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行舫雲海

盛焦将他的腳踝放下,伸出兩指凝出一絲天衍靈力要往他眉心點。

奚将闌卻微微一偏頭,躲開他的手。

“不要。”

盛焦蹙眉:“不難受?”

“還好。”奚将闌将錦被蓋上,眯着眼睛懶洋洋道,“熬一熬就過去了。”

盛焦眸子微沉。

奚将闌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總愛說這種話往別人心尖上戳。

“獬豸宗有天衍。”盛焦道,“足夠。”

奚将闌笑了,他枕着桂花紋軟枕好似含着春色懶懶看着盛焦,因剛剛睡醒嗓音有些低啞。

“盛焦啊,若是能讓你選一次,你是想做個尋常人,悠閑自在只活百年便化為一抔黃土;還是依然要這副靈級相紋,靈力滔天壽與天齊,卻七情六欲盡失呢?”

燭光和月色朦胧,終于将奚将闌那近乎咄咄逼人的美貌強行柔和下去,他墨發披散,舒舒服服窩在錦繡堆中,懶散得全然沒了白日的虛僞和尖刺。

溫柔得過分。

盛焦垂眸和他對視,冷峻面容漠然不動。

“不會有這個可能。”

“如果呢?”奚将闌在昏暗中同他對視,呢喃道,“如果我沒有靈級相紋,是不是此生便能庸庸碌碌,同蜉蝣一樣朝生暮死。”

狹窄床榻間一陣安靜,只有兩人微弱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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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焦突然道:“你的相紋,是什麽?”

這是兩人重逢後,盛焦第一次問這個問題。

奚将闌用力咬着下唇,忍住經脈中那股波浪似的洶湧欲望,低聲悶悶地笑。

這些年有無數人問過他這個問題,他要麽插科打诨,要麽胡編亂造些「不盡言」「半燒焚」這樣煞有其事的相紋來敷衍搪塞。

從未有人能讓他說出真心話。

奚将闌疼得額角都是冷汗,卻笑靥如花,壓低聲音好似在同心上人低喃情話:“我只能告訴你,我的相紋是十三個相紋中最雞肋最無用的一個。”

盛焦一愣。

“但它毀了我。”奚将闌慢聲細語,眉眼間還笑着,“我好恨啊,盛焦。”

他連說着恨,都像戴着一張不屬于他的虛僞面具。

盛焦見他疼成這樣,眸子沉着想要強行将天衍灌進去。

“有時我甚至都在後悔,為何當初不讓「無盡期」将它全部吞噬掉。”奚将闌羽睫低垂,聲音越來越輕,不知是睡過去還是索性昏過去,最後低喃留下一句。

“若是沒有相紋……不,沒有天衍就好了。”

奚将闌半張臉隐在錦被中,發出均勻微弱的呼吸。

清醒狀态的他,寧願痛苦也不願接受天衍。

盛焦指尖的金色天衍靈力明明滅滅許久,終于散去。

昏昏沉沉間,奚将闌感覺身上錦被被掖了下,桂香混合冰霜的氣息緩緩靠近,一股溫和的并不摻任何天衍的靈力從他靈臺緩緩灌入,勉強止住他經脈中徹骨的疼痛和渴求。

那股氣息太熟稔又讓人下意識依賴。

奚将闌本能伸手去碰,手腕卻突然被一只手扣住。

奚絕迷茫回頭。

渾渾噩噩的夢境中,一身白衣的讓塵急匆匆抓住他,雙手飛快翻飛,似乎想要表達什麽。

奚絕下意識去解讀讓塵的手語。

「停止」「結局」「會……」

“不……”奚絕霍然轉身,捂住眼睛拼命往前走——好像不去看讓塵的雙手,他就能一路坦蕩蕩問心無愧地走下去,“我不想看。”

他掙紮着一步步往前跑,本來通往光明的路被「窺天機」強行堵死,那唯一洩下來的光芒一寸寸消失在黑暗盡頭。

奚絕奮不顧身朝着光源而去,雙足卻好似陷入泥沼,越陷越深。

最後,只能眼睜睜看着最後一絲光線消散。

讓塵陌生又沙啞的聲音催魂般從後傳來。

“阿絕、停手。盛焦……會、殺、你。”

奚絕雙眸呆滞盯着幾乎要将他溺死的黑暗,突然崩潰地捂住耳朵嘶聲痛哭。

“夠了!求求你,讓我走……我不想聽!”

