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收收味兒秦大人
第39章 收收味兒秦大人
“十三殿下——十三殿下——您不能進去呀——”
趙閑當然不敢堂而皇之地宣十三殿下入殿,那太後都沒下口谕呢。可他也不敢得罪這位十三殿下,只得選了自作機靈的折中法子。
殿內二人的交談頃刻被這段悠長的傳話聲切斷。
謝玹風風火火地闖進去,在太後還未問責之時便叩拜行禮,高聲道:“孫兒拜見皇祖母!”
一句響亮的問安徑直将太後責備的話堵在了喉中。
旁邊的王骐看得有趣,方才與太後争論時的氣頓時消了大半,偏着頭去仔細打量謝玹。
王骐雖是出身王家,但在西南駐地多年,帶着西南那幫兵匪子,自己身上便也多少沾點了些匪氣。一人長的刀挂在腰側,玄鐵冷硬的質地,看得人心生寒意。
他見謝玹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跟前,回頭問太後:“這便是你說的……謝十三?”
“何事闖進殿來?”太後揚聲問道,意待責備。
“沒事就不能見皇祖母一面麽?”謝玹言之鑿鑿,“孫兒在鹿鳴居待了這麽些天,也不見皇祖母想念,只好厚着臉皮自己進宮來了。”
“你倒自得意趣。”太後板着臉,卻隐含笑意,“這麽快就忘了為何挨哀家的鞭子了?”
祖孫二人的一問一答,引得初次見面的王骐對謝玹興致盎然。他從高臺上踱步而下來到謝玹面前,自上而下地捏住謝玹的下颚,将他的臉擡起來細細端詳。
因常年與兵刃打交道,王骐的虎口結了層厚厚的繭,蹭得謝玹有些刺痛。謝玹便也不忍着,蹙着眉直勾勾地看他,盡顯不滿。
王骐目光在他臉上逡巡,像在審視什麽能買賣的物件,半晌才松手:“像個龇牙咧嘴的小狼,也難怪你會喜歡他。”
太後:“随你如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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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是宮中許久沒有後輩敢這般與你說話,你寂寞了吧。”王骐起身負手,悠悠望向太後,“那些被你養得畏畏縮縮的小雞崽們,連直視你都不敢,又怎會如他這般靈動?太後娘娘,你入宮至今,也将近二十載了罷。”
話至末了,竟有些感慨時光易逝的滋味了。
不過這是獨屬于他們王家的恩怨,在外人面前還是點到為止。看來今日王骐來這錦鸾殿的目的也已達到,再留下來也沒什麽意義,于是準備提刀出殿。
謝玹卻在此時直起身來,脆生生地叫住他:“王大人請留步。”
“嗯?”王骐腳步一頓,“如何?你今日不是來看你皇祖母,而是來看我的?”
在王骐與太後二人灼灼的視線裏,謝玹淡然問道:“敢問大人可是有攻打高句麗的意願?”
王骐不語,只臉色微妙地與太後對視了一眼,随後朗聲一笑:“沒想到十三殿下年紀雖小,卻對朝堂上的事甚為關心。”
這句問話實屬多餘。早朝上的事早已在外臣之間傳得沸沸揚揚,諸如世家一類的反戰派在朝堂上對王骐口誅筆伐,說什麽逢戰必傷,大周的兵經不起山長路遠的折騰,責令其打哪來回哪去。
王骐正為這事煩悶透頂。
這群眼高于頂的酸腐書生們懂個屁!
謝玹:“王大人不必如此試探,我當初既領下皇祖母的鞭子,自然便知曉皇祖母的意思,參與政務,為皇祖母分憂早已被準許。”
王骐面上不動聲色,手卻不自覺地往下握在了刀柄處,那是他慣用的思索動作。
“哦?那十三殿下對此有何高見?”
謝玹擡起頭,一字一頓地說道:“三年後,大人必可一戰。”
杜喻之剛從睡夢中睜開眼,就被一只手拎着耳朵從床上拖出了被窩。霧蒙蒙的天連城外的雞都沒醒,杜喻之還以為睡在身側才的夫人做了噩夢,忙閉着眼摸過去:“沒事的,沒事的……”
一巴掌兜頭而至。杜喻之被拍得一蒙,就見自家夫人焦急着臉喊:“別睡了!宮裏來人了!”
“來人?什麽人?”杜喻之懵懵懂懂。
“叫你去上朝的人!”
