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任之縛靈
奚将闌很不耐煩。
三年前他什麽都沒做,直接頂着這張臉往那一站便被紅塵“心肝兒”“乖乖”叫着直接定了花魁,雖說無人“享用”得上,但也為紅塵樓賺了不少靈石。
今年可倒好,還要大選。
選個鬼。
高樓亭臺空無一人,在“蘭嬌嬌”出來的剎那,下方尖叫熙攘聲瞬間嘩然而起。
整個九霄城無數雲燈被點得越來越亮,甚至一路連綿至雲端。
下方嘈雜喧嘩的人群隐約在喊“蘭嬌嬌”。
奚将闌恨不得拿掉耳飾,沉着臉轉了半圈,也不知紅塵是如何安排的,卻連荀娘的人影都未瞧見。
“愚蠢的男人。”
奚将闌連自己也罵了進去,居高臨下漠然盯着那幾乎癫狂的人群。
就算再美豔的皮囊、天縱的靈根、無上的家世,也終究不過一抔黃土來得長久。
明明求而不得,卻依然癡迷。
他們到底在追捧什麽。
奚将闌不懂。
奚絕自小衆星捧月,見過無數人向他阿谀谄媚,卻只覺得厭煩,甚至是怨恨的。
“既然想看……”奚将闌擡步走到高臺邊緣,垂眸注視着下方的人,冷漠地心想,“那就看個夠,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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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放完狠話,奚将闌無意中一瞥,登時愣住。
盛焦冷若寒霜站在人群中,周身天衍珠胡亂旋轉,微微擡着眸不動聲色和他對視。
蘭嬌嬌:“……”
奚将闌一句“他娘的”差點就脫口而出,一改方才指點江山看破紅塵的矯情,趕忙拎着層疊的華麗裙擺,近乎狼狽地往亭臺走,打算找個地兒藏起來。
盛焦怎麽在下面?!
柳長行明明說他還在二樓中堂待着才對。
尴尬、羞惱不約而同泛上心頭,奚将闌本覺得這六年早已心如止水識海枯涸,但自從和盛焦重逢,那被埋葬在僞裝下的真實似乎緩緩破土而出。
奚将闌不喜歡這種失控感。
美人羞怯,比方才那副倨傲的模樣更令人癡醉,人群的雲燈點得更多。
“蘭嬌嬌!”
“紅塵識君樓果真名不虛傳!”
“雲燈!買!點!”
奚将闌神色冷然地快步走向亭臺,四周缥缈白紗被風吹拂而起,那高高挽起的長發佩戴釵環發飾太多,無意中将白紗勾住,将奚将闌攔了個趔趄。
諸事不順。
奚将闌面無表情地伸手去扯那勾在發間不知哪個釵上的白紗,耳尖已鮮紅欲滴血。
“殺了盛無灼吧。”奚将闌一邊胡亂解白紗一邊冷冷地心想,“等會就殺了他,我就不該在行舫上心慈手軟。”
殺了盛焦,自己就不必丢臉。
一舉兩得。
奚将闌臉皮極厚,就算讓他身着舞姬的單薄衣衫在亭臺上跳舞助樂他怕是臉都不會紅一下,多年苦難早已讓他舍棄一切能舍棄的。
只要能活着,他什麽都能做。
可只要一想到盛焦就在下面看着,恬不知羞的奚将闌突然莫名自慚形穢。
前所未有的難堪包裹着他,白紗纏在發飾上又怎麽解都解不開,奚将闌的指尖竟在細細密密地發着抖。
恰在這時,奚将闌眸瞳一抹金紋倏地閃過。
他徹底不耐煩,猛地将白紗粗暴地往下一拽,眼眶疼出淚花,卻咬着牙低低罵道:“住口!少來管我的事。”
奚将闌心情不虞,胡亂将一绺散亂下來的墨發撩到耳後,突然手指一頓,蹙眉道:“……什麽?”
