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指不定還能在除夕前回來……

“二姐姐?”

甫一回來, 便要牽扯魏國公府宅院裏頭的事,陸芍疲累地靠着車壁,雙眸輕合, 只餘發髻上的釵環伶仃作響。

她實在不願同陸婳起争執,在魏國公府的時候,便已處處忍讓。如今她應王氏要求,替代陸婳沖喜嫁人,陸婳非但沒有收斂脾性, 仍是要登府尋她麻煩。

陸芍頭疼地摁了摁眉心:“二姐姐可說尋我何事?”

女使思忖了片刻, 開口回道:“好似同指揮使司家的二公子相關。”

“指揮使司家的二公子?”陸芍自語呢喃了一聲, 繼而緩緩掀眼。

她差些忘了,陸婳同李耽的婚事仍舊作數。李耽身子有殘,左腿不良于行。那日在豐樂街上, 又企圖對她動手動腳, 被廠督教訓一番後,廢去左手。

當真是船遲又遇打頭風, 怪不得陸婳會氣勢洶洶地尋上門來。

只是李耽的事, 就連李指揮使都尚未有怨怼, 陸婳是個甚麽大聰明, 竟敢直沖提督府來質問她的不是。

依照她同陸婳相處一載的過往來談, 陸婳未在提督府見着她,勢必會将事情鬧大。汴州的貴女的圈子無非就是這麽一撥人,其中不乏太後的眼線,以一傳十,她出城的事落入太後耳裏也不奇怪。

銅毂不斷翻滾,最後悠悠地轉了幾圈,在闊高的朱紅宮門前停下。撥開密不透風的氈簾, 司禮監的人早已備妥步輿,步輿幔頂以綢緞裝裹,坐上鋪着順滑的禦寒紫貂。

福來攙扶着陸芍上輿,沿着宮道往慈福宮走。

宮內能乘步輿的,大多身份勳貴。是以所經之處,宮人自覺分立兩側,斂眸颔首。

待步輿漸遠,才敢擡眼,側身偷觑。

紅牆黃瓦裏的宮裏,對這後宮的貴人十分熟稔,就算從未打過照面,也大致清楚她們的模樣。步輿上頭坐着的這位,腮凝新荔,澄妝薄衣,她們從未見過。

只見她身着淺粉纏枝暗紋圓領大襟襖子,白色妝花馬面鋪蓋在步輿上,衣裙顏色素雅,并不張揚,卻有種說不出星華璨然。

竊竊議論立時在紅牆之中傳遞開來,宮人後知後覺,那是司禮監掌印的對食,是他的沖喜娘子。

慈福宮外,黃琉璃瓦重檐歇山頂在日頭的照曜下躍着金光,宮裏的姑姑遠遠瞧見她的步輿,并不意外。

待她款步拾階,春晴才面色不虞地颔首,喚了聲:“夫人萬福。”

陸芍瞧出春晴姑姑心裏不快,為着流夏和雲竹,她只得賠上笑臉,道明來意。

春晴眉梢微吊,怪腔怪調道:“後宮無主,一應事都需娘娘操勞,娘娘身子乏累,一早便歇下了。還是夫人福氣頂好,府裏清閑,興致起時便外出盡興,走上幾日也是不妨事的。”

先前南陽伯爵府興辦餃子宴,春晴特地換上侍婢裝束,向她探聽靳濯元的去向。陸芍當時只說并不知情,誰料靳濯元前腳才走,陸芍緊跟着出了遠門,且出遠門時,身側跟了福來,并未帶上流夏和雲竹,這般行事,太後心中有猜疑也合乎常理。

陸芍嘆了聲氣,轉而換上一副哀怨的面容:“芍芍也知曉,近日來閑言不斷,惹得娘娘滿腹愁緒,傷了心神。我此番正是向娘娘告罪來了,只盼春晴姑姑能替我通禀一聲,倘或能替太後娘娘分憂,也好讓我将功補過。”

車馬勞頓一路,她的面色本身就算不上太好,春晴盯着她白生生的小臉,當真以為她有要事相禀,生怕耽擱,便不好繼續置氣,只好将人帶入殿內。

福來自然想跟着,卻被春晴擋在殿外。橫豎靳濯元不在宮內,春晴也不發怵。

“雖說如此司禮監幫聖上分憂,權勢鼎盛。可慈福宮,到底是太後娘娘的寝殿,沒有娘娘召見,豈容你們自由出入?”

福來笑不達眼底:“寸步不離地護夫人周全,正是掌印下的命令。”

春晴伶牙俐齒,立時堵住他的話:“福來公公這是甚麽意思?太後娘娘還能害你們夫人不成?”