他不想聽,不想看。

「窺天機」于他而言,是懸在頭頂的屠刀。

讓塵像是最溫和的劊子手,輕飄飄一句話将他置于死地,粉身碎骨。

“我不要聽!”

無論如何都填不滿經脈的欲念讓奚将闌難得做了場噩夢,他在錦被中拼命掙紮着,似乎想要擺脫萦繞耳畔的聲音。

混亂間耳飾被他扒掉,整個世界一片死寂。

可夢中的聲音依然讓他魄蕩魂搖。

視線、聽覺悉數被剝奪,只有觸覺更加敏銳,隐約有一雙手從旁邊伸來,輕柔又生澀地将他環抱懷中。

那一剎那,奚将闌所有的噩夢像是煙霧般被驅散。

璀璨夕陽宛如桂花混着蜜糖,讓他情不自禁想要浸在其中。

夢中似乎落雨了。

他好像長在梢頭的嫩葉,狂風驟雨噼裏啪啦砸落,一滴滴打得葉身震顫;

細雨霏霏又宛如蜻蜓點水,為枝葉蒙上薄薄水霧。

雪白水珠凝成一滴,從葉尖倏地滴落。

奚将闌于欲海沉浮。

不知過了多久,經脈中如饑似渴的欲望終于緩慢蟄伏,細細密密的痛苦消散,奚将闌埋在桂花團中徹底熟睡。

夢中的雨落了一整夜。

***

卯時剛過一刻,天都沒亮,奚将闌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夢中姓奚的樹葉被雨水打了一整夜,醒來時渾身酥麻腰軟腿軟,迷迷瞪瞪地從錦被中竄出來。

燭火點燃,盛焦已不在床榻上。

奚将闌揉了揉眼睛,含糊道:“誰啊?”

倦尋芳的聲音從外傳來,聽起來咬牙切齒的:“宗主讓我叫你起床,已卯時一刻了。”

奚将闌渾身懶洋洋的不想動:“不是辰時的行舫嗎?早着呢,我再睡兩個回籠覺。”

倦尋芳又拍門:“別睡了,宗主都處理好一堆公務了,你成何體統啊?”

“倦大人。”奚将闌剛睡醒還帶着點鼻音,哼唧着道,“你這樣我都要以為昨晚我同你家宗主洞房花燭,你這個惡婆婆看不慣兒媳賴床非要來找茬了?”

倦婆婆:“???”

倦尋芳怒道:“奚絕!”

涮了倦尋芳一頓,奚将闌也沒了睡回籠覺的心思,打着哈欠起身。

他儲物戒中本有一堆衣物,正打算去尋,視線無意中掃到枕邊竟然放着一套暖黃衣袍。

奚将闌新奇地拎起來瞧了瞧,發現竟是六年前他遺忘在盛焦住處的那套。

兩人在天衍學宮時就愛串門住,再長大點奚絕也總翻牆去盛家找盛焦玩,衣服自然胡亂丢——反正當時的奚小少爺一擲千金,區區一套法衣丢了都懶得找。

這套衣物是當年風頭正盛的奚家給特意定做,幾乎算是一件護身法器,六年過去依然纖塵不染。

奚将闌微微挑眉,将衣服在身上披着試了試。

他沉默好一會,突然生着悶氣将價值連城的法衣往地上一摔。

為什麽六年過去,當年的衣服穿着還很合身?!

奚将闌要氣死了。

但他糾結半晌,還是捏着鼻子将法衣撿起來,心不甘情不願地換上了。

起碼關鍵時候能保命。

奚将闌一邊穿一邊念叨:“當年這衣服應該是做大了一個號,所以現在才穿着很合身。”

并不是他沒長個兒。

嗯,很合理。

奚将闌自欺欺人,又找了件盛焦的獬豸宗外袍披好,溜達着打開門走出去。

倦尋芳看到他光明正大穿宗主的外袍,神色複雜,索性眼不見心為淨地轉移話題:“你們此番去南境,真的能從奚明淮的老相好那得到有用的消息?”