他重新撩開白紗返回高樓邊緣,低眸往下看去。
從高處看,盛焦的天衍珠四散而開,将一盞盞閃現紫色光芒的雲燈熄滅撞成齑粉。
那是摻了「棄仙骨」的雲燈。
玉頹山為了花魁蘭嬌嬌一擲千金,幾乎半個花樓街的雲燈都是他所點,數量何止千萬。
盛焦無法轉瞬将九霄城全部雲燈熄滅,但一百多顆天衍珠速度極快,幾乎一息便能滅到上百盞。
奚将闌蹙眉往下看。
盛焦操控着天衍珠去滅燈,微微垂眸看向掌心的一盞寫着“蘭嬌嬌”的雲燈。
——那是小販強賣給他的。
奚将闌眼皮輕輕一跳。
突然,盛焦兩指輕彈。
“嗤”。
雲燈的燈芯終于被點亮。
奚将闌:“…………”
盛焦是終于瘋了嗎?!
奚将闌匪夷所思,眸中只有那盞微弱的小燈,腦子全是……
“那不解風情的木頭在做什麽?”
“點雲燈嗎?”
“為我?”
奚将闌呆怔至極,空無一人的亭臺突然刮來一陣輕緩的風,一點點輕柔地拂過奚将闌的後背。
倏地,風宛如一雙無形的大手,在奚将闌單薄後背猛地一推。
失重感撲面而來。
奚将闌一愣,後知後覺朝着高臺之下栽去。
下方癫狂的衆人瞬間一陣驚叫!
“當心!”
“快救人——”
盛焦瞳孔劇縮。
一百多顆天衍珠瞬間從四面八方被召回,受其操控凝成蛛絲似的雷紋靈力,将墜落而下的奚将闌囫囵接住。
劇烈失重感襲上心頭,奚将闌全然不管如何平安落地,而是微微側身仰頭看向空無一人的高臺。
他微微磨了磨牙,低低罵了句什麽。
接着,天衍珠将奚将闌結結實實接住,像是被一股溫和的氣流托住,在人群一陣歡呼尖叫聲中落地。
奚将闌身上用金線所繡的大團牡丹花好似當空綻放般華麗雍容,被風吹得胡亂飛舞,整個單薄身形宛如折翼的飛雁悄無聲息落在一人懷中。
盛焦面無表情将他接了個滿懷。
奚将闌:“…………”
還不如摔死我得了。
但奚将闌慣會演戲,事已至此也不能掩耳盜鈴,索性大大方方朝盛焦一笑,故意軟着嗓子柔聲說:“多謝仙君相救。”
圍觀衆人頓時嫉妒地瞪向盛焦。
盛焦不為所動,正要将懷裏的奚将闌放下。
奚将闌卻抱緊他的脖子不願下去,故作矯情地小聲說:“我吓壞了,腿軟走不得路,還勞煩仙君将我送回去。”
盛焦:“……”
又開始演了。
奚将闌腿軟手倒是有勁兒,輕輕在盛焦心口一點,意有所指道:“仙君救我一命,我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不知仙君可還滿意?”
盛焦:“…………”
旁邊的男人哪裏見過如此漂亮的佳人,聞言眼都直了,更是嫉妒怨恨盛焦如此好狗命,竟然能得美人如此青睐。
盛焦已習慣奚将闌的撩騷話,冷酷無情地正要将他扔下去,一旁的衆人忍不住地沖上來,大獻殷勤。
“若不嫌棄,我背蘭仙子回去吧!”
“胡說八道,就你這個小身板,當心摔到美人!蘭仙子,我是金丹期,保證不讓您雙腿累着。”
“我才對,我是化神境!”
“滾開!你都幾百歲的老妖怪了,還敢染指姣人?”
眼見着要打起來,奚将闌笑吟吟地點想那個化神境:“那就……唔。”
話還沒說完,盛焦突然抱緊他,沉着臉一言不發擡步就走。
衆人頓時一陣失望唏噓。
奚将闌一愣過後,當即縱聲而笑。
花魁裝扮幾乎糊了一斤的胭脂水粉,香味撲鼻,嗆得盛焦眉頭緊皺。
“你這麽相信我啊?”奚将闌伏在他肩上笑着道,“就不怕我是故意摔下來引你注意嗎?”
