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九洲

晏雪空算了算一百年有多久,然後張着嘴,震驚的看向前方的藏書樓,似乎想不通,這還沒皇城大的地方,怎麽能藏這麽多書。

殷執問:“殿下,你為什麽想看完所有書?”

晏雪空認真道:“想變厲害。”

殷執“喲”了聲,調侃道:“我們愛玩鬧的太子殿下也知道上進了。但其實看得書多,未必就會厲害,大道三千,人各有所長,殿下得先明白自己将來想走一條什麽的路。”

晏雪空舉起小手:“最厲害的路。”

殷執被逗笑了,笑着笑着,不知想起什麽,眼神變得悠遠。

他将幼崽抱下躺椅,語氣有些滄桑:“殿下,每個人小時候,都像你這麽想過,可大多數人屈服于命運,古往今來,也只出了一個元辰天尊。”

晏雪空:“晏晏懂了,殷伯伯也屈服了。”

殷執:“……”

這小破孩,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不該聰明的時候瞎聰明!

殷執維持着成年人的尊嚴,嚴肅道:“既然殿下有好學上進之心,那就請殿下先去藏書樓裏,挑出一本最喜歡的書吧。”

晏雪空聽了,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蹦蹦跳跳地跑進了書樓。

“劍靈哥哥,你認識元辰天尊嗎?”

書架林立,幼崽穿梭其中,一邊看書,一邊在識海內找謝禦塵聊天。

謝禦塵不答反問:“你想見他?”

晏雪空天真道:“不想呀。殷伯伯羨慕他。”

他雖然年幼,卻能敏銳地察覺到旁人的情緒變化。在提到元辰天尊時,殷執或許是想起了過往不如意之事,認為自己沒能像元辰天尊那樣戰勝命運。

謝禦塵道:“沒什麽好羨慕的。”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眉目稚氣,澄澈無邪。

他慢悠悠地逛完了第一層書樓,找了個寬敞的位置坐下來,抱着一本厚厚的《九洲志》翻看,與尋常人看書不同,他翻得速度極快,就像玩一樣。

與此同時,幼崽淡金色的瞳仁越來越亮,璀璨逼人,宛如永不熄滅的朝陽,沒一會,書就被翻到尾了。

晏雪空合上書,開心的道:“劍靈哥哥,九洲很大很大呢。”

謝禦塵的身影浮現,坐在他身旁,目光幽深:“這本書的內容,你翻一遍就全記住了?”

幼崽點了點頭,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他扒着手指數:“東洲,南洲,西洲,北洲,中洲,靈洲,堯洲,冥洲,羅洲。每個地方都好玩,晏晏都想去。”

謝禦塵随口問:“南洲聖地是什麽?”

“是古聖宗呀。”晏雪空連猶豫都沒有,講給他聽:“西洲萬佛寺,北洲天劍山,靈洲長生殿,堯洲萬妖谷,冥洲陰鬼門,羅洲魔煞宮。”

分毫不差,謝禦塵眼神微變,又問:“你覺得哪裏最好?”

“家裏最好。”晏雪空生于中洲,自然覺得這裏好,但歪頭想了想,又說:“劍靈哥哥,原來鳳族在靈洲,那邊長滿了梧桐,還有很多奇花異草。娘親說過,外婆就是鳳族的,可是外婆跟外公鬧翻了,連晏晏出生都沒來呢。”

他小聲嘆氣,情緒低落下來。

靈洲長生殿,也是煉藥師的大本營,原本是各大勢力中戰力最低的,正因為與鳳族為鄰,才叫人不敢觊觎,漸漸的,發展成了靈洲聖地。

謝禦塵若有所思,這小不點随便翻翻,竟然就真的記住了《九洲志》的所有內容。

他才四歲,字估計都沒認全,怎麽做到的?

莫非是星辰珠的緣故?

可在老龍神手上,星辰珠是攻擊防禦的至寶,卻沒聽說有這種功效,倘若與星辰珠無關,那就是這小不點自身的天賦了。

謝禦塵盯着年幼的孩童,開口道:“你看着我。”

晏雪空擡頭,眨巴着眼睛,有些不解。

謝禦塵站在他跟前,雙手快如幻影,結了個極為複雜的印,而後問:“能記住嗎?”

晏雪空想都不想,伸出小手,将所有動作重複了一邊,雖然稚嫩,但半點錯誤都沒有。

謝禦塵:“……”

大道三千,道生萬法,大多數人只能專精一道,就算是過目不忘者,也很難一眼學會旁人的術法招式,除非是修為到了他這種地步,已能看清大道本質。

可晏雪空年僅四歲,還未步入道途。

謝禦塵清楚這小不點天賦不會差,但也沒料到會好到這種地步,他少時自诩天賦奇才,但與之一比,似乎也相形見绌。

晏雪空覺得不好玩,又去書架旁抱了堆書翻來翻去,這一看,就是一下午。

等到天色漸晚,殷執走進來,發現他已經趴在書上睡着了,忍不住搖頭笑了笑,果然還是小孩子,或許撐個兩三天就會放棄了。

“殿下,醒醒。”殷執喚道:“你該回去用晚膳了。”

晏雪空睜開眼睛,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殷伯伯,看書好累呀。”

殷執故意問:“殿下今天看了多少書?”