“若是不去,奚家屠戮之事線索便斷了。”奚将闌擡手摘了簇桂花細嚼慢咽,随口道,“沒線索了你家宗主的天衍珠指不定又要斷我是當年屠戮奚家的罪魁禍首。”

倦尋芳蹙眉道:“天衍珠從不會斷錯,必定是尋到什麽線索才會斷你有罪。”

“是是是,對對對。”奚将闌敷衍他,“你家宗主從不會出錯,天道大人怎麽會有錯呢?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倦尋芳:“……”

倦尋芳被他噎得不行,沒好氣道:“去前堂,宗主讓我給你準備了吃食。”

奚将闌一愣。

他好幾日沒吃多少東西,要麽啃秦般般的桂花糕要麽直接啃桂花,堪比凡人的身體有上個月吃的辟谷丹撐着,雖不知餓卻難免嘴饞。

到了前堂,瞧見滿桌子的凡間吃食,奚将闌一時竟不知盛焦到底是貼心,還是有向橫老媽子看齊的趨勢。

——當年天衍學宮時,每回都是橫玉度早早起床坐輪椅出去遛彎,路過膳房齋都會買來一堆零七零八的東西帶給他們分。

奚将闌詫異地一一掃過桌案上琳琅滿目的東西,發現都是當年自己最愛吃的。

“辛苦了。”奚将闌真心實意地對倦跑堂說。

倦尋芳滿臉疑惑:“你對我說什麽,這是宗主親自去買的。”

奚将闌:“?”

奚将闌第一反應并不是感動,而是大吃一驚:“這得花多少錢?”

盛焦有錢嗎?

倦尋芳:“……”

倦尋芳臉都綠了:“宗主起碼還是獬豸宗宗主,不至于窮成連頓吃食都買不起——快吃吧你,這麽多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奚将闌難得沒和他嗆,乖乖“哦”了一聲,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吃。

倦尋芳抱着劍柱子似的杵在那,餘光一掃就見奚将闌越吃腦袋越低,最後完全把臉埋到碗裏,還未梳好的墨發間隐約瞧見通紅的耳朵。

怎麽了這是?

倦尋芳心想,好吃成這樣?

南境比北境要遠得多,加上要找奚明淮的老相好和去取引畫繞,少說來回也要十天半個月,盛焦将獬豸宗諸事全都處理得差不多,離辰時只有兩刻鐘。

他招來冬融回到清澂築,卻見奚将闌竟然還在小口小口地吃飯。

盛焦蹙眉。

滿桌子吃食并未少太多,奚将闌瞧見盛焦回來忙吞了一口半涼的粥。

“不喜歡?”盛焦問。

奚将闌蒼白着臉搖頭:“有點不習慣。”

盛焦眉頭皺得更緊。

當年在天衍學宮小奚絕很能吃,頭一回去秘境歷練時,撒歡似的滿秘境跑着去找諸行齋其他人要吃的,餓狼撲食似的。

這才過多久,竟連精細吃食都吃不習慣?

奚将闌擦了擦手,看着朝陽初升:“是不是到時辰了?”

盛焦微微俯身,用手貼了帖奚将闌的額頭。

奚将闌腰身往後仰,冁然一笑:“別摸了,沒大事——要是再耽擱,去南境的下一趟行舫就得明日了。”

盛焦想給他盡快尋到「引畫繞」,也不說多餘廢話,沉着臉給奚将闌經脈輸入一道靈力,見到他臉色好看些,才道:“走。”

***

藥宗,樂正鸩還在抱着門口石柱死也不肯踏出門半步,被溫柔的婉夫人揪着耳朵扔出去。

樂正鸩渾身都被黑袍籠罩,連臉都瞧不見,崩潰道:“娘,盛焦都跟過去了阿絕肯定不會有事,何苦要我遭罪跑這一趟?”

“「引畫繞」難尋。”婉夫人給他理了理兜帽,溫柔道,“若是中途弄毀了可怎麽辦?”

樂正鸩還是不高興。

婉夫人摸摸他的臉,眸中似乎閃現波光:“鸩兒,乖一點。”

樂正鸩隐約有些動容。

這是他從天衍學宮回藥宗後第一次出遠門,兒行千裏母擔憂,他娘還是心疼他的。

正感動着,就見婉夫人悲傷地說:“你定要保護好阿絕,可千萬別讓他吃苦受罪。”

樂正鸩:“……”

樂正鸩瞬間變臉,面無表情道:“娘,你實話告訴我,奚絕是不是才是您親兒子,我只是個充數的。”

婉夫人哭笑不得:“胡說八道什麽。”

“那您為什麽待他如此好?”樂正鸩悶悶不樂道,“當年我去天衍學宮上學前,您還千叮咛萬囑咐讓我別欺負奚絕,兒子都被他陷害被掌院罰抄書,您還向着他。”

婉夫人沉默好一會,輕輕道:“鸩兒,你知道當年藥宗為何要避世嗎?”

父母從不會和樂正鸩說這種正事,樂正鸩當即覺得很新奇,大膽猜測道:“因為父親愛閉關、不愛同外界交流?”