盛焦沉默着擡步走進紅塵識君樓。
沒來由的,奚将闌突然湊到盛焦耳畔低聲呢喃:“盛無灼,我又要開始說謊了。”
盛焦偏頭。
因為他的動作,奚将闌的唇蹭過他的臉側,留下一道淡淡的唇脂紅痕。
奚将闌将手指在唇上一點,眸瞳墨黑,好似空洞毫無光亮,嬉皮笑臉地說:“不要相信我啊。”
盛焦停下腳步,眸光沉沉和他對視。
奚将闌朝他狡黠一眨眼。
這時,一道微光在旁邊微閃。
奚将闌和盛焦循聲望去。
應琢不知何時來的,正面無表情站在那,手中捏了個留影玉牌,神色冷漠又厭惡,全無在奚将闌面前的乖順懂事。
“沒想到盛宗主也是此等好色之徒?我已将方才之事留影,等會便給師兄看,我看你哪有臉在師兄面前晃?!”
盛焦:“……”
奚将闌:“……”
這孩子,或許是個傻的。
外面的動靜鬧得這樣大,吓壞了的紅塵匆匆而來,瞧見奚将闌安然無事這才松下一口氣。
“乖乖,你可吓死我了。”
這可是送上門的搖錢樹,萬一出個好歹,怕是今日花魁大比也得黃。
奚将闌道:“沒事。”
紅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搖錢樹”正在被個臭男人抱着,她神色一愣,下意識就要将奚将闌從盛焦懷裏扯出來。
只是視線一落在盛焦那張臉上,她似乎想到什麽,突然暧昧一笑,拉長了音道:“哦。”
奚将闌不知她在“哦”什麽,推了推盛焦肩膀從他懷裏下來,溫聲道:“我在亭臺上未見荀娘姐姐,她可是有什麽要事耽擱了大比?”
紅塵還在直勾勾盯着盛焦看,聞言搖頭道:“并無,你們是一起上的亭臺,只是有陣法隔着瞧不見對方。”
奚将闌:“……”
真會玩。
紅塵又道:“……剛好,荀娘方才想見一見你呢,說是有要事相商。”
奚将闌眼眸微亮,故作端莊地扶着發髻風情萬種地上樓。
盛焦蹙眉注視着那牡丹衣袍的背影,擡步跟上去。
本來三樓并不會讓尋常人進來,更何況是花魁的住處,盛焦本已做好再打一場的準備,卻見走在前方的紅塵朝他回頭勾唇一笑,微微眨了眨眼。
盛焦:“?”
紅塵并未攔他,反而任由盛焦随意走動。
又是一道微光。
應琢拿着玉牌警惕看着盛焦:“走,趕緊去追你的美人兒去,我得留下證據來給師兄看,到時你別說我污蔑你。”
他嫉妒死盛焦了,此時終于逮到個機會讓奚将闌抛棄這個見色忘義的色胚,自然卯足了勁留證據。
盛焦看都沒看他,面如沉水上了三樓。
***
花樓外的雲燈依然還在一盞接一盞地點燃,天衍珠飛竄而出,悄無聲息将「棄仙骨」的燈盞一點點碾碎。
遠處高樓之上,玉頹山坐在屋檐邊緣,雙腿懸着來回交替踢着,垂眸看着下方一盞盞雲燈被無數雷紋擊碎。
狂風将他單薄的身形吹得歪了歪,好像随時都能将他刮下去。
“啧。”玉頹山捏着一小塊驢打滾塞到嘴中,懶洋洋地支着下颌,笑着道,“「堪天道」果然太礙事,得盡早除掉才好。”
一只飛燕悄無聲息落在玉頹山肩上,輕輕啼叫一聲。
玉頹山一歪腦袋,将臉上面具微微側歪,露出半張俊美的側顏。
雪白羽睫微微一眨,玉頹山悶笑起來:“……全都推到他身上?你覺得他是那種呆呆傻傻等着你栽贓嫁禍的人?”
“飛燕”笑起來:“否則呢?難道「堪天道」的天譴雷罰,你、我能經得住?”
