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河

公主府內,我抱着溫子烨的身體一點一點變涼,這樣的溫度就好像是在提醒我,我又要再一次失去他。

不行!不可以!絕對不要!

「溫子烨!你撐住點,不許死,聽到沒有?」

我哭得上接不接下氣,溫子烨擡起手拭去我眼角淚珠,輕笑道:

「只是累了,又死不了,哭什麽呢。」

「平陽公主啊,你莫不是心悅我,我不過是流點血,想睡會,就擔心到哭了?」

我一瞬間有點傻,跳過他的問題,更多的是喜悅:「溫子烨你……你真的沒事嗎?」

這時太醫進來了,我便沒有再多問什麽,将床前的位置讓了出來,轉身去小廚房讓棠梨再備些膳食。

看他嘴巴這麽欠,大概是真沒什麽事兒吧。

棠梨吩咐小廚房煮了紅棗豬肚雞湯,我又讓棠梨溫了齊國特有的鹂歌釀與離人醉。

這晚月色皎皎,我剛準備就寝,窗外卻閃過一個人影。

我警惕起來,剛想去門口喊棠梨,溫子烨直接在我眼前翻了窗。

我吓了一跳:「你傷剛好些,幹什麽呢?」

「晚上睡不着,找有趣的人解解悶。」溫子烨朝我一笑,「有酒嗎?」

「有也不給你,你是什麽身份,我堂堂公主還要給你當個解悶的?」我小脾氣上來了,就要将他往外推。

棠梨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公主,您有什麽事兒喊了奴婢嗎?奴婢方才聽您房間似乎有聲音,但未聽清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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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遮掩:「沒事兒,你去吧。」

溫子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公主方才還推我,怎麽現在人一問,又不趕我了?」

我懶得理他這不正經的,徑自在小桌旁一坐,倒上一壺離人醉:「一直想問你,究竟是怎麽招惹上那群人的?」

有些事情,我想弄清楚了。

「你從哪裏來?以後又要怎麽辦?溫子烨,其實今天我從馬背上下來,想起來一件事,就是我對你其實一無所知。」

溫子烨輕輕閉了閉眼睛,在我身邊坐下來。

他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擡頭看月亮。

「當時,你為什麽願意跟我走?畢竟我們也不熟。」

這第三個問題,其實是我最想問的,難不成看我好看,你便救下,還要跟我走?

呸呸呸,想想也不可能。

溫子烨聽完笑起來:「因為胭胭好看。」

我炸毛了:「那你這登徒子倒是裝有模有樣,寫的一手好字,還配得一身好功夫。」

溫子烨這次斂了笑意。

「胭胭,寧國的紅楓,比齊國還要豔。」

「嗯?」我捕捉到細節:「溫子烨,所以你本是寧國人嗎?」

溫子烨這次沒有回答我,話題轉得生硬卻自然:「胭胭,你知道忘川河嗎?」

「什麽?」我眉心一跳,敏銳地轉頭看向他,但溫子烨倒是一臉悠閑。

「忘川河,人死了以後才會出現,并且可能性很小。我阿娘說,那裏開滿了白色的花,人若是不上忘川河上那條船,轉身往回走,便有機會再重來一次人生。」

我脊背發涼。

又來了!又來了!

這些話的确是存在的,但與我記憶中的時間線,永遠有對不上的時間差!

「雖然是騙小孩子的,但看着這月亮,我又想到了我過世的阿娘。「溫子烨眼眸溫柔:「那,如果是你,你會回頭嗎?」

我沉默,然後說了與上一世不一樣的答案。

「應該不會,人死了就死了,幹什麽還要重來呢?沒什麽意思,世上沒有後悔藥,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重來一回又有什麽意義?」

「要是我,那就安安心心上船過那忘川河,到了閻王殿再一飲而盡孟婆那湯,然後,大大方方入輪回,轉世,再遇到該遇到的人……這樣不是才對麽?做那違背天理綱常的事,到底有什麽必要呢?」

我一口氣說了許多,發現口幹舌燥,拿起一杯酒便喝了。

放下杯盞時,才驚覺溫子烨正看着我,眼中無盡缱绻溫柔,似乎在透過我,看見我的靈魂深處。

「我也覺得。」溫子烨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股子飲了下去,「沒有什麽好重來的,過去就是過去了。」

溫子烨似乎酒量不及我。

他只喝了三四杯離人醉和鹂歌葡萄釀,眼神便迷離起來。

語氣也變得很溫吞,與我閑談時,也不會陰陽怪氣地故意嗆我。

我和他從大齊聊到邊疆,再聊到我們的初見,就是遇到彼此時,生死一線的那面。

溫子烨那天說了一句話,我至今記得。

「胭胭,你當時在橋下面,看見那群黑衣人走了之後,對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那一笑,真是差點要了我的命,我情願被黑衣人再追殺一次,也不敢再看你笑了。」

我好奇:「為什麽?」

「因為會力氣全無,連話都不知道怎麽講。」他又笑了起來,這樣的笑容,我怕他哪天若是敢牽馬繞平陽,定是滿樓紅袖招的。

我明知故問:「何意?」

溫子烨笑:「我送公主一樣東西,好不好?」

我一愣。

走向又跳出了原先記憶,溫子烨上一世,并不曾送我東西的。

溫子烨從衣袖中取出一塊玉镯。

那镯子水色極好,琥珀般剔透,一看便價值不菲。

「這镯子本是一對,我母親留給我和我阿姐一人一只,我現在将我的這只贈與你。」

我上輩子沒經歷過這段,此刻懵懂:「這镯子有什麽寓意嗎?」

「也沒什麽寓意,好看,送公主戴着玩兒。」

溫子烨眼裏清朗:「我曾以為我母親去世以後,阿姐戴這镯子,就應該是最好看的了。」

「沒想到還是太過年少,才疏學淺,不問世事,還好離家跑出來看了看。」

「什麽意思?」我仰起腦袋,溫子烨高出我一個頭還多,相比之下真我覺得自己矮。

他朝我彎起眼睛,答非所問。

「雖是一路上是兇險了些。」

「但是值了。」

溫子烨閉上眼,說話慢了許多:「這镯子,只傳給我們溫家的女眷。」

「懂了嗎,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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