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求生等死中等死而求生
——一個紅藍相間的站牌,上面的油漆自風幹後,經由多年的日曬雨淋,而脫落的不像樣子。站與站間多少有些模糊不清,已經鏽跡斑斑。
站牌兒下站着一個清秀的小孩兒,穿着一條單一的卡其色軍褲,洗的漸了白,小孩兒太瘦了,褲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胯骨上,沒有那條皮帶就會險些掉下來。褲腳塞進belleville長筒軍靴裏,
昨夜的一場秋雨,讓行人身上帶了或多或少的泥點子,都有了那麽點兒拔山涉水的味而。不同的是嘴裏的咒罵,那姑娘藍色的外套被流暢的車身濺上一排水污,氣急敗壞的嚷嚷:“
:“你瞎了眼嗎?”
:“急着去見你二大爺。”車主不甘示弱,格外贈送一枚優雅的中指。
城市飛速的運轉,人們來去匆匆,這連一點小小的調劑都不算。
小孩兒身上罩件兒灰色大外套,下擺兩側倫比哆啦A夢的大口袋,領子高高的豎了起來,還是遮不住裏面那件兒高領白衛衣,頭頂着毛線套頭帽,劉海兒一點點長,遮住眉毛剛到眼睛,這會兒剛入秋,風裏夾雜了一絲絲的涼與睜不開眼的沙,穿得再多寒氣也是透過衣服直往骨子裏鑽,陽光正好,影射出眼角的寂寞配合嘴角的弧度,那獨孤求敗的神韻真他娘的展現到了極致。
單肩包很幹癟,小孩兒手裏捏着一張車票,可以猜測出,嗯,剛買的票,就是可惜了,看不清票上的目的地。
暗室 ,一位年約六十的胖老頭兒,沖洗着一張張的照片,審視到最後一張,那不滿的老臉似看了兩天的胖毛蟲這刻終于蛻蛹化蝶,老頭滿意的肥手指心滿意得的磨蹭自己的雙下巴,笑眯線的眼看着手裏定成了格的站牌下那小孩兒,臉上的褶兒越發堆擠在一起,
:“恩,很久沒再拍出這種味道的了。”
胖老頭兒喃喃自語。其實,照片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只不過你仔細的瞧:周遭賊眉鼠目的票販子,滿臉不耐的小娘們兒提着菜籃子,騰出一手拉扯着自家嚎哭不停的小娃娃,叫賣報紙的小姑娘,火車裏稀稀疏疏三兩人昏昏欲睡的模糊神情,一切無不襯托這奇怪的小孩兒,拍攝者角度之完美 ,手法之刁鑽,為之添彩,
好似看着照片也嗅的出裏面流浪的氣息,處處體現着沖突與融洽的矛盾美。
太陽歸家了,老舊的鐵皮火車轟隆隆向西龜行,與其說是輛火車倒不如更适合懷舊的古物,與其穿梭在城市與市間倒更合适堆進博物館裏以示瞻仰。
瞧那躊躇不前的跌跌撞撞,或許一不小心就可以越出軌來,像那八十歲老太太的牙,卻也跟這四周的景色出奇融合,無妨。
穿過一片樹林,是一片樹林,穿過這片樹林,還是一片樹林。空蕩的車廂空氣彌漫細小的微塵,與世沉浮,夕照日頭烘托着車廂,暖洋洋的,窦角蜷縮在後座的兩人座位,背包被緊緊的抱在胸前,手臂環繞它再交叉着插見腋下,蹂躏成一件衣服的厚度,可能裏面東西很少真的很少,灰色外套包住了他全身上下,只是隐約的露出兩只緊閉的眼,一動不動,睫毛也未曾煽動幾下,一派祥和。
“窦角在家忙了很久,距離上次出門,連他自己也不太記得他有忙多久,甚至他其實也記不得自己究竟忙了些什麽,就是太困,一睡過去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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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角很迷糊,當爸的可含糊不得,窦靖行小心翼翼看着兒子,窦角吃的很安靜,一口飯一口菜,稱多少就吃多少,再添再吃,窦靖行最近忙的頭重腳輕,江猛開始收購他公司的股票,而且明目張膽,到手的合同有了他從中作梗,對方寧肯賠上違約金撕破了臉也毀定了約,不給他留一絲空閑喘上那麽哪怕一口氣兒。
最重要的是窦角,自己唯一的兒子,現如今江猛婚後一月有餘,婚禮那天窦角回到家悶頭睡了兩個星期,而且出氣兒多進氣兒少,窦靖行吓得不輕卻毫無辦法,最後只能咬牙跺腳的悔不該當初帶兒子去,一方面着手使用營養液維持兒子可憐的呼吸,公司大小事物全權交代二把手,可哪兒那麽容易?江猛變着花樣兒的玩兒,窦靖行也只能見招拆招的硬抗,這天當窦角生龍活虎的走下樓來,窦靖行是着實放下了壓在心裏那塊兒最大的石頭,可惜,他很快的懷疑他可能放心的太早了,人的肚子不是無底洞,當窦角越發輕盈了步調無聚焦的眸子,窦靖行确定了,窦角吃完最後一口飯,低垂着頭停頓了片刻,才慢慢放下碗筷擡起頭扯扯嘴角勾起一道費力的,勉強稱為笑的笑容,還是一樣的安靜,
:“爸,我吃完了,你慢慢吃”。
說完站起來拖沓着一步步爬回閣樓。窦靖行這條摸爬滾打多年的老狐貍緩慢的站起身,這一刻他才發覺,他真的老了。
不見了往日挂進眼裏深處的精明,就這麽緩慢如他兒子一樣拖沓進書房,這才重重的倒進靠椅,天色暗了,房裏不見一盞亮着的燈,窗外是漫邊無際的青白,時鐘滴答滴答,滴答。
過了很久,許是窦靖行受不住這越來越負重的寂寥,才顫抖着拿起桌邊的電話播出對于他熟記于心的號碼輕輕放在耳邊,嘟,嘟…… 接通那刻,窦靖行顫着哭音的喃喃:“
:“我們,好像錯了,錯了”一室靜逸。
回到閣樓窦角爬進床墊 ,天色蒙蒙亮,爬出來一夜未合眼,全身都是酸疼的,掏出壓進箱底多年的大背包,塞進一條薄毯,兩條內褲,在抽屜裏拿出一條純銀項鏈,本可以交替挫開的吊墜在兩面焊死,已經打不開,更看不到裏面的相片,窦角摸了又摸,輕輕吸了吸發紅鼻子,眼不見為淨的扔進背包裏,歸攏歸攏翻到的現金,不多兩千零一些,也不少了,裝進夾層劃緊拉鏈,這才輕手輕腳的打開房門走下去,漫無目的渡了半天,窦角才來到這老舊的車站,心不在焉的買了票,鬼使神差的上了車。
火車還在開,心裏有點解脫,可也不是頂喜歡,自己最後還是離開江猛了,不對,是江猛最後還是不要他了,雖然終于不再鬧騰了,這卻不是他想要的,裹緊大衣瑟縮了下,像極受傷的小獸,只能自己舔舐傷口,緩緩回憶,就算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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