陸芍是在兩廂眼皮子底下進去的,太後再性急,也不會衆人昭昭之下對她不利。

福來抿了抿嘴:“不敢。”

他後退一步,四椀菱花槅扇門沉沉阖上。

殿內,木雕花罩落地而設,一張長榻依牆橫設,榻上挂着五面山水挂屏。

太後倚在褐色的如意銀枕上,一面撚着碧玺手钏,一面拿着金香箸,搗着香灰。

陸芍正待施禮,太後瞥了她一眼,道了聲‘免了’。

她這才擡眸,仔細去瞧太後面上的神色。

太後今日佩戴黃金鑲寶石頭面,點翠、累絲、寶石,都是時下最新的工藝。她不似春晴所說的那般渾身乏累,相反地,她眉眼上揚,容光煥發,倒像是有甚麽好事臨近。

陸芍心裏暗喜,覺得自己來的正是時候。她在春晴搬來的海棠形杌凳落座,織金膝襕垂在地磚上。

太後初時沒出聲,只自顧自地打着手裏的香灰,将香灰完完全全打散,她才擱下手裏的金香箸,換了柄側壓平:“這篆香也有自己門道。得先将香灰搗散了,才能重新拿灰側壓平香灰和打好香筋。倘或灰壓不好,這香氣便不容易控制。”

宮裏頭的人都喜歡繞着彎子同人說話,尤其是諸如太後這般在後宮沉浮數十載的人,說起話來,別有番猜頭。

陸芍不喜歡這樣話裏藏話、面皮不笑的人,可在國公府呆了一載,她也漸漸能辨出旁人話裏頭的意思來。

這是在提點她,打散了她身側的侍婢,她才會繃緊心神,乖順緊實些。

陸芍笑了笑,将視線落在那只白釉蓮花紋三足香爐上:“娘娘,爐子邊緣落灰了。”

聞言,太後雙手捧着香爐的敞口,仔細去瞧。無暇的壁緣确實沾上了搗香時飛落的煙灰。

她那羽掃輕輕一掃,終于擡眼望向陸芍,氣定神閑地問道:“許久未見芍芍,出落得愈發別致了。今兒怎麽想着入宮,瞧我這老人家來了。”

“近日多閑言,擾了娘娘清淨。芍芍正是來告罪了。”

說罷,她便起身,徑直跪下。

太後原以為她聰穎,稍一點撥,便知要站在哪一頭,便将她攙扶起來:“甚麽告不告罪的,近來可是有甚麽難處?若有難處,據實同我這老人家說,能做主的地方哪裏會讓你受氣。”

這是誘哄她道出實情。

陸芍假意拭淚,一雙瑩亮的眸子輕眨了一下,瞧着當真無辜。

待她複又在杌凳上落在,才緩緩開口道:“此事說來說來話長。”

“那日我出府逛瓦子,半道遇上李家二公子,二公子醉了酒,便想對我動手腳。适逢廠督打馬路過,将他拘回獄中,廢了一手。後來才我知道,李家公子那日要見的正是我二姐姐,是二姐姐瞧見我在棋館,才将醉酒的二公子引至我頭上去。這些證詞,皆記錄在卷宗,是二公子親自簽字畫押的。”

太後聽着一陣雲霧,她本意探聽靳濯元的下落,眼下卻好似在幫陸芍斷國公府的家務事。

陸芍偷偷瞥了一眼眉頭緊鎖的太後,她說這些話其實并未有假,彼時她即要出城,不願将事情鬧大,這才沒讓廠督追究陸婳的麻煩。

“二姐姐同李家有婚事,陡然聽聞李家二公子廢了左手,便想上門與我讨個說法。也是不巧,那幾日,我去京郊城外的樊金寺祝願祈福,在寺裏清心住了一段時日。”

“去樊金寺祈福?”

太後心存疑窦,她一直以為陸芍是同靳濯元一道出城的,這才借着設宴的名目去提督府一探究竟。

可陸芍卻說,她是去樊金寺祈福了,且今日回汴州的也确實僅她一人。

臨近歲終,又将要至陸芍祖母的忌日,去樊金寺祈福似乎也說得過去。

太後心思缜密,不會被她只言片語說服,她緊緊盯着陸芍,想從她那張秀靥上瞧出些蛛絲馬跡來:“去樊金寺又不是甚麽見不得人的事,如何不說?”

陸芍一早便想好由頭:“先前因廠督為人刺殺的緣故,又因為除了李家二公子的事,生怕有人牽連家室,府裏便顧念我的安危,并未聲張我的去向。”

一長串的編纂,她說起來雖然通暢,卻十分不自然。好在裏頭牽扯李家二公子的事,太後見她面上薄粉,只當這是她身為女兒家本有的羞怯。

太後點了點頭:“想必樊金寺比起汴州城內的廟宇更靈驗些,這才教芍芍不遠跑至城外去?不知那日迎客的小師傅是誰,改明兒我也遣人去供奉些香火錢。”