“噓。”玉頹山小口咬着糕點,心不在焉道,“我能啊,不能的是你吧?”
“飛燕”沉默許久,聲音冷下來:“你我才是一條船上的人。”
玉頹山哼唧:“誰能說得準呢。”
他手指一個沒拿穩,驢打滾在剛換的雪白衣衫上滾了一圈,留下一道黃豆粉末。
玉頹山:“……”
玉頹山發了一會呆,突然發了脾氣,冷冷将沒吃完的一小包驢打滾扔下去。
不吃了。
肩上飛燕輕笑一聲,展翅從高空飛下,穿過下方無數人群和密密麻麻數不勝數的雲燈,悄無聲息地飛入紅塵識君樓中。
荀娘微微擡手。
巴掌大的飛燕落在雪白指尖。
因蘭嬌嬌的到來,本來三人參選的花魁大選變成兩人,此時大比已然結束,紅塵識君樓的人正在統計雲燈數量。
不過就蘭嬌嬌那張臉蛋,在出現的剎那便勝負已定。
門被“吱呀”一聲打開。
荀娘擡頭望去。
奚将闌發髻太過繁瑣,紅塵在路上草草為他理了下,還有幾绺墨發還未束上去,輕柔落在修長脖頸處。
哪怕荀娘自負貌美,見之依然被驚豔。
奚将闌擡步繞過屏風,走到內室。
他發間釵環太多,不敢動作幅度太大唯恐将脖子扭了。
滿室馨香,香爐餘煙袅袅而上。
荀娘一襲白衣不施粉黛,拿着煙杆吞雲吐霧,眉目宛如一張摧頹的畫,她沒有半句寒暄敷衍,直接冷冷清清地道:“奚明淮在哪兒?”
終于見到傳聞中的荀娘,奚将闌輕笑起來,淡淡道:“嫂嫂不必太過擔憂,我兄長現在身處藥宗暫無大礙,只是神智暫時渾噩。”
荀娘大概被這句厚臉皮的“嫂嫂”給震住,紅唇含着煙嘴好一會,才用力咬了一下,冷冷道:“把他還回來。”
奚将闌點頭:“好的好的,等兄長好些了,我自然會送他回來。”
這具溫溫柔柔的話,卻像是威脅。
荀娘投鼠忌器,深吸一口氣,漠然地問:“你想知道奚家當年事?”
“嫂嫂既然如此開門見山,我也不兜圈子了。”奚将闌坐在荀娘對面的蒲團上,同她相隔着一個桌案,一枝牡丹花插在瓷白玉瓶中,散發淡香。
“六年前奚家遭難,只有我和兄長兩人存活,我所為何來自然一目了然。”
奚明淮的反應顯然是知曉罪魁禍首是誰。
荀娘目不轉睛看他半晌,清冷如寒霜的臉上輕輕浮現一個疏冷的笑容,她手肘抵在桌案上,将煙鬥倒扣下來,用那光滑的鬥底輕輕托起奚将闌的下巴。
奚将闌乖巧得很,就跪坐在那任由她動作。
荀娘盯他許久,突然道:“你九歲那年,曾因奚明淮的靈力無意中将你的糕點弄翻,便心狠手辣險些将他一只手廢了。可有此事?”
奚将闌一愣:“什麽?”
荀娘又道:“在奚明淮的記憶中,你自幼仗着父母寵愛無惡不作,只要有人讓你心中不愉悅,你便拿着藤鞭要抽人。可是如此?”
奚将闌:“……”
奚将闌勾唇一笑:“沒有。”
荀娘自然是不信他,微微擡手将一根墨發拔掉,慢條斯理纏在奚将闌手腕上。
她是真正在紅塵識君樓當了數年花魁的人,哪怕滿臉清冷寂寥,一舉一動卻皆是勾魂魅惑。
荀娘纏好墨發後,又問:“可有此事?”