“你現在就和你父親一個樣。”婉夫人拍了他腦袋一下,無奈道,“……當年十二相紋出現時,整個中州……”

她沉默好一會,眉目間難得冰冷地用了一個詞。

“令人惡心。”

樂正鸩一愣。

他娘親從來溫柔和順,從未說過這種流露出心中濃烈嫌惡的話。

“十二相紋……不是「半燒焚」嗎?”樂正鸩忙問。

婉夫人奇怪道:“那是什麽東西?”

樂正鸩:“……”

那奚絕還說的頭頭是道!

又被騙了!

“阿絕是個可憐孩子。”婉夫人道,“只要當年屠戮奚家的人一日尋不到,他就一日過不了安生日子。”

樂正鸩氣得半死,卻還是捏着鼻子提議道:“咱們把他接來藥宗一起避世不就成了,難道中州那些人還敢殺來藥宗啊?”

婉夫人搖頭:“沒那麽簡單——不說了,時辰快到了,去吧。”

樂正鸩見此事已成定局,只好不情不願地和婉夫人告辭,将兜帽拉扯到臉上将身體遮得嚴嚴實實,像是一團黑霧似的飄走了。

「半燒焚」又是假的。

樂正鸩咬牙切齒,一路氣到了乾魚行舫。

他好多年沒出門,循着記憶找到上一次去過的行舫閣,發現八百年前就徹底荒廢。

好在有一艘行舫剛好從他頭頂飛過,緩緩停落在遠處,才讓他順着行舫尋到新的行舫閣。

從中州去南境只有辰時那一趟行舫,數十丈的行舫宛如高高閣樓已停在偌大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幽間窗口像是一雙雙眼睛,只掃了一眼樂正鸩就覺得窒息。

這麽多人同在一艘行舫上?!

那不得擠死啊?

樂正鸩越看臉色越沉,披着黑袍幾乎要冒黑氣。

特別是路上還有許多匆匆的行人,瞧見他這副古怪大半全都報以古怪的眼神注視,看得樂正鸩更加火大。

想要罵人,但因常年沒和陌生人說過話,張了張嘴卻愣是半個字說不出來。

等到了奚将闌說的乾魚處,等候處竟然空無一人。

樂正鸩更氣了。

突然,旁邊傳來酆聿的聲音。

“喲,小毒物,你不是不去嗎?”

酆聿早已經在行舫閣外等候多時,瞧見大夏天還裹成厚厚黑球的也只有樂正鸩,熟練地溜達上來打招呼。

見到熟人,樂正鸩渾身的不自在終于減輕許多。

“你不是也不去嗎?”

“我是去辦正事。”酆聿優哉游哉道,“我爹讓我給掌院送個東西,恰好來蹭奚絕的行舫。去南境得坐兩天,咱們要不打牌吧,剛好四個人。”

樂正鸩冷嘲熱諷:“你覺得盛焦那架子比天還高的高嶺之花會屈尊纡貴同我們這等凡人一起打牌?你叫讓塵來,讓塵指不定都會答應。”

酆聿想想:“也是哦,那三缺一啊。”

“誰說三缺一了?”奚将闌笑嘻嘻地說。

酆聿和樂正鸩回頭。

奚将闌和盛焦剛到。

盛焦依然十年如一日不變的黑衣,倒是奚将闌一改前幾日的做派,裏面穿了件暖黃法衣,恍惚中還以為又回到十年前在天衍學宮諸行齋衆人一同出門玩的時候。

樂正鸩翻了個白眼,不想搭理奚将闌。

酆聿倒是來勁:“難道你能叫動盛宗主同咱們一起打牌?”

“那倒不是。”奚将闌說,“還有個人同我們一起去。”

酆聿:“橫玉度?不對啊,玉度還在忙天衍學宮那些小修士入學的事,哪來的閑情和咱們去南境?”