陸芍一時語噎,她不是喚不出小師傅的名號,畢竟她打餘州回汴州時,當真去了趟樊金寺替祖母請香火,就是怕太後立時遣人去樊金寺計算她呆那兒的時日。

正欲開口報出小師傅的法號,卻聽珠簾一陣清響,長公主蕭雙宜正正邁過門檻朝她這處走來。

她今日身着正紅色直領花鳥對襟披風,衣前只一對玉色子母扣。衣料厚重,重重垂落在腳踝處。

蕭雙宜姿貌上佳,她的美不是拘于後宮柔弱無依的美,而是極具張揚,逆風生長的美。

陸芍記起那回在鳳元殿的遭遇,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她按捺下心裏的慌懼,照禮同蕭雙宜福身請安。

蕭雙宜将視線落在她那張嬌嫩的秀靥上,打量半晌,發覺她今日淡妝素衣,像是一筆濃淡相宜的水墨,勾勒出獨屬于自己氣性的景致。尤其是那雙眉眼,濃霧霏霏,應了那句‘春山如近複如遙’。

只消一眼,便想教人去探曉光破霧後究竟是怎麽一片佳絕的風光。

只可惜這樣的姑娘,并不長眼的,攀上了靳濯元這閹賊。

蕭雙宜收回視線,冷冷地同太後說道:“當真是三更半夜見太陽,太後娘娘也有召見我的時候?”

照理說,蕭雙宜是蕭氏一族唯一的後人,外姓掌權的世道,她理應同太後孟氏站在一處。

可是滿宮皆知,蕭雙宜母妃章貴妃尚未離世時,備受皇後欺壓。章貴妃誕下公主後,皇後為彰仁厚,給她進補參湯。

參湯不宜進補那些熱證者,也不應同蘿蔔葉共食,章貴妃身子骨極好,從不虧虛,皇後每日送來參湯,非但不能進益補氣,還導致章貴妃身子虧損,落下病根。

彼時的皇後正是眼下坐在榻上的太後孟氏。

是以蕭雙宜記恨在心,橫豎蕭氏氣數已盡,她也閻王殿前走一遭壯了膽子,哪裏還肯給太後半分好臉面。

太後召見蕭雙宜顯然有要事要談,卻瞧見陸芍也在屋內,便只好先閑談着聊到:“雙宜前幾日也正巧去樊金寺小住一段時日,不知你們二人是否打過照面?”

長公主出行,縱使寺內香客不用回避,宮人也會因着謹慎,一一過目寺內香客的名單。

蕭雙宜淡然地瞥了一眼陸芍,她出宮時,并未帶甚麽宮人,貼身伺候的唯有綠環一個。依照二人的過節,倘或綠環在香客名錄上瞧見陸芍的名字,定當及時回禀給她,綠環沒說,那便是名錄上并未有陸芍的名字。

陸芍垂下眼,圓薄淺粉的指甲攥着自己的衣袖,悠悠轉白。她沒料到,蕭雙宜竟也去了樊金寺。

心裏正想着應付太後的說辭,卻聽耳邊傳來篤定而又輕蔑的聲音:“是見過。有甚麽問題嗎?”

話音甫落,她猛地掀眼,對上長公主稍稍眯起的眸子,一時不太清楚她為甚麽要替自己說話。

說完,她生怕太後有疑,立馬将事情的風向調轉至宅院裏邊的明争暗鬥:“流夏和雲竹,最是忠心護主,聽了我的吩咐,一字也不敢對外提起。誰成想,我二姐姐借題發揮,被別有用心的人聽去,鬧得滿城皆知。父親曾說,我同二姐姐是有血親的一家人,姐妹之間,總有些打鬧,牙齒都要磕到舌頭呢,這也不稀奇,卻沒想到,這種種誤解,不光彩的事鬧到太後娘娘面前來了。”

太後深谙其中的争鬥,對陸婳這等小伎倆愈發覺得不入眼。雖說蕭氏氣數已盡,她手中無甚實權,但是同那些殉葬、出家的妃嫔相比,她的兒子做過皇帝,自己如今也身居慈福宮,明面上配享太後的殊榮。

想到這兒,她不禁揚了揚眉梢,因着倨傲,心裏的疑窦也消了大半:“既是家事,我也不便多管。流夏和雲竹那倆丫頭,在宮裏學了不少規矩,往後你用着,也更舒心些。”

陸芍暗暗松了口氣,站在一側的蕭雙宜聽着宅院之內争鬥的破敗事兒,心裏很不耐煩,她盯着太後,冷聲問道:“太後娘娘喚我前來,就因這事兒?”

太後撚着碧玺手钏,将視線落在陸芍身上,陸芍匆忙起身,知曉她們二人有要事相說,明事理地福身請辭。

四椀菱花槅扇門複又阖上,福來瞧見陸芍出來,低聲問道:“太後娘娘可有為難夫人?”

陸芍臉上終于帶了點笑意,她搖了搖頭:“我說去了樊金寺。”

福來心中了然,立馬着司禮監的人下去打點。他知曉宮裏依附權勢說話,卻仍是不由地嘆了口氣:“平日掌印在時,太後哪敢沖提督府拿人?但是夫人不必憂心,掌印此去費不了多少時日,指不定還能在除夕前回來,陪夫人過個好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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