奚将闌依然笑靥如花:“沒有。”
墨發紋絲不動。
荀娘冷冷看他,一時分不清此時到底是太會說謊還是真的沒有此事。
但奚明淮的記憶又做不得假。
荀娘深吸一口氣,将煙鬥收回來繼續吞雲吐霧:“我不會說的,你走吧。”
奚将闌視線匆匆一掃荀娘肩頭的飛燕和她耳飾上的金鈴,不知想到什麽,笑吟吟地托着腮看她:“姐姐之所以不想說,是因為我幼時曾欺負過奚明淮嗎?”
荀娘眉梢都是冷意,甩給他一個“你明知故問”。
“那姐姐可誤會我了。”奚将闌嬉皮笑臉地說,“奚絕這個心狠手辣的惡人,已經在十二歲那年遭了報應死透啦。”
荀娘眉頭一皺,掃了一眼奚将闌纖細手腕上的墨發絲。
依然沒有動靜。
“你什麽意思?”荀娘不動聲色道,“你不是奚絕?”
“是啊。”奚将闌眼波流轉,靈動又歡快,“我名喚……燕、晏聆,是北境一家小門戶出身。十二歲那年奚絕少爺并未覺醒相紋,我反倒走了大運覺醒靈級相紋。”
荀娘目不轉睛盯着這人的臉,妄圖從他的細微表情瞧出端倪。
但奚将闌太自然了,神色沒有絲毫異樣,自顧自地說故事:“……奚家的人無意中尋到我,便将我請到奚家改頭換面來頂替奚絕。喏,我這張臉才是真正的臉,不信你可以問紅塵樓主。”
荀娘本來只覺得這個孩子很好掌控,也好栽贓嫁禍,但只是短短半刻鐘的接觸讓她徹底改觀。
這些年荀娘見過無數人,卻從來沒有人像奚将闌一樣讓她覺得深不可測。
那笑容明明溫煦又乖巧,她卻莫名毛骨悚然。
此人怕不像表面上那般人畜無害。
奚将闌笑吟吟地道:“奚家如此待我,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報仇雪恨。”
荀娘冷冷道:“你覺得我會信你?!”
“姐姐若不信我,難道還要信罪魁禍首嗎?”奚将闌若無其事地問。
荀娘瞳孔劇縮:“你……!”
奚将闌手肘撐在桌案上,直勾勾盯着荀娘漂亮的眼眸,壓低聲音道:“姐姐,藥宗早已避世,奚明淮在婉夫人處性命無憂;但他知曉當年罪魁禍首,無論你是否為那人做事,這一條便已為他、以及你招來殺身之禍。只要那罪魁禍首還活着一日,你們便永遠不得安心。”
荀娘垂在一旁的手猛地一蜷縮。
“我沒有理由要殺你們。”奚将闌像是蠱惑人心的妖精,彎着眼睛柔聲道,“只要你說出那人是誰,藥宗、劍宗、讓塵、橫玉度……甚至是獬豸宗宗主盛焦,都會保護你們。”
盛焦這個名字幾乎是公道、天道的象征。
荀娘五指一顫,眸中冷厲散去,她近乎走到絕路似的呢喃:“盛宗主……當真?”
奚将闌再接再厲:“當然啦,奚家之案六年未破,盛宗主也便尋了六年的線索,可見他一秉至公,公道無私。再說我和他是道侶,他自然也會聽我的。”
荀娘:“……?”
門口的盛焦:“…………”
荀娘沉默半晌,微微咬牙終于下了決定:“讓我信你,可以,但你要讓我看你的記憶。”
奚将闌反應極快:“哦?姐姐的相紋是玄級「望镂骨」?”
荀娘點頭。
奚将闌笑容不減,心想:“娘的這可難辦了,被她看了記憶這不是得露餡嗎?”
荀娘似乎早察覺出來他剛才那一通胡編亂造是在撒謊,冷冷道:“我只看當年奚家被屠戮那晚的記憶,其餘不會多看。”
奚将闌:“……”
奚将闌乖巧一笑,滿臉無辜:“姐姐說什麽呢,就算讓您從我從小玩泥巴的記憶開始看,我都問心無愧。”
荀娘:“……”
荀娘才不信他這張巧言令色的嘴。
但奚将闌話鋒一轉,委屈地道:“但還是不行,我現在修為盡失,你用「望镂骨」抽我記憶,怕是會将我弄成個傻子。”
荀娘漠然:“我只是玄級,修為又只是金丹期,傷不到你這個到過化神境的神魂。”
奚将闌往後一撤,避開荀娘再要點上來的靈力,言笑晏晏:“姐姐還是先告訴我,你在奚明淮記憶中看到過的罪魁禍首是誰吧?”
