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先生死了?
第85章 先生死了?
謝玹其人,要說經歷過世間諸多苦難也毫不誇張,他早就練就了一顆金剛不壞之心,區區的皮肉之苦,根本無法令他動搖半分。
鈎吻的藥效一過,他便又生龍活虎地下了地。
總算暫時解決了李缙的麻煩,來永州的目的——修運河,也能提上日程了。工部侍郎餘潛被請到杜喻之居住的地方,老頭子執拗得很,一日不讓他幹正事,他一日就要背着手來回踱步,在那一方小小的院子裏走來走去,晃得杜喻之頭暈眼花,苦不堪言。
好在,杜喻之終于可以解脫了。
不知不覺,這個冬日也即将迎來最後的時日。
冬日一盡,春至之時,運河事宜便可正式開工。
距離謝玹與王骐說定的三年之期已過一半,連通永州與揚州的運河為征戰路線中最中心的一段位置,只要這一段修好,約定可成。
看似按部就班,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然而謝玹卻并沒有因此掉以輕心。
李缙看似因謝青彥的到來而妥協,他與謝玹幾人合作,在合适的時候,将謝青彥抛出,治太後一個擾亂朝政之罪。
他們都在等那個機會。然而實際上,李缙心中依舊對謝玹有着深深的忌憚,他的殺心,從未消散。
柳樹打芽之初,謝玹已靠自己扛過了這次鈎吻的鳴鼓,有很長一段時間裏,鈎吻要再次蟄伏在謝玹體內,等待下一次開戰。
初春二月,嫩芽冒頭,寒風未收。謝玹沒有搬離驿館,他們住的地方正處鬧市之中,平常來些販夫走卒、官農工商,偶爾和旁人聊上兩句,聽到耳朵裏記住,可比他窩在庭院深深的府上要好得多。
謝玹坐在門簾遮擋的雅間裏,簾外左邊站着一個葉一,右邊立着一個懷遠王府的影衛,哼哈二将似的杵在那裏,引得跨門路過的人頻頻回望。
他身體還沒好全便執意要出門,秦庭與鳳九淵左一個不放心,右一個不太行,奈何自己手裏都有正事,不能跟着謝玹。陰陽怪氣又七嘴八舌地要阻止,結果最後謝玹“舌戰群儒”——
“星瀾若有消息要打聽,自可安排影衛去便可,萬一李缙鑽到空子要傷害你,我可能會鞭長莫及。”這是鳳九淵。
謝玹直接戳穿他:“李缙不會傻到光天化日之下殺我。”
“‘暗閣’耳目遍布天下,小殿下可派葉一前去,保準把人家底褲是什麽顏色都能查出來。”這是秦槐序。
謝玹:“……不必了,我對旁人底褲是什麽顏色沒有興趣。”
吵來吵去,一個人都沒“吵”過謝玹。最後他們二人只好退而求其次,一人派了個門神守着他。
謝玹原本只是想找個安靜的角落聽聽近日裏永州發生的變化,眼下倒好,兩個門神杵在外邊兒,看着比佛祖都晃眼。
“我說……”謝玹終于忍不住開口。
葉一和……那位的名字謝玹忘了,鳳九淵也沒說,看他一身黑,便叫他阿黑吧。
葉一和阿黑刷刷刷跪在謝玹面前,齊聲道:“十三殿下請吩咐!”
“我想吃糖葫蘆。”謝玹頓了頓,“要城東的。”
城東遠,以他們的腳程來回也要一炷香。
葉一:“屬下去買!”
他率先将頭一點,風一般地從窗戶跳了出去,徒留挂在牆上的山水畫一晃一晃。
謝玹又看向阿黑:“你……”
阿黑眼睛亮晶晶的,被被黑衣包裹住的全身時,只有眼睛最亮。這副模樣瞬間讓謝玹把要說的話憋了回去。
謝玹終于罕見地頭疼起來。
他思忖了片刻,心想,葉一好騙,阿黑是懷遠王府的人一手訓練出來的,應當不那麽好支走,他若是想要徹底清淨,得下記猛藥才行。
于是他捂住胸口,矮着身子趴下去:“啊,心口疼。”
阿黑瞬間緊張:“殿下的病又犯了?!”
謝玹點點頭。
“那,那屬下去……”
謝玹等了半晌,以為他接下來要說去請個郎中,畢竟他家王爺時常将府上醫術高超的郎中挂在嘴邊。
阿黑:“屬下去告知王爺!”
說罷,也風一般地從葉一離開的地方飛掠而去。
謝玹:“……”
行吧,去叫鳳九淵也要一會,他也能自己清淨片刻了。
為保障他這位十三殿下的安全,與他從京城一同下永州的侍衛亦不可少。但他們都藏在暗處,謝玹眼不見心不煩,屋子裏瞬間寬敞起來。
檀夏走上前來,心領神會道:“出門?”