“不是諸行齋的。”

酆聿也翻了個白眼:“不是諸行齋的,那我可不和他打牌。”

奚将闌正要說話,旁邊傳來輕笑聲。

應琢一身紅衣不知何時來的,正笑眯眯地站在行舫閣的二樓欄杆邊:“那可太好了,我也不想和你打。”

酆聿和樂正鸩臉登時綠了。

盛焦眉頭一皺,手腕天衍珠下意識地飛快旋轉。

一百零六顆珠子轉得幾乎冒火星子,看起來似乎想快點定了此人的大罪,直接将他劈成焦炭。

“可惜啊盛宗主。”應琢依然笑得溫柔,只是眸底全是對盛焦的嫉妒和怨恨,“天衍珠暫時定不了我的罪。”

話音剛落,一百零六顆天衍珠停止轉動。

無一是「誅」。

應琢聰明,就連此番出來陪奚将闌一塊去南境也是用的木頭傀儡,唯恐諸行齋的人半路真把他宰了。

看到天衍珠沒有冒出紅光,應琢笑着道:“看吧。”

話音剛落,樂正鸩和酆聿縱身躍向二樓廊道,手腳并用将應琢按着打。

“天衍珠定不了你的罪,但你爹我能!”

“阿絕!我們不和他打牌,我們打他玩就夠消遣一路了!”

應琢:“……”

奚将闌樂得哈哈大笑。

好在應琢是傀儡,就算再揍也傷不了他本體分毫,況且又得需要他去南境找奚明淮的老相好,酆聿樂正鸩只好收了手。

奚将闌摸了一袋子靈石,打算去買個大幽間,五個人一起住。

“這種小事就不必勞煩師兄了。”

應琢木頭臉上已有好幾道裂紋,被他伸手一撫輕輕愈合,他慢條斯理地從二樓躍下來,飄飄欲仙宛如個開屏的孔雀。

應孔雀注視奚将闌的眼神全是溫柔:“我已訂好了行舫。”

“哦。”奚将闌也懶得自己去買,看着遠處的好幾艘行舫,随口問,“在幾層?”

可別是上次的下層了,那小小一間能憋死人的。

應琢笑了:“不是幾層。”

奚将闌疑惑看他。

應琢伸手一點旁邊一艘巨大無比的精致畫舫:“是一整艘。”

奚将闌:“……”

盛焦皺眉。

奚将闌最愛鋪張浪費,看他睡個覺都能把盛焦的“牢房”改成處處奢靡精致的溫柔鄉就知道這些年過去,他雖然落魄但依然愛舒适奢華不喜簡陋。

回想起上次那間行舫上的小小幽間,盛焦神色更冷。

要擱平時,奚将闌早就得意洋洋地回頭瞪盛焦,靈動的雙眸寫滿“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的嫌棄。

但這回他沉默好一會,不贊同地說:“這也太鋪張浪費了,還是節儉點好。”

等着誇的應琢:“……”

應琢愕然道:“師兄你怎麽了師兄?!”

樂正鸩和酆聿也驚愕道:“你還是那個奚絕嗎?!你被奪舍了?!盛焦快降了這妖孽!”

奚将闌:“……”

盛焦:“……”

奚将闌幹咳,話鋒一轉:“……但你都弄來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走,上去打牌。”

應琢這才開心起來。

瞧着應琢像是只甩尾巴的狗圍着奚将闌轉來轉去,酆聿小聲對樂正鸩道:“我還真挺佩服應巧兒,奚絕在惡岐道時把他脖子都削了,身首異處啊,慘的哦。這才過了沒幾天竟又不怕死圍着奚絕轉,他是不是有點受虐的大病?”

“管他有沒有病。”樂正鸩冷冷道,“你說我怎麽這麽想弄死他,盛焦都沒讓我這麽火大。”

酆聿深有同感。

片刻後,巨大精致的畫舫緩緩由靈力催動展開巨大的機關翅膀飛入天空。

宛如巨鷹朝南而去。

應琢引着奚将闌走到畫舫頂樓最奢侈精致的住處,邊走邊道:“奚明淮的老相好在南境花樓,這艘行舫不必落地停那般麻煩,到時直接入九霄進紅塵識君樓。”

奚将闌腳步一頓,唇角微動:“去哪兒?”

“紅塵識君樓。”

奚将闌:“……”

應琢疑惑道:“紅塵識君樓在整個南境花樓舫素負盛名,前幾年還出了個傾城絕豔的花魁名喚蘭嬌嬌,名噪一時。師兄應該也聽說過吧?”

奚将闌:“…………”

“哦,啊,嗯。”奚将闌故作鎮定,“聽、聽過。”

他慢條斯理走到雕花镂空窗邊,随手将窗戶打開,舉手投足優雅雍容。

行舫最高層不像那廉價的下層用的象牙窗,而是最高階的結界隔絕高空寒意,乍一推窗并無狂風吹來。

奚将闌探頭看了看下方的雲海,高興地說:“真好啊,我從這跳下去,肯定能死得渣也不剩吧。”

應琢:“???”

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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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奚将闌: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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