荀娘垂下手。
奚将闌溫聲道:“我只是想要一個名字。”
荀娘并未回答,奚将闌也不着急,漫不經心地支着下颌朝窗外看去。
他本是想打發時間,但視線一瞥突然微微蹙眉。
下方的雲燈……似乎有些奇怪?
雲燈本是夜晚而亮,白日裏陽光太烈就算點燃也很難看到火焰,但從高處往連綿不絕的雲海望去,卻發現那燈海竟在隐約閃爍着熟悉的紫光。
與此同時,奚将闌經脈中猛地泛上來一股強烈的枯涸龜裂之感。
……像是即将枯死的花枝。
奚将闌猛地收緊在寬袖的手,不着痕跡催促道:“姐姐,如何?”
荀娘霍然起身,冷漠道:“我還是要看你的記憶。”
說罷,她将手中煙杆一扔,金丹期靈力遽然朝奚将闌眉心劈來。
奚将闌雖然修為不在,但逃跑的功力依然不減,當即就要往後撤去,只是他腰身一折,地面煙鬥處撒出來的紫色靈力彌漫出白混合着紫色的煙霧。
奚将闌只吸了一口便暗叫糟糕。
是「棄仙骨」。
「棄仙骨」飲鸩止渴,痛苦和渴求徹底浸入骨髓,一旦失去那僞天衍便會痛不欲生。
奚将闌之前用了那麽大一團,本該生不如死,卻因盛焦那兩日源源不斷的天衍靈力而止住那種癫狂的渴求。
就好像……
天衍靈力就是「棄仙骨」這種劇毒的解藥。
奚将闌根本來不及細想,荀娘靈力已撞到其中。
她的靈力并未帶絲毫殺意,甚至沒有激起奚将闌肩上「灼」字天衍珠的禁制,直接化為小小的鈎子貫入奚将闌識海。
在外的盛焦似乎察覺到什麽,猛地推門而入。
奚将闌眼眸空白一瞬。
荀娘反應極快,瞬間将奚将闌一段記憶強行勾出來,好似煙霧般凝成一副虛幻的記憶,強行呈現在面前。
六年前,狂風暴雨夜。
奚家橫屍遍野,有些屍身甚至被強行抽出相紋,血肉模糊橫在地面,被滂沱大雨沖刷出猙獰的血痕一路彙到池塘中。
錦鯉拼命在水中撲騰。
偌大池塘已變成血紅一片。
轟隆隆——!
漆黑天邊降下煞白巨雷,将好似亂葬崗的奚家廢墟照得一瞬慘白。
在剎那的恍如白晝中,一個身形纖細的人站在雨中。
那人渾身濕透,長發濕透,胡亂用一枝桂花枝挽着,身穿及冠時華美豔麗的繁瑣衣袍。
雷光一閃而逝。
很快,又是一道雷悍然劈下,終于照亮那人的臉。
是奚絕。
乞巧節那日,少年奚絕及冠禮,他身量依然纖瘦,站在屍海中似乎瞧見了什麽,突然微微一歪頭,舌尖輕輕将唇角的一滴血舔去。
奚絕言笑晏晏,好似盛開在地獄黃泉的惡花,邪嵬又艶美。
“哎呀。”少年笑着說,“哥哥,你看到啦?”