謝玹微微一笑:“出門。”
檀夏跟在他身邊:“注意避風,你最近手動不動就涼得像鐵塊。”
謝玹調笑道:“知道了,阿姊。”
檀夏無奈地搖搖頭。
驿館牆垣內部是達官貴人居住的地方,往外走一圈,卻又是諸多人落腳的好去處。
謝玹身形瘦小,與檀夏一前一後地走出來,旁人只會覺得是哪家出門游玩的公子,只在他精致的臉上瞥了兩眼,便收回了視線。
放眼望去,人聲鼎沸,人頭攢動。
有些人聊起運河之事。
“我家弟弟都去衙門報名了,官爺說不日便可上工。這可是個好差事,官家不會強行征役,還給咱們發工錢,這可比自己在家種地賺得多。”
“那敢情好!趕明兒我也去!”
“你去晚了,名單早滿了!幹這事兒人可多呢!”
有些人聊起近日裏府衙興辦的考試。
“無論你出身如何,無論你年歲幾何,是士子學者還是貧農,是耄耋是稚童還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白丁,都可以前去參與,只消繳上一兩銀子,便是報考成功。”
“考啥?”
“不知道,是官爺出題,據說考題随機,若考過了,好像就能當官。”
“有這等好事?!”
這些人們并不知道永州具體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謝玹是誰。但這些變化,都與謝玹脫不了幹系。
早在冬日,謝玹就将這些事記挂在了心裏。
李缙曾向謝玹推舉過顧時清,就那個傻裏傻氣,想要将自己獻給他的愣頭青。謝玹識人雖不說慧眼如炬,但還是好用與不好用還是分辨得清的。
此人雖然傻愣了點,但其實并不笨,而且胸中尚且燃着一團火,想要為這錦繡河山出一份力,這樣的人,往往最好拿捏。
你給他想要的,他便能為你肝腦塗地。
……身體除外。
考試入官便是顧時清得謝玹命令而督辦的。
雖然只是雛形,但不得不說是個好的開始,如果李景揚不從中使絆子就更好了。
謝玹聽了一圈,很是滿意。面上更是愉悅了幾分,估算着葉一和阿黑馬上就要回來了,他要裝模作樣地回到雅間,假裝沒有四處亂走過。
一道突兀的聲音橫插進來。
“聽說宮裏邊兒前些日子起了場大火?”
謝玹的腳步一頓。
皇宮。
離宮這麽久,謝玹不是沒有眼線留在宮裏,但他到底羽翼未豐,有太後那座大山壓着,山高水遠之處難免無法顧及周全。
好在還有一個李徵。
當初他送來的信中,除了一些柔腸百轉的情話之外,還是一些正事的。
譬如謝青山的近況、西南鎮軍大帥王骐依舊在與高句麗糾纏、謝玹走後,謝端又被接到了宮中,像最初那樣,留宿在錦鸾宮的偏殿——玉華殿裏。
諸如此類種種。
但距今為止,謝玹已許久沒有收到過李徵的信了。如今陡然聽到皇宮的消息,還是來自民間的流言,即便他覺得無可信度,還是忍不住投去了視線。
是個瘦津津的中年男人,當屬最喜愛誇下海口的年紀,一句話一出,瞬間将他置于人群中心,整個人不免飄飄然起來。
有人質疑他:“什麽火燒得能讓你知道?”
“那你可別管。”男人一臉自得,“我家上頭有人!”
衆人紛紛噓聲。
“你們別不信!”男人急了,誇張地一擡腿踩在凳子上,“那火燒在了離宮門最近的文宣門,燒了一天一夜呢。我大哥——就是在宮裏當差的那個,說是其中有陰謀,可死了不少人呢!”
“死了那麽多人沒一點風聲?我不信。”有人搖搖頭,站起來就要走,“胡亂吹噓什麽呢?浪費時間。”
像是為證明自己沒有撒謊,男人不再攔住聽故事的人,只微微仰首,不緊不慢道:“裏邊兒死的,就有一個叫蕭陵的!”
檀夏一驚,下意識看向謝玹,卻見自家小殿下臉色未變,連眼睛都未眨一下。
但她本能得覺得有點不對,忙拉着謝玹的手,輕聲道:“他們胡說呢,咱們走吧,回去看看王爺他們在做什麽。”
謝玹:“嗯。”
他嘴上答應着,腳步卻粘在了地板上,未挪動半寸。
流言仍在繼續。
“蕭陵誰啊?”
男人忽而神神秘秘地俯下身:“他姓蕭,你覺得,他可能是誰呢?”
在場留下的人中,果然有被他唬住了的。心中念叨着,蕭氏,蕭家……莫非是……那位?
男人對他們的反應很是受用,正欲拍拍袖子繼續講故事,忽覺眼前一花,就見一個身形修長的少年逼近而來,驀然攥住了他的領口。
“你……你誰啊!”男人大怒,“你知不知道……”
“什麽時候?”
男人被問得一愣:“什麽?”
“我問你,那場火是什麽時候燒起來的。”謝玹冷冷道。
不知為何,男人氣焰一熄,害怕地瑟縮了一下:“三、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正是李徵最後一封信寄來的時候。三個月來,謝玹沒有再收到來自皇宮的一封信。
謝玹松開了男人,眼前堆起一塊又一塊的重影,将他整個人淹沒到窒息。
作者有話說:
先生要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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