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林餘心想,你也知道啊

除了最開始的介紹,徐紹尋和林餘交集很少。應該說,林餘和所有人交集都很少。

當天晚上在外談了一天戀愛的施文回來發現宿舍多了個人,剛起了好奇心,就被林餘用一句“你好”禮貌克制地殺死了對話。

宿舍裏徐紹尋和施文日常瞎聊,王瑞不打游戲了也會插嘴,只有林餘從不出聲。徐紹尋分吃的,遞上去了,林餘也只說“謝謝,不用了”。哪怕大家課一樣,林餘也走得比其他人早,幾乎打不上照面。

再過一天,林餘弄了個床簾,就更隐形人了。

施文有點納悶,跟徐紹尋說,這人也太自閉了吧。徐紹尋說是麽,我覺得還好,床簾大家不都有麽。

施文說,都有床簾,但也沒人存在感這麽低的啊!要不是他床簾透出光,我真懷疑那床是不是還空着。

徐紹尋還是那句,我覺得還好。

過了兩三天,一天淩晨,徐紹尋剛跑完一個程序,活動脖頸的時候發現林餘床簾是亮着的。

徐紹尋平時除了課業喜歡搗鼓些別的,是宿舍的熬夜大戶。他印象裏林餘這幾天都睡得挺早的,今天床簾也是很早就黑了下去,不知什麽時候亮起來的。

徐紹尋揉着脖子,若有所思地環視一圈。施文安安靜靜地玩着手機,估計在跟女朋友聊天,王瑞手機橫着屏,應該是在打游戲。

王瑞深夜打游戲沒開麥,但動作多,一會是床氣若游絲的嘎吱呻吟,一會是袋子開合撥動的雜音。

客觀來說,那聲音不大,但時不時響一陣,林餘要是真介意,那還挺惱人的。

徐紹尋給林餘發:“是王瑞吵到你了嗎?你睡眠好輕啊。”

那邊過了會回:“嗯。”

徐紹尋就探出頭去:“王瑞,你別玩了,動來動去吵得要死,明天還早八呢。你昨天不還說再也不熬夜跟傻逼打游戲了嗎?”

王瑞嘟哝了句什麽,又坐了一會,趿拉着拖鞋去洗漱了。

徐紹尋又給林餘發:“不好意思啊,以前我和施文睡覺都是雷打不動,王瑞習慣了,沒注意,你以後說就好了。”

林餘回:“沒事。”

剛好和徐紹尋新發的“也可以跟我說”撞在一起。

那邊沉默了一會,說謝謝。

徐紹尋擡頭望去,剛好看見林餘悄悄拉開床簾一角,動作幅度很小地望下來,一副要偷窺的樣子,正好和徐紹尋視線對了個正着。

徐紹尋忍不住笑了。

林餘十二萬分的尴尬,若無其事地點了下頭,又縮回床簾裏去了。

然後林餘發現……他們好像不知怎的就成為了朋友。

林餘向來一個人來去,出宿舍也從來不特意跟徐紹尋打招呼。隔天中午林餘收拾東西耽擱了一點,眼看對面徐紹尋也像是要走了的樣子,不想陷入同路認識卻又不尴不尬綴着的困境,便有意識地放慢動作,想讓徐紹尋走出一段了,他再離開。

徐紹尋卻背着個包站在那裏,不動了。

“林餘,終于讓我趕上你一次。”他說,聲音裏有神采飛揚的笑意,“我們一起走吧。”

于是順理成章地坐在一起上課,課上完了又一起倒騰到下一個教室……他們專業統一置入的課怎麽那麽多啊!

到了第二天,早八還是統一的大課,林餘洗漱完,腳步開始躊躇。

他沒事找事地擦了一遍書包,某個昨天晚上熬了夜的人還在大睡特睡。林餘把書包的每個角落都摸遍了,終于無可奈何地輕輕呼出一口氣,坐到書桌前背單詞了。

背了快七十個單詞,林餘終于聽到鬧鈴。他不回頭,不動,繼續盯着單詞書,好像他一大早不去吃早飯就是為了在這背這些該死的單詞。

又背了十來個,林餘肩膀被拍了下,那個永遠熱情洋溢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哎,你還在!正好啊,我們一塊走吧,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林餘心想,你也知道啊。

然後林餘合上書,說:“哦,是嗎,我沒注意時間。”

林餘“忘記時間”了兩天,有天早上剛收拾完,發現徐紹尋居然和他前後腳地準備好了。

林餘去抽單詞書的手愣在那裏,徐紹尋朝他促狹一笑,說走吧。

結果是,林餘又在食堂吃上了熱乎的湯面。

在被徐紹尋看破之後,林餘自覺臉皮已經得到了錘煉,已經不會再發生什麽讓他措手不及的了。

但是……他實在是低估了徐紹尋。周六下午,晴空萬裏,徐紹尋回來換球衣,問林餘要不要去打球。

林餘愣了兩秒,指了指自己,說:“我?”

“嗯,對啊。”徐紹尋笑起來——他好像總是一副覺得林餘很好玩的樣子,“不可以嗎?”

林餘不知道該說什麽,徐紹尋就又說:“就我,施文,還有我們專業的幾個男生,随便打打,一起來玩嗎?”

林餘感覺拒絕的話因為這句介紹而更加不合時宜了起來,但還是說:“我不去了。”他頓了一下,還是解釋道:“我不太會打。”

徐紹尋想了想,又問:“那你打羽毛球麽?我有拍,我們明天可以去打。”

林餘還沒遇見過在他拒絕後锲而不舍的人,尤其徐紹尋态度那麽溫和,讓林餘覺得拒絕他很艱難。

他心裏想法一多,面上就是呆在那裏,什麽反應也做不出。徐紹尋并沒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微微仰着臉,很耐心地等着他。但林餘自己讨厭這個優柔寡斷的毛病,心中突然有點難過起來。

他像一個無端被命運眷顧的人,莫名其妙得到了最珍貴的認可,但只有他自己心裏清楚,這是命運看走眼了,他并不值得。

林餘說:“我不會。”

徐紹尋這次停頓都沒有,就說:“網球?”

林餘心裏忽然漫上一層無措的歉意,他對這些球類的一竅不通實在對不住徐紹尋的熱情。

林餘實話實說道:“沒有玩過。”

徐紹尋卻打了個響指:“行,沒玩過正好,我也沒玩過,剛好一塊學了。那就網球,明天下午,有時間吧?”他一邊往外走,一邊還叮囑,“拍我去借,你人肯來就行,說好了啊。”

林餘從頭到尾沒找着機會開口,但第二天下午徐紹尋往他床位笑眯眯地一杵,林餘還是乖乖下床換衣服了。

很久很久之後,他們都離開了校園,林餘問過徐紹尋,為什麽他會如此執着地向自己示好,一點都不在乎被拒絕。

“我總有種感覺……我可以知道你的心情。你開心還是不開心,願意還是不願意,我都能知道。”那時徐紹尋倏地一笑,“很奇怪吧?但是當時我就是那麽感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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