杜喻之猛地驚醒。
這般催命似的,定然是有什麽大事發生。杜喻之匆匆忙忙穿好官服,邊整理官帽邊上了轎子。
等他到了皇宮,才發現有許多同僚都同他一樣,俨然剛從溫香軟玉裏被挖出來。打眼一看,除了昏昏沉沉仍未睡醒的幾位大人,還有一兩個熟面孔。
其中最為打眼的是那位風流倜傥的秦大人。
這些年來秦家雖失勢,但嫡系一脈仍留在京中,幾十年前,秦家在民間威望堪稱最盛,在詩文藝術、經史着述上亦有卓越的造詣。
而後時光輪轉,秦家到了秦庭手中,已淪為專為蘇繡提供出貨渠道的商賈之家,在朝中只謀得個一官半職。若不是姓名裏有“秦”這個字,恐怕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
秦家落沒的原因至今仍然成謎。杜喻之只知道當年秦家那些能流芳百世的書法畫作都一應俱焚,随後鳳家也遷址到了北疆那天寒地凍的地方,一去便是數不清的年月。
如今尚且在政壇活躍的,便只剩下王家與李家了。
他與秦庭離得不遠,理應打個招呼。
“秦大人。”杜喻之笑着上前,“秦大人倒神采奕奕,半分看不出剛醒的模樣。”
秦大人把手中的玉笏當做折扇,搖得那叫一個風流倜傥:“下官有四更天起來練劍的習慣,這不,正練着劍呢,就被捉來了。你說這太後娘娘是有什麽要緊事,火急火燎地把人叫來?”
杜喻之兩手一攤囫囵過去:“我也不知道啊。”
但他看起來又不像全然不知的樣子,大抵在朝中混久了,多少學了些獨善其身的能力。況且杜喻之還是那笑面虎鳳九淵的人……秦庭也不去戳穿他,只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衆人如退卻的弱潮般接連湧進紫鸾殿中,黑壓壓的一片。原本應該坐在高臺上的人還未到,有人哈欠連天,又連扇了自己幾個小巴掌提醒自己保持清醒;有人耳聽八方,試圖問清楚今日提前早朝的原因。
秦庭站在隊列的最後,規規矩矩地将玉笏捏在手裏。
他在隊列的另一側看到了王骐。
除此之外,葉文栩、李缙及另一位三公之一都在。
倒是個大場面,秦庭心道。
他食指在玉笏上輕輕敲擊,垂眸間眉尾處的墨點随着眨眼的幅度微動。戴在旁人腦袋上怎麽看怎麽不合适的官帽,在秦庭的頭頂上不僅顯得恰到好處,還凸顯出流暢的面部輪廓。配合着他一雙天生笑眼,任誰都得嘆一聲公子世無雙。
這一身臃腫的官服被他穿得長身玉立,似流風回雪,引得剛上任的幾位官員頻頻向他投去視線。
但秦庭一心只沉浸在自己世界之中。
太後想做什麽?是立太子?不,立太子這種事沒必要如此急切。此事不止流程繁複,還要經由禮部推演黃歷敲定日程,不可能沒有半點風聲。
夏時的天色醒得早,現在不過卯時,天邊還未見肚白……
思忖間,原本窸窸窣窣的紫鸾殿內忽而一靜。
是太後到了。
皇家立于高臺,臣子需低眉順眼,不可直視。秦庭可瞧不上這些繁文缛節,他師承蓬萊,天性自由,只不過被秦家家主的身份拘着——雖說京城裏的人常把他拜師學藝這事兒當話本子來講,但這的确是事實。
既有師承,秦庭的耳目較之常人便更為敏銳。不用擡頭,他都能知道那象征天下至高無上的權柄之位究竟有幾人落座。
太後身上的環佩淺淺一響,綢緞與金絲楠木貼合,那是獨屬于蘇繡紋理的摩擦之聲。謝青山沒來,若是來了,定會有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謝青山常年與病魔纏鬥,呼吸聲都比常人要粗緩些……
還有一人。
秦庭撚搓着玉笏的手一頓。
是謝玹。
在衆人靜谧等待太監宣朝之時,秦庭大着膽子擡起了頭。
果真是謝玹。
中間屬于皇帝的位置正空着,一左一右擺放着另外兩個座椅,謝玹就站在其中一側。那可真是獨屬一份的殊榮,在十皇子最受寵的時期,都未曾有過這般寵溺的對待。
朝臣們也紛紛露出不解與震驚。
但秦庭的注意力不止于此。
謝玹今日穿得異常隆重,褪去平日裏愛穿的亮色,換上了更為沉穩的、合乎禮節的三層衽袖,少了幾分豔,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誘。
秦庭目光逐漸幽深。
高臺之上,牆後是耀眼的金色龍雕,象征天子地位的九龍盤旋,仿佛要扶搖直上飛入九霄。謝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就讓人挪不開視線。
太監宣朝,衆臣行禮。太後簡單地與衆人寒暄幾句,又解釋了謝青山近些日子因身體抱恙需遠離朝堂靜養。
緊接着便是乏味至極的彙報事宜——與往常每一個早朝并無不同。
秦庭始終饒有興趣地盯着謝玹看,每每将要被發現之時,又做作地收回視線,将目光落在前面侃侃而談的老臣的後腦勺上。
如此反複之後,倒真有一次讓謝玹逮了個正着。兩人隔着黑壓壓的人影遙遙一望,一個似笑非笑,一個無語凝噎。
無論看多少次,秦庭都會覺得這雙如碧浪秋水的眼格外靈氣動人。
他神游數次,有一回不留神差點踩中前面同僚的後腳跟,自然是沒聽朝堂上議論的內容。
直到有人一句驚雷般的驚怒之聲在紫鸾殿上劈下。
“荒唐!如何能在此時修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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