轟——
雷聲戛然而止。
「望镂骨」煙霧瞬間散去。
荀娘匪夷所思看着他:“你……”
奚将闌似乎被震懵了,不可置信看着那段記憶,嘴唇都在微微發白。
“不……不是。”
“叮——”
盛焦猛地回神,手中天衍珠竟然未受他催動而主動旋轉,且此次速度極快,像是斬釘截鐵般兩息便下了定論。
原本只是十顆的「誅」字天衍珠……
此時卻瞬間變成了五十顆。
剎那間,五十顆天衍珠聚集的殺意強迫性的在盛焦體內相紋亂竄,後頸處閃現金色光芒。
盛焦倏地睜開墨黑眼眸,冰冷無情。
無窮無盡的殺意好似一股冷冽寒風刮過盛夏。
奚将闌臉色蒼白如紙,只有眼尾那點紅痣灼眼,好似要滴血。
他微微側身看向盛焦,察覺到他身上凜冽的殺意,沉默好一會突然笑了出來。
明明盛焦身上全是森戾寒意,但奚将闌不知怎麽想的,竟然緩步走到盛焦面前。
盛焦一愣。
奚将闌知道那五十顆珠子代表什麽,他也不辯解也不逃走,反而輕柔地抓住盛焦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頸,淡淡道:“盛無灼,下手吧。”
盛焦眸瞳中冷意一頓,沉着臉就要将手收回。
奚将闌悶悶笑着,只是笑着笑着眼淚倏地從漂亮眸瞳滑落,滴落在盛焦手背上。
“你信天衍珠,并不信我。反正我終歸會死在你手中,倒不如現在就死,省得徒做掙紮,多添難堪。”
盛焦被那滴熱淚砸得指尖微顫,他将手往前一擡,掐住奚将闌的下巴。
胭脂香和唇脂的桂香淡淡拂來,缱绻又旖旎。
“奚絕。”盛焦冷冷地問,“我只最後問你一遍,奚家屠戮,可與你有關?”
奚将闌沉默許久,羽睫濕潤地冁然一笑:“天衍珠從無錯判,果然名不虛傳——好啊,我承認,奚家屠戮的确同我有關,「望镂骨」的記憶也是真的。”
盛焦的手猛地一用力。
天衍珠安靜如死,并未因他的話而有反應。
奚将闌被捏得吃痛地“嘶”了一聲,卻還在笑。
“方才你也聽到了吧,我不是奚絕,晏聆才是我的名字。奚家為了獨占我的相紋,殺了我爹娘,又強迫我僞裝成奚絕入天衍學宮。我蟄伏這麽多年,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屠戮奚家,報仇雪恨。”
盛焦不知有沒有信,只是眼神越來越冷。
“盛宗主,斷案吧。”奚将闌眼眶含着熱淚,笑得溫煦又絕望,低喃道,“就像在申天赦幻境中那樣,斷我報仇雪恨屠殺奚家全族,到底有罪還是無罪?”
盛焦垂在一旁的手猛地用力,眸瞳的冷漠似乎在動搖。
奚将闌眼淚簌簌而落,突然故态複萌地想去親盛焦。
盛焦似乎還在思考奚将闌的那番話,蹙眉偏頭躲開他的吻。
但下一瞬,奚将闌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動作,唇輕輕落在盛焦玉白的耳垂,溫柔啓唇。
“聽之任之——縛靈。”
盛焦瞳孔一縮,隐約覺得不妙。
虛空猛地傳來陣陣琉璃破碎聲,奚将闌已經抽身後退,身邊萦繞着好幾只琉璃鳥雀飛來飛去。
「換明月」的靈力毫不留情将毫無防備的盛焦吞沒,強行将「堪天道」的靈力死死束縛住。
奚将闌孤身站在那,将一绺長發撩到耳後,微微側眸看來,淚水簌簌往下落,在蒼白臉上留下斑駁淚痕,眼尾的紅痣像是被浸在水中的血玉。
“我方才不是都叮囑過盛宗主了嗎……”
奚将闌不知何時已将盛焦的天衍珠拿到,他慢條斯理擦掉臉上的淚水,注視着那串失去靈力而徹底黯淡下去的珠子,笑得邪氣又艶美。
“不要信我的話啊。”
盛焦臉色一凜,體內靈力全然被困住,絲毫動彈不得。
奚将闌朝他嘻嘻一笑:“盛無灼,你又上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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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每日一問:反詐app更新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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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