖,透着股破壞的美感。

上完藥,許冰又幫他纏紗布,處理完之後一臉不悅地說:“你哥最近越發不上進了,等他酒醒了我非得讓他清醒清醒,這麽大的人了,天天被一個小孩耍的團團轉,像什麽話。”

景融不予評價。

之前他沒嘗過愛情的苦,現在他懂了,也能理解景虔的失态,說到底人畢竟還是人,怎麽可能那麽完美控制好自己的狀态。

但看許冰一臉怒氣,顯然聽不進他的勸,于是幹脆閉口不談。

許冰埋怨完,又心疼看着他的胳膊:“這幾天就在家裏住着吧,你自己上藥換紗布總歸有些麻煩。”

景融無法,只能答應。

家裏有換洗的衣服,他現在不好沾水,當晚沒有洗澡,但還是有些嫌棄,于是第二天出門前摸了瓶香水噴了幾下。

香水聞着是茉莉味的,留香時間長,起初有些濃,慢慢會變淡。

景融低頭嗅了嗅衣領,只聞到了撲鼻而來的茉莉味,他微微皺了眉,到底還是有些不太适應。

上午有節公共課,講世界戲劇史,教授講課風趣幽默,景融很喜歡,每節課都不會落下。

他習慣坐在中後排位置,視野更開闊,也不會擋着個子矮的同學。

臨近上課時間,他拿出上節課的筆記,低頭默記着,連旁邊有人坐下也沒擡頭看一看。

沒一會兒,上課鈴打響,教授打開PPT,開始講課。

景融擡頭,餘光掠過旁邊垂着的一只手,微微停頓一下便落在大屏幕上。

他被劃傷的是右胳膊,寫字有些不方便,幹脆拿出手機在便簽上記着筆記,手肘微微撐起,小臂避開和桌面摩擦。

“胳膊怎麽了?”

旁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景融敲字的手指一頓,目光落在旁邊人身上,難怪他覺得那只手有些熟悉,不知道什麽時候曲玉已經坐在了他身旁。

對方有模有樣擺着筆記本和中性筆,一副乖學生的做派,可是紙上一字未寫,明顯就是擺設。

景融記得對方課表上沒有這門公開課,想來是故意來堵他的,于是愈發不想理曲玉,繼續默不作聲打字記筆記。

一直支着手肘拿手機,手腕有些酸,聽了一段時間的課,趁着教授讓讨論的空檔,他放下來休息,輕輕揉着手腕。

旁邊遞過來兩張紙,上面記着詳細的筆記,略微連筆,但字跡很好看。

“閑着也是閑着,随手記了點。”對方嗓音懶散地說。

景融沒接,擰眉側頭看着曲玉:“為什麽要來上這節公開課?”

“十七個小時沒見學長,有些挂念,正好沒課,索性就來了。”曲玉回答得坦坦蕩蕩,“而且公開課所有人都可以來蹭課吧?”

景融偏開目光,轉回頭,沒再理他。

橫豎都是說不過對方,不如多看點筆記汲取知識。

然而對方卻不想他清淨,見他不收筆記,也不生氣,只是用手背繼續往他這邊抵了抵。

他有些不悅,正要伸手撇開那兩頁礙眼的筆記,卻聽見對方忽然說:“你身上成了茉莉味。”

“難道你現在開始喜歡茉莉花了?”

景融動作一頓,似乎聽出了點對方的弦外之音。

他沒否認,也沒肯定,只是含糊着回答:“人都是會變的。”

說完,正好教授繼續講課,他便繼續聚精會神敲字記筆記,還好對方沒有出聲擾亂他的思緒。

不知怎的,對方沒主動打擾他,他卻有些走神,餘光忍不住往旁邊瞥了一下,只看到了對方手機屏幕上的一抹橙色。

似乎覺察到他這淡淡一瞥,曲玉擡手擋了一下。

沒過多久,手機界面上,“待發貨”變成了橙底白字的數字1。

作者有話要說:  狗勾:換香也不帶我的(  ̄ー ̄)

罵罵咧咧打開某橙色APP。

二更~

眼睛有點疼,可能還得再欠一更,休息好了明天試試努力一把(可惡,債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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