晏雪空想了想,做了個手勢:“很多很多,看完一層要好多天的。”

好多天?殷執心說,好多年還差不多。

晏雪空拍拍衣服站起來,禮貌地揮揮手,跑出去後正看到來接他的花月胧,頓時撲了過去:“娘親。”

花月胧将他抱起來,沖後方的殷執颔首致意,而後才轉身往回走:“怎麽來藏書樓了?你不是剛說過不想看書修煉嗎?”

她也覺得挺奇怪,小孩子的想法變得這麽快麽。

晏雪空道:“可是,晏晏不能只想着自己。”

花月胧沒聽懂,她并不清楚謝禦塵的存在,還以為孩子聽了什麽亂七八糟的話,便道:“你是娘的乖寶貝,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娘支持你。”

晏雪空抱着她的脖頸,彎了彎眼睛。

晚上用膳時,花月胧跟晏淵提起這事:“看了一下午的書,我都擔心他傷了眼睛。”

晏淵覺得她多慮了,晏晏的眼睛可是星辰珠所化,龍族至寶哪這麽容易損壞。他盛了碗湯放在花月胧跟前:“我們兒子一天一個想法,你還不了解麽。”

花月胧瞧了瞧埋頭吃飯的幼崽,深以為然,便不再過問。

誰知這一次,晏雪空竟像是認真了,風雨無阻地跑去藏書樓,堅持了整整一個月,連那些時常上書勸谏太子的老臣都忍不住擡頭,想看看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殷執也稀奇,開玩笑道:“殿下,來藏書樓睡覺是睡得更香嗎?”

反正他每天都能捉到趴着睡着的幼崽,就算不睡覺,也是玩鬧似得翻着書,完全不像是認真看書的樣子。

晏雪空合上最後一本書,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錦衣華服,膚白勝雪,銀色的長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渾身上下仿佛不染半分塵埃。

殷執忍不住感慨,別的不說,小娃娃長得是真好看。

“是呀是呀。”

晏雪空心情好,臉上帶着燦爛的笑,一邊看着殷執,一邊蹦蹦跳跳地往後。殷執一聲“小心”剛說半句,就見他撞在了進門的少年身上。

“太子殿下?”

晏文佑扶住幼崽,沉穩得見了禮,不過是月餘未見,他就變得堅毅了許多,清秀的面容上再也不見先前的仿徨與黯淡。

晏雪空喚道:“堂兄。”

殷執看了眼,臉色微變:“練氣三層。”

大晏神朝,除了晏雪空是鐵打不動的正統,還有其他皇室子弟,晏文佑就是其中之一。年輕一輩中,他與晏雪空的親緣關系是最近的,其父乃是晏淵親兄長,只是多病纏身,英年早逝。

晏文佑自小養在晏淵膝下,早年帝後無子時,還有人提議帝後收養他,立他為太子。不過晏文佑天生廢柴,實在叫人失望。

晏雪空出生後,他就去了大晏學府,偶爾才回一趟皇宮。

殷執驚訝的是,一個月前,晏文佑剛剛突破練氣二層,這次回來,竟又突破了,也不知是僥幸,還是厚積薄發。

“殷前輩,我來借閱書。”

“世子請随意。不過築基以下,只能借閱第一層的書,且功法武技相關不得外傳。”

晏文佑點點頭,這些規矩他都知道,但殷執每次都得強調一遍。倒不是針對誰,而是這座藏書樓遠比學府書樓要珍貴得多,若沒有皇族身份,他都進不來。

當然,他的小堂弟是例外。

走進樓裏,晏文佑的目光忍不住追尋着幼崽,手上的戒指微不可察地閃了閃,随即,一道蒼老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這小娃娃就是你說的大晏太子?”

“對,那天令測驗臺亮起光柱的就是他。”

晏文佑拿起一本書擋住戒指,頗為緊張:“師父,這裏是皇都,強者如雲,不像在學府那麽簡單,您是殘魂狀态,萬一被人發現……”

“呵,老夫那個年代,可沒聽過什麽大晏神朝,什麽天上天。倘若在老夫全盛之時,你們所謂的強者,不過蝼蟻罷了。”

這番話,晏文佑是相信的。

那天在學府,他萬念俱灰,卻觸動戒指,發現了藏于其中的上古殘魂。戒指是父親留下來的遺物,他本就有三分信賴,而這短短一月,殘魂也并未辜負他的期待,令他感受到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藏書樓外,晏雪空乖巧地跟殷執道了別,張着雙手,“噠噠”地跑向大門。

忽然,他腳步一頓,困惑地回頭看了看。

風吹樹搖,雪落紛紛,殷執仍然躺在椅子上,要睡不睡的模樣,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幼崽卻問:“劍靈哥哥,是誰在看晏晏?”

“你倒是警覺。”謝禦塵的身影出現在幼崽旁邊,輕描淡寫道:“你不是看過天命書嗎?得上古殘魂,敗神朝正統,你堂兄已經走上了這條路。

晏雪空得到答案後,“哦”了一聲,沒放在心上,繼續蹦蹦跳跳地往外跑。

謝禦塵問:“不擔心?”

晏雪空說:“堂兄不是壞人呀。”

“你看誰都是好人。”謝禦塵不予評價,将手放在幼崽肉嘟嘟的臉頰上,用力一捏:“以後別哭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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